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村祖祖辈辈生活在崇山峻岭之中。
说来也是奇怪,外面连连战乱,天灾人祸不断,可偏巧这里却一直是风调雨顺的。
也不知为何。
地里的庄稼长势不好,水源也稀缺,山里的猎物也不算多,但村子里面从没有饿死过人。
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矛盾的事情,可村子里面的人却已经习惯了。
老一辈口口相传,说是山里面住着老神仙,不喜欢被人打扰,他们的祖先就是老神仙的看门人。
替老神仙阻挡着外来者,老神仙让他们活命。
要不然,怎么解释他们这里的生活一直顺遂平安,外面又是妖邪作祟,又是兵荒马乱的,可从来没有波及过村子。
可村子里面的人一旦离开,便再没有了消息,别说回来了,连个信都没有。
也有人觉得好奇,他们祖祖辈辈都是普通人,这个村子也几乎没有来过外人,守什么呢?
再说了,老神仙本事那么大,要他们守门做什么?
也有好奇的人想要进山里去找找老神仙,听外面来的人说,现在东域的情况很不好,什么外族,邪魔之类的横行霸道,有本事的人都投入到战争当中。
现在有自称神明的一群家伙占据着优势,不少东域的生灵已经投靠他们了。
大家都在遴选有天赋的人,这时候出去,不管是哪个阵营,只要有点本事就能够出头,天天吃肉都行。
只可惜,进山的人下场都不好,要么是迷路饿了好几天,出来的时候半死不活,要么就是碰上猛兽受了重伤,有的干脆是走着走着就摔断了腿。
当然,他们的下场可比那些外来者好多了。
那些慕名而来进山的人就像是离开村子的人一样,从来没有出来过。
陈麻子也是村中的一员,但不是土生土长的大泽村人,他的父母也是慕名而来寻仙问道的人。
听老村长说,当时那伙人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打起来了,一行十多个人最后就活了两个。
然后一男一女便在村子里面安了家,也不提什么去山里了,就像是普通人一样过日子。
起初大家对他们还有畏惧,毕竟外来的那可都是高高在上的修者,那都是万里挑一的高人,挥挥手就能够行云布雨。
可时间久了才发现,他们和普通人也差不多,也要吃饭喝水,甚至连烧火做饭都不会。
好在男人有把子力气,种地打猎学得都快。
女人倒像是个娇生惯养的,这也不肯做,那也不肯做,据说陈麻子小时候的衣服都是邻居大娘缝制的,可村子里面也没有人说什么。
因为女人会医术,那本事可比村子里面自学成材的大夫厉害多了,头疼脑热的吃两服药就好了,打猎受伤的也能治好,虽说会留下些残疾,但总比命没了好。
陈麻子的脸天生就这样,村子里的人总喜欢叫他外号,久而久之本名是什么都忘记了。
可他也不在乎。
爹说称呼就是个称呼,决定不了任何事情。
娘说不要试图和愚昧的人吵架,因为在那个领域你是永远赢不了他们的。
陈麻子觉得一直都在思考这两句话的意思,于是乎忘了外号的事情,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爹和娘都已经不在了。
老村长说他们是病死的,陈麻子觉得不是。
爹和娘教了他很多东西,其中就有怎么杀人,也有怎么装糊涂。
这天夜里,熟睡中的陈麻子突然惊醒,他隐约间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就像,那天晚上。
那时候他还小,虽然按照父母教的方法呼吸,可对于父母描述的感觉只有一个微弱的认识,那天晚上的感觉很模糊,却让他记忆犹新。
父母就是在那天晚上离开后便再没有回来。
而如今,他已经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那种波动。
没有丝毫迟疑,陈麻子起身朝着波动的源头赶去,平日里从来不显露的本事在黑夜中尽情释放,身轻如燕,一步便是数丈的距离,如同鸟雀一样在枝头穿梭。
老猎户都难以攀登的陡峭山崖在他脚下好似平地。
很快,他就来到了波动发生的地点。
恍惚间,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来。
就仿佛是他身前有着什么东西阻隔,陈麻子小心翼翼地踏出一步,陡然间,改天换地。
眼前哪里有什么草木茂盛的崇山峻岭,分明是一座巨大的城池,和村子一比,犹如天壤之别。
陈麻子来不及仔细观看,消化心中的震撼。
天空中夺目的光芒便已经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半空中,身着甲胄的女子持剑而立,背后光芒闪烁,纯白色的圣洁光辉有着某种近乎完美的律动。
而对面,双手化作利爪的男人披头散发,状若癫狂。
“哈哈哈,这天终于来了,你终于还是坚持不住了。”
男人疯狂的挥动着双手,充斥着狂暴气息的血红色光芒不断朝着女人飞去,撞击在那纯白色的光幕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陈麻子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
那个如同怪物般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来过村子几次的货郎。
据说,这个货郎也是家传的生意,父传子,祖祖辈辈都是干这个的,说话做事待人接物彬彬有礼,换东西的时候常常都是吃亏的,村子里面的人对他印象都不错。
恍惚间,陈麻子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依稀记得,当年来村子的货郎是眼前这个人的父亲。
以前他只觉得这父子长得真像,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面对货郎的进攻,半空中的女人似乎有些难以支撑,她不动声色的抹去嘴角的鲜血,冷声道:“圣城根本没有什么永生之谜,圣主也没有获得永生的力量,他已经死了,你已经见过他的尸体,为什么还要相信那种无聊的传言?”
