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发送的信息,差不多是周幼清情绪比较外露的一次,虽然那则消息并没有半点暴露她的小心思。
可她还没开始和齐宥白建立起一种比朋友更进一步的关系,就已经开始有点患得患失,无比在意被她单方面喜欢的齐宥白会回复什么内容。
等待的一分钟,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手机屏幕上的那四个字并没有任何变化,仍然是“谢谢,晚安”四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方块字,周幼清任由自己无力地瘫倒在**。那双荧光绿球鞋就在这个时刻浮现在她眼前,所以,是真的不能指望一个拥有直男审美的运动员,能敏感地察觉出隐含在那句话背后的含义。
在心底为齐宥白寻找好开脱的借口,周幼清一下子就释然。于是,粉丝滤镜根深蒂固的她,重新燃起动力,拿出数位板,随着她一笔一画地勾勒,电脑屏幕上一个身影呼之欲出。
凌晨四点半,还没升上地平线的朝阳已经泄出几缕晨曦,夜幕被撕开,云层慢慢染上一层深浅交错的金边,窗外的世界恢复生机变得喧嚣吵闹。
周幼清对这个世界的苏醒没有半点反应,仍然专注于自己笔下已经快收尾的人物手绘。
“唯此间江湖少年,偏爱纵横天下,恩仇趁年华轻剑快马。红尘未破也无甚牵挂,只恋生杀,醉里论道,醒时看花。”音乐播放器里面的歌声一遍又一遍地单曲循环。
一个身穿火红色球衣的背影被浓墨重彩地刻画在白纸中间,高仰着头腾在半空中,他此时的动作仿佛正在挣脱所有桎梏,又好像是即将浴火重生,围在他周遭的火焰早已不是他的困局,反而是将要大放光辉的异彩。
最后在球衣的背后写上“Qi.Y.B”几个单词,她把这张图设置成电脑桌面之后,才将它PO在自己已经有几万粉丝的微博上。
没有去管微博底下的评论是夸她画技好,还是嘲讽她蹭齐宥白的热度,周幼清关掉网页重新对着电脑屏幕看了几分钟,才心满意足地伸懒腰准备回**补眠。
不过,她是可以看到真人的人,为什么还得对着电脑屏幕愣神?
外面的曦光从没有完全合上的窗帘缝里漏了进来,周幼清轻快地翻身背对窗口,在入睡的前一秒又想到,就算齐宥白站在她面前,她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看几分钟吧。
这么想想,她的脸皮实在有些薄。不愿意承认自己羞涩少女心的周幼清决定下次再见到齐宥白,一定要大方地把他看个够。
但是,有些决心不能随便下,万一机会真的来了呢?
几天后。
菜市场内弥漫着各种味道掺杂在一起的气味,摊主们坚守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吆喝着招揽生意,嘈杂的环境让这座由钢筋水泥建造而成的城市多了几分烟火气。潮湿的防滑地砖已经被来来往往的脚印踩得一片狼藉,周幼清踮着脚,动作迟缓地避开穿插在身边拎着各种袋子的人群。
她哈欠连天,一副颓废的样子。把自己困在房间里,对着电脑屏幕暗无天日地连续熬了几个晚上才赶完杂志社的图稿,最后图画完了,周幼清也过了最困的那个点。明明眼皮都快要粘在一起,但是大脑活跃得完全没有睡意,整个人处在一种不正常的兴奋状态。入睡失败的她这才来菜市场,准备采购接下去几天的食物。
手里拎着几个兜满蔬菜的袋子,周幼清停在了一家猪肉摊前。
也许是因为连续几天缺觉,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在她眼里就像是一场默剧。
她迷离地看到老板面带笑容地跟她说完话,转身从角落里拿出一整扇排骨,一小块一小块剁开,再装袋子过完称,最后放在自己跟前。
“承惠,一共210块钱。”
在这一刻回魂的周幼清,目光迟疑地反复扫视态度诚恳的老板和面前用两袋子装好的排骨,脑子里总算回忆起她刚才说的话。
“老板,我买你家的排骨。”
“我家排骨还剩一整扇,要多少?”
“嗯,都要。”
自己说出去的话,流着泪也要付款。从钱包里拿出现金递给老板,周幼清深吸了一口气,做足心理准备,打算拎着眼前这两袋子的排骨回家。
这时,一只手臂横亘在她面前,一把提起两个袋子。
“咦,是你啊。”来人是齐宥白。
扭头望去的周幼清满心欢喜,连声音中的有气无力都一扫而空。可是,下一秒,她又郁闷得想捂住自己的脸,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有多见不得人。
然而,她的小心思齐宥白并不知道,他掂了掂手里的分量,好笑地说:“买这么多,你是要开排骨店吗?”
