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长亭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杯子落地破碎的声音接连传来。

有官员面红耳赤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羞愧，也有霍然起身朝着陈凡行礼者，亦有少数问心无愧者，挺直了腰杆，心神激**。

陈凡也回过神来，暗想这次是不是转过头来。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复述了封神演义之后，他的情绪总会有无法自控的时候，虽说性子里面的话痨特质改不了，但此刻如此遭雷劈的行径完全不符合他苟命的行动准则呀。

虽然现在苟起来的意义也不太大，和神域的争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就看剩下的时间内他能够掌握多少资源，是否有资格一战了。

但能不能苟是客观因素问题，像不像苟是主观意识问题。

这种装X的行为要不得呀。

不远处的赵仙儿和宣哲也是愣在当场，他们受到的冲击甚至比那些官员更大。

作为处于权力和地位顶尖梯队的人，他们都感受得到那短短十六字里面的朝气和力量，似乎又是对陈凡诸般所作所为的解释。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陈凡决定将东域的普通人当作根基并非毫无选择，而是想要那样做，他口中的上天自然不是神域，那又是什么呢？”

赵仙儿喃喃自语，她越发觉得，与陈凡相处得越久便越看不透这个男人。

东域如今的修者大体上能够分为两类。

一种是遵循神域制定的无上规则，媚上欺下，居于神明之下，不管出于何种原因都被驱驰着。

另一种则是如袁老头那样的，或是万年前活下来的幸存者，又或是不走神域道路的另类，他们眼中的并无敬畏。

陈凡按理说应该属于后者。

看赵仙儿感觉得到，陈凡心中非但有着敬畏，更加虔诚得无以复加，远比神域的信徒更加坚定。

反观宣哲，却似乎想什么入了神。

赵仙儿不免有些疑惑。

若说那些官员因为设身处地而大受震撼倒是理所应当，你个近卫统领，打架杀人的还有什么感悟不成。

可接下来，赵仙儿的神色彻底呆滞。

宣哲站在原地，嘴唇微动，喃喃自语。

赵仙儿仔细聆听方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当年我家乡若是有这样的人就好了，爹娘不会死，弟弟妹妹也不会死。”

仿佛是被打通了什么，赵仙儿眼中画面飞转，就是景象萦绕眼前。

赤野千里，连年大旱，百姓易子而食。

当地宗门烧杀抢掠，赋税不减反增，美其名曰供奉上神，以求降雨。

可实际上，城外白骨累累，城内人心浮动，各家商铺粮价飞涨，高门大院仍旧是夜夜笙歌。

有修者不忍残酷景象，意图施展术法，却被无情击杀。

归根结底，原因竟然是当地两方宗门争夺控制权起了龌蹉，外来宗门意图共分利益，以力量压人。

当地实力不济却也不肯屈服，打算死磕到底。

外来者便制造大旱，让当地绝收，失去价值。

当地宗门并不理会，在他们眼中普通人死多少都无所谓，看最后谁耗不下去。

双方竟然十分有默契地狙杀试图改变天时的修者。

到最后，双方谁也没有占到便宜，不欢而散，却无人在意那数年之间死的人究竟有多少。

宣哲便是当年的幸存者，也因此被转了不知道多少手，最终入了赵氏王朝帝都，虽然命保住了，却因为接连几场大病脑子有些不好使，反应比常人慢了许多。

按理说，他如今的境界，换成一般修者早就有推衍天机之能，身体各方面被强化到极致，可宣哲反倒是比常人还差一些，遇到复杂的事情难以处理。

更可怕的是，赵仙儿知道，宣哲的故乡也是赵氏王朝版图之内，甚至距离王都并不遥远。

一种难以言明的感觉涌上心头。

理智告诉她，这些事情与她无关，也并非她的错误。

可那种伤感之情却难以言说，胸膛中跳动的心脏仿佛被无数根针穿过。

“啊！”

猛然间，宣哲怒吼一声。

周身气势暴涨，无数浊气自体内汹涌排出，消散无形，一点灵光由额前迸发，引来云雾缭绕。

赵仙儿震惊不已，她清楚的感觉到宣哲体内的灵力飞快凝实，以一种与印象中武修炼体完全不同的运转方式疯狂律动，随之而来的是境界不断变换。

一瞬间跌落到毫无修为的普通人，一瞬间有裹挟雷霆之势，招来天劫仿佛要立地成圣。

更可怕的是，不远处长亭之中竟然也有类似的情况，当然那群官员的波动频率并没有那么巨大，毕竟其中大部分都是普通人。

“什么情况这是？”

赵仙儿惊喜交加，下意识地看向陈凡，却发现对方眼中也是迷茫与询问之色。

半晌之后，还是陈凡率先反应过来，开口询问道：“老前辈可否解惑？”

赵仙儿也急忙跑过来，毕竟陈凡身边还有个见多识广的老怪物。

“不承想如今还可以看到立命的景象，还是一群人，真有意思。”

袁老头飘然出现，坐在陈凡身边的长案前，随手抓起几块肉塞进嘴里。

陈凡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赵仙儿却乖巧地蹲下来倒了杯酒问道：“老前辈可否详解一二，他们是否有危险？”

“有老夫在此，有何危险？”

袁老头傲娇的说道，然后瞥了一眼陈凡道，“修者所修不外乎精气神，神域所行之道，或者说大部分的修炼之道都是追求三者达到一个平衡的状态，不需要多强大，多精纯，刚好能够突破便是。”

赵仙儿还有些迷茫，陈凡却已经了然于心。

简单来说就是修炼的时候，想要境界提升需要有一些先决条件。

通过单一条件或者数量极多的条件突破比较困难，但后续可能有更大的收获。

而找到合适的几个条件，凑出突破要求的修炼方式更加简单一些。

袁老头自然不理会他们是否听懂，继续说道：“诸般修炼之道都有各自的侧重，入籍以读书悟道，万千典籍中寻到自己的道路视为立命，与你们万千神通融汇后曲径通幽有异曲同工之妙。”

陈凡来了兴趣，急忙问道：“儒家的立命和普通修者的通幽孰强孰弱，优势如何？”

袁老头翻了个白眼道：“我哪知道？”

赵仙儿道：“老前辈不是和儒修打过交道么？”

袁老头饮尽杯中酒，淡然道：“打过，都赢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管他们修什么，都打不过我。

陈凡和赵仙儿顿时无语。

聊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