“放屁,你肯定是已经找到那种方法了。”
货郎听到女人的话陡然暴怒,声音提高了数倍,“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圣主就是在谋划永生的关键步骤,只是被附近的人族修者破坏了,如果不是有永生的秘密,刀圣宋十一为什么离开,不惜背负骂名,你又为何要守在这,重建这座城池。”
“我和宋十一交过手,这里有他的气息,他肯定经常来这里,如果不是永生之谜,还有什么能够让你们这两大高手如此费尽心思隐藏?”
女人冷声道:“我已经解释过,圣主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复活,重建圣城是在准备他的牢笼,这些都是透过光影长河看到的景象,是确定会发生的未来,你们三族联盟已经赢了,接下来的事情是如何治理这个世界,参悟天道,与其将时间浪费在不知所谓的永生之谜上,不如潜心修炼,方为正道。”
“真是笑话,区区外族竟然还敢教我正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是神域的走狗,你们这群外来者李代桃僵为的是什么,你在这里一定是神域的阴谋,如果不是永生之谜,神域怎么可能让你这种级别的存在隐姓埋名留在这里,为了一切顺理成章,竟然还策划了一场你叛逃神域的大戏。”
货郎面目狰狞,双眼血红,无比自信地说道。
“呵呵。”
女人笑了,笑容中满是轻蔑,“我总算知道为什么魔族不惜拼尽全力也要将人族高手斩尽杀绝,甚至放弃了唾手可得战果让所谓的三族联盟取得胜利,你们这群蠢货出生的时候是不是忘记把脑子带出来。”
不等货郎开口。
女人继续道:“本想着你有如今修为实属不易,留下来也是抗击魔族的一员大将,既然你诚心求死,想要知道圣城的秘密,我成全你便是。”
货郎闻言一怔。
女人却不给他反应的时间。
只见她五指微动。
脚下整个城池突然动了起来,就像是某种特殊的机关,顷刻间,黑白相间的雾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瞬间就将整个城池笼罩。
“是这样,果然是这样没有错,馄饨气息,你们果然……”看着那黑白相间的雾气,货郎眼中充斥着渴望,可马上,他就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另一边的陈麻子也是如此。
他仿佛做了一个长久的梦,梦中他看到了许多不可思议的景象,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某个看起来像是泳池的地方。
六个人身前摆放着许多东西,少年侃侃而谈,字字句句清晰入耳。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是只有一瞬。
陈麻子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空中的战斗早已经结束了。
整个城池毁于一旦,沦为废墟。
“你醒了。”
听到身后传来声音,陈麻子下意识地转头,本能地用手支撑着地面后退。
面前的女人看起来有些凄惨,身上的甲胄破碎,那圣洁的气息不再,却仍旧显得无比高贵。
“你梦到了什么?”
不等陈麻子开口,女人逼问道。
也不知为何,在那目光下,陈麻子下意识开口:“我梦到自己建立了一个家族,有许多多的子孙,有我亲生,也有许多是我收留的人,有人死掉了,有人去了天上再没有回来,有人去了一个叫做乾天宗的地方,还有一个少年,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还有,还有我想不起来了。”
陈麻子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仿佛是做错了什么事情,羞愧地低下头,他觉得自己应该记住那个梦里面看到的东西,忘记了好像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一样。
“已经很好了,就连我也未必能够看到那么多东西,记住那么多。”
女人笑了笑,比起之前的笑容带着几分温柔,又有些许不舍,“很遗憾将你卷入这些,可我不得不这么做。”
不等陈麻子反应过来。
女人伸出手朝着他遥遥一指。
“我以大天使之名,赠予你我的勇气与智慧,赠予你我的眼眸,愿你洞悉世事,不为迷障所惑,赠你我的羽翼,愿它庇护你不被伤害,赠予你我的武器,帮助你击溃敌人,赠予你我最后的荣光,希望你可以用它为后人引路。”
“最后,我也要将仇恨与愤怒留给你。”
说着,女人在陈麻子的前额轻轻一吻。
陈麻子感觉到一阵眩晕感传来,意识渐渐模糊,耳边只有低回婉转的呢喃回**。
“斩尽妖族,此生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