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宁欣这几天人逢喜事精神爽,她要搬家了。在租来的房子里住了三年了,她终于可以住进自己的新房了,她还跟父母说了,专门留了个房间给他们,欢迎他们随时来住。

每天晚上她都在家里哼着歌儿地收拾打包行李,她搬到杨东泽家的时候也没带什么东西,怎么才几年,东西多了这么多,拉拉杂杂地够装一车了。

“我妈看日子了,得早上七点十分前到新房,这才吉利!”宁欣把自己的衣服折叠起来放进箱子里。

“行,我跟师傅约时间。”杨东泽痛快地回答。

宁欣睨了他一眼:“跟你结婚都没搞这一套,真是亏大了。”

“等搬到新房咱们补办个婚礼吧?”杨东泽讨好地说。

宁欣一喜,“真的?!你愿意?”

“当然!咱们现在有新房,完全可以给你补办个婚礼!我们好多同事都这样,先扯证后办婚礼,也没什么不好。再说我给了那么多份子钱出去,总要收点回来。”

宁欣朝后一躺,倒在杨东泽的怀来,手臂缠住他的颈项:“老公,我觉得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就这么一个老婆,不对你好对谁好!”杨东泽笑着捏捏她的脸:“最近你太辛苦了,瞧你都瘦了!”

“不过我今天穿的这件是黑色的衣服,显瘦。”

“恩,是显得衣服多瘦!”杨东泽贫着嘴。

宁欣掐他一把:“是嫌弃我以前胖吧?”

“你是胖瘦适宜!”杨东泽龇牙咧嘴说:“疼,疼呀!老婆,手下留情!”

宁欣笑着松手,指了指他今天穿的灰色外套:“我怎么穿都好看,你怎么穿都是乡土气!”

“我这是乡村田园风!”

“臭美!”宁欣笑着,把手放到嘴里哈气朝杨东泽咯吱过去,两个人在**滚成一团。

“对了,我妈说过来看看咱们。”杨东泽笑着说。

宁欣脸色顿时一沉,冷冷地说:“难怪今天这么讨好,是有地雷呢!”

“这不是搬新房嘛,正好我爸也有时间跟我们团聚一下,你也知道小彤的事儿也得等他们来了,大家见个面。”

“够呛!”宁欣挑挑眉:“人家吴昊阳是老实人,你妈还不把人家吓住!”

“你就是对我妈有成见!再说了她一年也过来住不了多久!”

宁欣知道她是反对无效。既然杨东泽提出来了,那肯定是人家都商量好的。再说搬了新房公婆过来看看也是无可厚非,只是一想到之前种种的矛盾,心里都打颤。她自认她不是个胆小的人,但也许再大胆的媳妇心里都有个让她胆寒的婆婆。

“要过来住多久?”这是关键问题,宁欣不能忽略。

“这话说得?儿子家不是自个儿家,想住多久就多久,不过他们住时间长了肯定也不习惯!”杨东泽心里累呀,从知道父母要过来他就在想怎么开口跟宁欣说,好像每一次父母到北京都会闹得不愉快,这一次还是正式地住在一起,他心里不紧张才怪!母亲也说了,这回父亲体检,查出血脂血压偏高,他想着还是退下来,到时候他们都到北京来,反正小彤也在这里。杨东泽还没把这话跟宁欣说呢,他一次不能刺激她太多,再慢慢想办法吧。

“那就是说要长住?”宁欣一听也许不是十天半个月的事,果然生气,站起来把杨东泽就朝外面推:“你们搬进去,我就住这里,反正那房子是你家出的首付钱!”

杨东泽被她推了出去,门轰一声关上,差点撞到他的鼻子。

过了一会儿,杨东泽在门外喊:“媳妇,你喝水不?老公给你送水进来。”

“滚!”里面是宁欣愤懑的一声。

又过了一会儿,杨东泽又在外面“啊”惨叫一声:“媳妇,我脚受伤了,赶紧给我揉揉!”