“我也不知道,刚才那一刻脑子里一团糨糊的我是怎么说出要买下全部排骨的话的。”
和平时比起来,她今天的面色实在很差劲,像是原本鲜嫩欲滴的花骨朵一夜之间失去水分。齐宥白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回想起袁周率曾提到过的事情,问:“你这是……熬夜赶稿了?”
“嗯,每个月总要熬那么几天。”其实是拖延症晚期的她平时摸鱼偷懒,到了截稿期最后几天才开始拼命压榨自己,当然,这些都不好对齐宥白说,“不过我平时作息都挺规律的。”
既然当事人自己明白规律作息的道理,齐宥白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有点头表示了然。与此同时,他顺手挽着她的肩膀,把没看路的周幼清带到他身体内侧的位置,空出足够的地方让迎面驶来的运货推车过去。
这个充满男性荷尔蒙的动作在他看来无须在意,却又在周幼清的心里掀起一层波澜。尚未站稳身姿,周幼清躲在齐宥白一只手臂隔离出来的怀抱里,扭头望向他精致而优美的侧脸,嘴角的梨涡浅浅地浮现。
原本杂乱不堪的菜市场,因为齐宥白的陪伴,竟然成了让人流连忘返的地方。
在外人眼里,和谐相处的两人像极了一对新婚小夫妻。他们一边有说有笑,一边逛完了整个菜场,齐宥白因为瞥到周幼清被袋子勒出红印的手,又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还要买什么吗?”
“不了。”
“那我送你回去吧。这么多东西你也提不动。”
“说起来,你怎么会来这边的菜市场?”
其实无论是哪一边的菜市场,都和齐宥白八竿子打不着。
听到这个问题,齐宥白表情僵硬,身形稍微顿住了几秒钟,似乎想起了被自己遗忘到脑后的沈从辉。
这两天一队的人难得有几天假期,平时都是听网络课程的齐宥白回学校上课,霍思礼和女朋友约好去短途旅行,伍晏安跟着程琪回他老家度假。因为家人刚好出国旅游,所以无处可去的沈从辉只能被齐宥白领养,与他一起去上课。
昨天晚上,两个人在网上玩斗地主,规定谁赢得多谁负责今天出来买菜。于是,赢了1000多欢乐豆的齐宥白,早上就被趾高气扬的沈从辉指派出来买鱼饼。
齐宥白摸了摸鼻子,隐瞒真相说:“网上说,这个菜场里卖的鱼饼最好吃,我今天有空,就开车来这里试试。”
“哎?这里有鱼饼啊?我第一次听说。”周幼清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同,全副心神都被鱼饼吸引,“芹菜炒鱼饼很好吃。你等下有事吗?没事的话,我邀请你去我家吃午餐。”
在午餐和沈从辉之间的二选一,对齐宥白来说根本不是难题。根本不需要思考,他说:“就是因为没事闲的,我才能开车跑这边来买鱼饼。走吧。”
沈从辉这么大个人,少了他也一定饿不死。
抱着这样子想法的齐宥白,丝毫没有罪恶感地把家里嗷嗷待哺的沈从辉,抛之脑后。
周幼清的房子,和上次他来参加生日宴的那天相比,稍微凌乱了一些。
电视墙上的物品摆设得没有之前看上去那么板正,茶几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周围散落着一堆她宅家必备的零食,比如薯片、巧克力、桶装泡面,还有几个抱枕堆在沙发上。一条薄毯搭在沙发边,大半已经落在了羊毛地毯上。
虽然不是那么整齐,但也多了一丝生活气息和真实感。
可周幼清并不这么想。
有人上门做客,看到的是她没有收拾的房子,怎么想都会给人留下一个生活邋遢的形象。
周幼清皱着眉头想补救措施。她不动声色地往左前走了一步,把自己娇小的身材挡在齐宥白身前,暂时忽略两个人的身高差距,自欺欺人地觉得,这样子齐宥白就看不到客厅里的景象。
“嗯,那个,你把东西放在厨房就好。”
“好。”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的齐宥白站在她身后,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他没有拆穿周幼清的心思,听话地转身进厨房,甚至为了给窘迫的周幼清多一点时间,他还特地放慢了脚步。
等齐宥白一背过身,周幼清脸上的笑容再也端不住,立马把手上的袋子放在餐桌上,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沙发前,将所有散在客厅茶几上的东西一股脑儿扫进收纳凳里面藏好。
