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下满满一笔记本的宅斗心得◎

今天是薄府本家极为黑暗的一天。

清晨一切都好,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本家家主闲适地向茶杯中丢入几颗枸杞和**。

人老了,要学会养生了。

他一身闲云野鹤的超俗气质, 吨吨吨狂喝枸杞**茶,一脸陶醉。

家主仰起头, 最后一滴养生茶正要滴落他口中, 忽地, 一道灰扑扑的身影破门而入!

“老爷!”灰仆抱住他的小腿嚎啕大哭, “碎了!都碎了啊!”

一口茶呛进鼻子里咳嗽不已的家主猛拍胸口, 没好气地一脚踹开灰仆:“什么碎了?你的心碎了还是脑子碎了?”

“命牌……”灰仆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说话断断续续,“好多族人的命牌……小少爷的命牌也……”

家主听见前半句后还没反应过来, 听见“小少爷”三个字,他的脑子轰地一下,麻了。

“一派胡言!”家主双目赤红, 一道劲风打得灰仆吐血不止, “晨儿是薄家这一代天赋最高的孩子, 太上长老亲口说有意收徒!晨儿的命牌怎会——跟在他身边的护卫呢?滚过来见我!”

若不是要细细拷问孩儿的遭遇,他真正想的是让那些人提头来见。

灰仆气息微弱, 咳血咳了半天才颤声道:“几位公子的命牌已经碎成灰了, 和小少爷的命牌碎屑混在一起,分不出来。”

若是直系亲属想拿回去做个纪念, 还得搅匀了几家均分,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真正亲如一家。

家主听罢眼前一黑, 屁股砸在硬木椅上, 几乎失去知觉。

“碎裂的命牌全是我们本家的?”家主猛地起身, 抓住灰仆衣领逼问道,“分家死伤如何?”

灰仆艰难地摇了摇头,家主脸色黑如锅底。

一夜之间本家死伤严重,分家却纹丝不动,若是外敌入侵,上哪知道如何分辨本家分家?

“好啊!本家这是想造反啊!”家主怒极反笑,“难为他们道途断绝还百折不挠,一帮迟早要死的东西,也敢冒犯本家尊严?”

家主不像封闭山寨的分家子弟一样没文化,他时常在外游历,在戏楼中听过看过好多豪门世家嫡系旁支纷争的戏本,他边看边记笔记,记下满满一笔记本的宅斗心得。

这不就派上用场了?书到用时方恨少,家主恨恨地想早知今日,他当时该多读点宅斗大作。

“去查。”寄予厚望的孩子横死,家主面色如土,“分家的人,给我一个个查过去,只要有一点嫌疑,就地格杀!”

“杀之前拷问出他们的目的。”家主沉沉道,“分家向来被我本家牢牢掌握,是谁挑拨他们谋逆,他们又是哪里来的底气?给我查!”

灰仆一瘸一拐地领命而去,家主强压下怒火前往存放命牌的祠堂,眼如恶鬼地盯着满地碎屑。

灰仆不敢夸大言辞,说碎成一地就是碎成一地,拿着扫帚的婆婆扔下扫帚,一撮箕一撮箕地铲出碎屑。

家主本想命人灰里找灰,把晨儿的命牌碎屑拼出来给他做个念想,看到祠堂的惨状也只能按捺心思。

“若是找不到晨儿的尸身,难道我给他立衣冠冢的时候,都只能用这些均分的碎屑不成?”家主拳头握紧,指缝流血。

奇耻大辱!欺人太甚!

“家主!”一位本家的侄儿匆匆赶来,神情惊恐,“晨表弟的尸体被人送回来了!”

家门脑袋嗡嗡,一手扶住门框一手挣扎前伸:“快、快带我去看。”

本家居住的内院门口,一具尸体明晃晃掉在梁上,送尸来的人很不讲究,没给尸体做固定。

风一吹,悬梁上的尸体滴溜溜地转,一圈又一圈,仿佛自动翻面的烧烤机器,面面俱到。

家主差点腿脚一软,但他一向好面子,只得撑起气场:“愣着做甚,还不放晨儿下来!”

族人匆匆忙忙解救尸体,可家主卸磨杀驴,扭头便亲自抱着尸体回主宅,不许族人探听消息。

大门一关,家主眼珠滴血地探了探小少爷的丹田。

金丹——没了!

一股血压直冲天灵盖,家主天天喝枸杞**茶喝出来的养生陡然破功,他喷出一口血,几乎咬碎了牙。

“金丹、分家、秘术。”家主神经质地喃喃,“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是该如此,修仙之人求什么?求钱为权?不,他们最渴求的,永远是道。

分家不一定因为被压迫欺辱而造反,但他们一定愿意为自己的修为寿命造反!

