墨泱一直有意识。

但她浑身绵软,一个手指也抬不动;心脏在剧烈跳动,震得她都有了耳鸣;她没被蒙住头,视线却很模糊,总是对不上焦,车内车外景色都在晃动。

她试图去咬自己的舌头,让自己在疼痛中清醒。

然而人的肉体,无法对抗药物对神经的麻痹,意志力在此刻无法挽救她,她的牙关也使不上劲。

车子不知开了多久。

“扔这里。”中年男人的声音,有几分不耐烦。

墨泱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只意识虚虚漂浮着。

“这妞真漂亮。”另一个年轻点的声音,从驾驶座发出来,远得墨泱几乎听不清楚是男是女。

“办正事,你管她漂不漂亮。”一直坐在墨泱旁边的中年男人呵斥。

墨泱被粗暴扯动。

她被人扛着,天旋地转,失去了方向感。

被扔下的时候,她身子震了下。男人高高抛下她,她居然没什么痛感,浑身都是麻木而软的。

但因他这么一扔,让墨泱的左手有了点知觉。

两个人走远了,车子也被开走了。

墨泱的头无法抬动,脸贴着地面。她能闻到味道。

一种垃圾发酵后的馊味,混合着尿骚味,近距离冲击着她的嗅觉。太过于刺鼻,她的精神反而比刚刚好了点。

左手有痛感。

这点痛感,墨泱牢牢抓住,她拼了命把这只手挪动过来。

光线暗淡中,她看到了湿濡的血。

她被扔下时,左手划到了什么东西,掌心被割了一条很长的口子,鲜血不停流淌出来。

墨泱只这只手能动,她拼了命将伤口放在地上摩擦。

血肉翻滚的剧痛,慢慢从左手传遍了她全身,她不知不觉中大汗淋漓。

可能是剧痛、大汗与流血,加速了她的代谢,她的牙齿能咬合上。

墨泱不知自己挣扎了多久,终于能勉强靠着墙壁坐起来,脸上的汗不停从额头滴落。

她听到了脚步声。

醉醺醺的男女,从小巷入口走进来,在距离墨泱不远处的地方就开始亲热。

“唉,那里有个人。”女人惊呼。

男人看了眼。

“嗑药的吧?”男人也醉得厉害,“看着脏兮兮。”

墨泱的头发被汗水打湿,糊了一脸,故而她看上去像是无法自控的瘾君子,恶心又萎靡。

他们俩不管不顾,靠着墙壁搞了起来。

而后,陆陆续续有衣着暴露的女人,从巷口经过,拉着浑身汗臭味的男人,说些惹人耳热的骚话。

墨泱的手还在不停摩擦地面,剧烈的疼痛越来越难以忍受,而她在这样的折磨里,眼睛终于能看清了。

她有了点力气。

也只是一点点。

这力气不能支撑她走路,甚至不能支撑她坐稳。

她也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

城市光鲜的背面,有些老建筑要拆未拆,房租很便宜,居住条件非常恶劣,聚集着做苦力的打工人。

相伴而生的红灯街,充满了一家家“发廊”。

白天安静坐在店里的中年女人,夜晚倾巢而出,顶着粗糙的妆容,与松弛的肌肤,开始在街口招揽闲逛的人。

小巷里也可以搞一次,价格很低。

酒鬼、瘾君子出没,墨泱依靠着墙壁,坐在角落里,并没有引来惊惶。

汗还在出。

在这个过程中,有三个男人试图看看她在干什么。

墨泱举起了自己的手。

血肉翻滚,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都断言:“这是吸了多少?脑子不正常了。”

“有病吧,肉都烂了。”

逃过了一劫。

墨泱希望有个女人能来看看她。

她会拼了命拉住那女人,向她求助,将来报答她。

但没有。

在这里讨生活的女人,已经麻木了,对坐在角落里的墨泱见怪不怪;亦或者,她们胆小,不敢贸然走到这深处来。

墨泱尝试着发出声音,声线是嘶哑的。

又有醉鬼过来,在她旁边不远处撒尿。

墨泱把头偏向了墙里面,左手还在摩擦地面。

一阵阵的疼痛,刺激着她的大脑,她想要尽快有力气站起来。

“喲,喝醉了?”醉鬼在她面前蹲下,扒拉开她湿漉漉的长发。

看到了她的脸,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惊艳。

醉鬼是一张四五十岁的老脸,喝得很醉,呼吸间都能闻到臭味。

他笑嘻嘻的:“漂亮的。你多少钱?”

墨泱在那个瞬间,右手摸到了半块砖头。

醉鬼笑嘻嘻摸她,甚至要脱她的裤子,墨泱拼了全身的力气,将石头重重砸向他。

那醉鬼晃**了下。

然后,他一头栽向了墨泱。

墨泱被压住,更加透不过气,眼睛却看到了醉鬼的手机。

在那个瞬间,她浑身的求生欲都在爆炸。

推开了他,墨泱掏出了他的手机,按着他的指纹开了锁。

双手并用,手机上很快糊了一层墨泱的血。

她颤抖着拨了一个电话。

步景桓的电话。

拨电话的时候,墨泱也看到了手机上的时间。

0:45分。

她记得自己出事时,扫了眼时间,不到晚上十点。

也就是说,她看似毫无进展的挣扎,其实已经快三个小时了。

她的左手,血凝固了又磨开,反反复复的。

万幸的是,她记得步景桓的电话。

她从来不去记旁人的号,除了步景桓的。太好记了,1xx 3577 0418。

这几个数字太好记了。

感谢步景桓,感谢他弄一个这么好记的电话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步景桓的声音很明显焦急不安:“哪位?”

墨泱:“步总……”

电话屏住了呼吸般:“墨泱?是你吗墨泱?”

“是我。”墨泱感觉自己的声音很微弱,“救我,来救我。”

步景桓的声音,比刚刚稳:“不要怕墨泱。你在哪里?”

“不知道。红灯区,很旧。”她试图把逻辑理清楚,但她浑身都在颤抖,她甚至怀疑自己有没有把这些话说明白,“我不知道。”

步景桓:“好,不要急,我马上去找你。墨泱,电话不要挂断,挂断了我搜不到你的位置。听见了墨泱?不要挂。”

“听到了。”

“我马上到!墨泱,你看着时间,我半个小时后会找到你。”他的声音,似乎也有无法遮掩的颤意。

墨泱:“好。”

“你别怕。墨泱你别怕,我正在搜你的位置。”步景桓的语调有点乱。

墨泱隐约听到了键盘声响。

她从手机话筒里,能听到步景桓粗重的呼吸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

躺在地上的男人,似乎动了下。然而他喝得太醉了,清醒只是一瞬间,侧头倒了下去。

墨泱眼睛阴森森的,一直盯着他。

电话里终于传来了步景桓的声音:“找到了。墨泱,我知道你在哪里,等我十五分钟,你看着时间。”

墨泱倏然涌上了泪意。

步景桓把等待具体化了,让墨泱知道忍耐的极点在哪里。

“好。”

“墨泱。”他叫她,似乎在微微哽咽,“要是遇到了什么事,做任何的妥协,保住自己的命。墨泱,保住你的命。”

他说话的时候,话筒里还有急切脚步声。

“墨泱,尽一切可能保住命,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