“滚!”宁欣抓起一本书朝门背上扔过去。

再过了一会儿,杨东泽还是不死心把电话调出声音来,然后装模作样地说几句,又对宁欣说:“接电话,你妈找你呢!”

宁欣这才狐疑开门,刚一开门就被杨东泽一把齐腰抱起来,在她的惊呼里杨东泽笑起来:“小兔子终于给大灰狼开门了!”

“大灰狼,我跟你拼了!”宁欣抡起胳膊就打,又掐又踢。而杨东泽把她抱到**,按住她的手脚就朝她亲下去,她左躲右闪,可还是被杨东泽给“控制”住了,折腾了一番,两个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媳妇,周末带你逛街去?”

“弥补我?”

“贿赂你!”

“那我要这件、这件、还有这件不要,其他的全包起来!”

“把我包了都可以!”

“臭不要脸,我看你就是癞蛤蟆吃到了天鹅肉!”

“是,我就算是只癞蛤蟆,也是绝不娶母蛤蟆的志气蛤蟆!”

“贫!”

……

2

本来周末杨东泽答应跟她一起逛街,但临时公司有事又被召了回去。现在的设计部经理胡戈是个工作狂人,自己加班还不行,还非要拉着下属一起加班,并且是想到什么事也不管是早上五点还是晚上十二点,照样给你打个电话交代一番。而作为设计部经理助理的杨东泽更是二十四小时不能关机,要随时候命。虽然工资涨了,但陪她的时间少了。她倒宁愿还是以前那个赵子剑做领导,至少在他的忽视和冷落下,杨东泽的注意力是放在她身上的。现在他的心思和精力更多的用在了工作上,她的心里真是有说不出的失落。

她只好跟于海棠打个电话,约着她出来逛街。

“还逛什么街,赶紧来救火吧!”于海棠在电话那边心急火燎地说。

宁欣听到电话那边有婴儿的哭声,诧异地问:“你什么时候生孩子了?”

“我倒想呢,可这不是我的!你赶紧来吧!”说着那边不由分说地就挂了电话。

宁欣怔了一下,还是扬手拦了个的士赶到海棠家里,一进去就看到楼下客厅一片凌乱,沙发上堆着婴孩的衣服,茶几上横竖放着奶瓶,奶粉、水杯……地板上是拉了巴巴的尿不湿,而于海棠手忙脚乱地哄着怀里啼哭的孩子:“拉也拉了,吃也吃了,姑奶奶你还哭什么呀?”

宁欣从来没见她这样慌乱和郁闷,笑着上前看了看宝宝,还只有三四个月大,闭着眼睛啼哭,脸涨得通红。

“还挺可爱的。”宁欣用手逗了逗她。

于海棠把宝宝往她手里一塞,一屁股坐到凌乱的沙发上:“你觉得可爱,你来哄!老娘我不干了!”

宁欣抱着她摇了摇,又拿过奶瓶放到她嘴边,可她就是往外面吐。宁欣看了看她的抱裙,才发现是挤得太紧了,孩子手都被捆在里面动弹不得,哪里舒服。她揭开来重新包了一番,孩子这才慢慢地止住哭声。盯着怀里的婴孩,宁欣的心情黯淡了一下,她想起三年前她流掉的那个孩子了,如果孩子生下来,现在都能满地跑了。

“这孩子是周成飞在外面生的?”宁欣小心翼翼地问。

“他敢!”于海棠厉声地说,又重重叹口气,眼眶都红了:“宁欣,我这是跳火坑里了。”