“可是,金丹怎么能换呢?”家主百思不得其解,他的疑惑甚至超过了愤怒,“我外出游历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换金丹的事情。”

薄家全员魔修,邪门的修炼方法家主如数家珍,他听过有魔修专门挖人丹田生吃称其大补,但换金丹的操作委实没听说过。

不,是除了薄家之外,无人知晓弑亲秘法的存在。

“难道……因为是血亲?”家主脑子不笨,他酷爱养生学,医修造诣比半路临时转职的令梨更好,只在思维脑洞上落后她一截。

家主感觉自己猜到了真相,又觉得十分匪夷所思。

这是人能想出来的点子吗?哪个艺高人胆大的医修愿意挑战这种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的手术?不怕病人撑着一口不甘心的气用头槌砸死她吗?

“晨儿的金丹被挖走了,尸体却被送了回来。”家主眉头紧缩,“凶手故意挑衅,还是……”

突如其来的灵感击中了家主,他恍然大悟。

不仅是挑衅,更是宣传!

幕后黑手意在告诉薄家所有人换丹手术的存在,她要本家人人自危,要分家群起贪婪!

“嘶——这手段,看似帮扶本家,却也驱使他们做马前卒,经此一事薄家定元气大伤。”家主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是哪个分家的内贼搞事,还是有外姓人掺和?”

目的是什么?总不是看薄家不爽,想灭他们满门吧?

“可笑。”家主冷嘲道,“我家太上老祖还未发话,一只只小虫子蹦跶得很欢啊。”

家主亲手抱起小少爷的尸体,秘密进入太上老祖闭关的后山求见。

这位老祖如今三百岁有余,薄家家主是他好几代后的子嗣,他一直得意洋洋:血缘越久越稀薄,能和老祖攀亲带故的只有本家人,分家是远房亲戚中的远房亲戚,最多只算合用姓氏的外人。

“拜见老祖。”进入太上长老的居所后,家主一点迟钝都无地撩起袍角跪下来,凄惨道,“还请老祖为枉死的晨儿做主啊!”

修为越高深的修士亲缘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亲传弟子的师徒情。本家死亡的金丹真人加在一起,也没有死一个薄念晨的分量重。

老祖有意收薄念晨为徒,这才是家主抱着尸体找上门的底气。

年三百岁的薄易兮掀开耸搭的眼皮,他身上老人气很足,脸庞隐约可见老人斑。

薄易兮看向薄念晨年轻的躯体,浑浊的眼珠瞧不出情绪,他一举一动都慢慢的,宛如一颗慢慢腐朽的枯木。

“尸体只送回了一具?”老人闷闷地问。

“是。”家主先是回答,然后惊讶道,“老祖也知命牌之事?”

这位太上长老年年闭关足不出户,消息竟这般灵通?

薄易兮并不接话,他缓缓盘弄手腕上的佛珠,目光紧紧盯着薄念晨的丹田。

“秘法、血亲。”老人低语,“倒是个人才。”

家主不懂老祖怎么突然夸起了敌人,又听见老人问:“本家还有多少子嗣存活?”

家主飞快报了一个数字,薄易兮眉头先是皱起,又缓缓松开:“加上尸身不明的那些,是这个数?”

“是,是。”家主连忙道,“本家最看重血缘,我们都是与您血脉最近的后代。不像分家,几乎不能算您的族人了。”

第167节

“是啊,本家与我血脉相近,是我孩儿。”薄易兮那张老人脸笑起来,在黑暗中无端显得阴鸷恐怖,“孩儿横死,我自该找上门清算。”

家主大喜,听薄易兮吩咐道:“所有本家人全部回到内宅,我设一结界在外,除我外无人可进出。”

“多谢老祖!”家主连连拜谢。

薄易兮招手,薄念晨的尸体落入他袖里乾坤。

家主本想带儿子尸体回去下葬,见状也不敢吱声,心里猜测老祖毕竟是老祖,打上门也有一番风骨,需人证物证皆在才好清算。

“我这就召集本家族人。”家主告辞道,“定一人不漏地召回内宅。”

“一人不漏。”薄易兮意有所指地重复道。

片刻,薄府本家族人如蒙大赦地聚集在内宅,得意洋洋地恭请薄易兮在外设下不许进出的结界。

“还是老祖疼我们。”他们得瑟道,“下贱的分家,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薄易兮浮于庞大的薄府上空,居高临下地看着结界下的人。

宛如看一盘被盖子罩住,再无逃生之路的点心。

薄易兮收回视线,目光如电闪过分家居住的外围,锁定一个不起眼的小诊所。

诊所外挂着的木牌经历风雨,上面的字模糊写着:幼鱼诊所,专精妇产科。

薄易兮的身影消失几次,木牌忽地被风吹开,打在门框上啪的脆响。

屋内烛光暖暖,一位老者于灯下细细阅览医书,忽然,他停止了呼吸。

薄易兮掰过薄幼鱼的脑袋看了一眼,漠然地将他推开,尸体从椅子栽倒在地,烛光在屏风上投影出长长的人形。

“见面杀医生,你这问诊态度属实特别。”

描摹树影群山的屏风后,令梨幽幽地说。

作者有话说:

小梨:是医闹(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