脚步声适时地在身后响起,周幼清若无其事地把收纳凳放在沙发内侧的角落里,拍拍手轻松地站起身说:“那你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儿,电脑是开着的,你可以随便玩,我去做饭。”
“我去一起帮忙吧。”
“不不不,我做菜习惯一个人。”天知道,如果齐宥白进厨房伤到了矜贵的手,全中国的球迷都得跟她拼命。
齐宥白目送周幼清进了厨房,才微笑着摇摇头收回目光。他坐在电脑前,晃了两下鼠标,笔记本的屏幕立刻就亮起来,电脑桌面上的手绘人物自然也被他一眼看到。
画上的人物张扬凛冽,浑身似乎充满踏碎星空的能量。虽然只是一个鲜红的背影,但倒影进齐宥白黝黑的双眸中,像是无边深邃的黑夜中燃烧起的一记火光,带着灼热的温度刻印在他的心里。
过了良久,低笑声从注意到图片落款的齐宥白口中溢出,他的眉眼弯弯,瞳孔中闪烁着比外面正午时分的日头还要猛烈的光芒,目光灼灼地扫向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
后来,齐宥白和袁周率闲聊起才知道,周幼清并不关心乒乓球,所以自然也不是自己的球迷。那时在机场的初遇,只是一场乌龙。
可是现在,这幅图的落款叫作“周幺靑”,怎么看都像是周幼清的笔名。既然能画出这么一个气势逼人的他来,那是不是代表着,周幼清看过他的比赛视频?知道他在球场上的风格,并且,喜欢上比赛中的他了呢?
小球迷失而复得,这让齐宥白有点得意,心里同时涌出的一种莫名的感情他还没有摸透就被他扔在一边。
他心血**地拿出手机,在微博搜索里面打下“周幺靑”三个字,果然就出现了一个同名的微博用户。
点进去一看,微博上大多都是她的手绘图片,齐宥白手指灵活地点了几下,把周幼清前段时间上传的图全都保存在手机里,并且鬼使神差地点了“关注”。
做完这一切,他也没管自己的微博关注列表上多出来一个人,对他几百万的微博粉丝来说是一件多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齐宥白转着手机,心情颇好地走向厨房,周幼清背对着身子站在灶火前调味。鱼饼是已经熟了的东西,和芹菜一起稍微翻炒下就能出锅。
她专注认真地计较着要放多少盐,丝毫没注意到齐宥白已经悄悄地来到她身后,和她保持一拳的距离,自她右肩一侧探出脑袋往锅里张望。
“我的天哪!”无意地一回头,平白无故地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周幼清吓得本能地往左边一跳,手里还没来得及收回来的调料勺被扔在了锅里。
“你走路怎么都没声响的呀?吓死我了。”心跳快到像是要蹦出胸膛,她抱怨了一句,赶紧拿着锅铲去捞调料勺。
也就因为他是齐宥白,这要是换作袁周率,她早就一锅铲砸过去了。
“我想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齐宥白不在意周幼清的白眼,有点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
“你会吗?”
齐宥白转开水龙头说:“洗菜总是可以的。”
周幼清不再关注这一头,把芹菜炒鱼饼铲起来装盘。
夏季的厨房又闷又热,虽然窗户打开,可风却一点都吹不进来。齐宥白关上水龙头,也没有走出厨房,索性从外面搬进一张椅子,两腿分开反坐在椅子上,下巴拄着椅背,姿态舒适地盯着周幼清的背影。
似乎是察觉到来自身后的焦灼视线,周幼清出声:“都洗完菜了,你怎么不出去?”
“在这里当个监工。”
“好吧,你开心就好。”
齐宥白嘴角一弯。
抽油烟机的声响,木勺子落在不粘锅里响起迟钝的滑擦声。他的耳边充盈着丁零哐当的声音,眼里全是周幼清为他洗手作羹汤的背影,这些柴米油盐的小事都让他有种“这辈子就这么着”的熨帖感觉。
“介意我在西红柿炒鸡蛋里面放糖吗?”
“不会。”
“鱼汤里面滚豆腐还是放酸菜?”
“嗯,豆腐。”
“你能吃排骨吗?我买的可都是放心猪肉。”
“没关系。”
“那你帮我尝一下咸淡。”周幼清夹着一块排骨转身,吹了两口,然后递到他嘴边。
“刚好。我喜欢。”
很家常的一问一答,曾经反感母亲催他交女朋友的齐宥白在这刹那间承认,如果自己的女朋友是周幼清的话,他很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