“周成飞欺负你了?”宁欣见到她哭了,也知道事情严重了。海棠是那种比不锈钢还坚硬的性格,能让她变的脆弱,那一定是真让她伤心了。

“是也不是,你知道这孩子是从哪儿弄来的吗?是罗薇!”于海棠擤了擤鼻翼。

罗薇第一次找上门,是周成飞的生日。她提着生日蛋糕,带着周小小一起来给周成飞过生日,周成飞也挺意外的,但见到前妻上门竟然也挺开心,她们四个人就那么古怪地坐在一张桌子上。既然她们都来了,于海棠也想展现一下正室范儿,就当是招呼亲戚吧,好吃的做了一桌,态度也不冷不热。倒是周成飞跟罗薇怀起旧来,说他们当年创业的时候有多么多么不容易,说起穷的时候又怎样怎样的互相照顾,忆往昔看今朝,两个人竟然当着她这个现任太太的面动情地落了泪。

于海棠气得想要把罗薇给扔出去。她还没忘记她是怎么大闹婚礼,让父母气了她许久。可是她已经知道了,这个家里她说了不算,这个家是周成飞的,他做主!周成飞对罗薇说,虽然他们离婚了,但她有什么困难他还是会帮忙的。

罗薇走后,于海棠和周成飞大吵了一架,说他是不是想要跟罗薇再续前好。周成飞觉得她无理取闹,摔门而走,足足一个星期都没有回来。对这个男人,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掌控不了了,可是她还不甘心就此离婚,只能委曲求全,对周成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周成飞在外面沾花惹草的事她知道,但不想去点破。她只是希望能早日怀上孩子,有了孩子,再如果是男孩,那就更好了!只是结婚都三年了,她的肚子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真是心急如焚。而更让她生气的是,罗薇每次送周小小过来的时候都会留下来吃饭。

于海棠成什么人了?成他们一家三口的佣人?保姆?每次她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看他们一家三口在外面说说笑笑,都憋屈死了。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于海棠了,因为周成飞待她越来越随意,她只是有个周太太的名号而已。

夜里的时候,她躺在这个男人的身边听着他的呼吸,心里又恨又悔。他对她的冷淡,就像是一把刀刺在了心上,而让她更加难过的是,她发现她没有办法离开这个男人。她真的爱他,已经与物质无关。

罗薇除了常常来吃饭,这一次竟然还抱了个孩子过来,说是她收养的孤儿,但她这几天要出差,没法照顾就送过来了。

她把婴儿的用品连同婴儿一起丢给她,转身就走了。留下于海棠一个人在家手足无措,她根本就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又怎么好意思告诉母亲让她来帮忙,只能自己硬撑着。

“周成飞也答应?”宁欣气愤填膺地说:“你是她老婆,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

“我看他现在没把我扫地出门就算我幸运了!”于海棠自嘲地笑,但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这样的男人还不如离婚!”

于海棠叹气:“可我不甘心!我跟了他这么多年,其实是有感情的!我也试图感动他,在家里收拾房间做饭打理他的生活,可他根本就看不到。我现在总算明白了,女人不幸福,都是被自己给耽误的。”

宁欣被于海棠的情绪影响,心里也感伤起来,婚姻对女人来说就是第二次投胎,这没有选对人,一辈子都是个创伤。而她自己,也许选对了人,却选错了家庭。

于海棠见她也情绪低落,不由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我婆婆要来了。”

“又来,上次不是闹那么不愉快?”

“新房是人家出的钱,我有什么权利不让他们来。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他们当初肯出钱买房子就是为了在房子上有话语权,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就跟杨东泽买个小房子呢。只是房价涨太快了,我们现在手上的钱就是连买个小房子的首付都付不起了。”

“也许就过来住几天,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我看我婆婆这回肯定是长住!你知道我在我婆婆家她有句什么经典的话吗?就是:妈能活多久呀,还不是想着把你媳妇培养好。”

于海棠一下就笑了:“我看你婆婆是想把你培养成保姆吧!”

“我整一个就是不带薪陪上床兼生孩子的保姆!”宁欣愤愤地说:“她就会使唤这个那个,却没见她使唤过她宝贝儿子。”

“我有个办法。要是你婆婆来了,你每天上班回家就啥事不做,有空就在卧室里看看电影打打游戏,这样还不怕把她气走?”

“算了,杨东泽要看我这样,还不跟我闹翻天!你别看他在我面前低眉顺眼的,其实心里也挺向着他妈的。”宁欣早就看透了杨东泽,就是在她这里虚与委蛇,发生那么多不愉快的事,他哪次说过他妈的不是?他就是一虚伪的主儿。

她跟于海棠抱怨一番后,又有点羞愧。海棠的生活已经够乱了,她却还把自己的烦恼倾倒给她。但不管她怎么烦恼,纠葛,家是要搬的,婆婆也是要来的。生活是多么的无奈呀,她感慨,再感慨。

3

公婆到的那天,依然是杨东泽和宁欣一起去接。这都仿佛成一条国际惯例了,她这个媳妇就算是有天大的事也必须亲自去机场接人。

到了家,婆婆在新房里仔细地巡视一番,撇了撇嘴,说:“凑合吧。”因为上次闹到派出所的事,婆婆这回没有再对媳妇娘家的办事能力多加指责,但从她那挑剔的眼神里也看出来,她是不满意的。

宁欣别过脸去,眼不见心不烦。她是个倔脾气,平日里杨东泽都要顺着她的毛捋,而婆婆对她又是诸多不满,言语也不是那么好听,两个人心里都带着气儿。

“儿子,周六你爸几个在北京的朋友要过来认门,你们都在家呆着吧!”婆婆站在客厅里,向儿子媳妇宣布。

宁欣皱了皱眉,婆婆一来就把自己当主人翁了,请客也不提前跟他们商量一下。说不定在济南这事儿就定下了。

“是方伯伯他们吗?”杨东泽饶有兴致地问:“我也好长时间没见他们了,到时候我给定个好点的餐馆。”

“别人到家里来,怎么好出去吃!小宁,你来做饭,结婚都这么多年了,厨艺该渐长了!”

宁欣还没说话,杨东泽抢了过去:“我也帮着一起做做。”

杜孝珍看了儿子一眼:“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成天围着灶台那不笑话死人,这女人就是要相夫教子!你也甭担心了,这回你们有新家了,妈就过来好好教教宁欣,培养培养她。”

宁欣心里的火蹭蹭地上来,脸色早垮了,可婆婆却还在那里可劲地说:“以前你爸忙工作的时候,家里里里外外都是我操持,还照顾俩孩子呢,也没人帮我一把。小宁,你现在可幸福,我这儿还能帮你搭搭手。”

“杨东泽!”宁欣挑衅地看着婆婆,呵斥一声:“渴了,给我倒水!”

杨东泽浑身一颤,看看母亲,再看看媳妇,顶着两人的目光灰溜溜地进了厨房,倒了两杯水出来,一杯递给媳妇,一杯递给母亲。他已经觉察出空气中的硝烟味儿了,心里凄惶,老天爷这不是玩他吗?

私下里杨东泽跟父亲说,让他能不能劝劝母亲,不要每次都针对宁欣。父亲拍了拍他的肩告诉他,爸是过来人,这婆媳之战就是洪水猛兽,能躲就躲远点儿吧。再说了你也得说说你媳妇,对长辈一点儿礼貌都没有,总是顶嘴。

杨东泽都要哭了。他平时在工作上挺聪明的呀,做个什么设计图再难的也能想出方法来,可现在他是完全地没辙,两个平时在外人眼里都是多好的女人,可偏偏就是不能和平共处。

当天晚上杨彤带着吴昊阳出现了。

宁欣站在一边,想要看一场好戏。

“爸,妈,这是你们女婿!”杨彤把吴昊阳往面前推了推,他涨红了脸跟他们问好,声音里带着微微颤音,看得出来,他的紧张非比寻常。当然了,他知道自己的差距,搁在谁家谁也不会答应把女儿嫁给他。

杜孝珍和杨振民确实挺惊讶的,这儿子三年前带回来一人说要结婚,这女儿也不声不响地弄回个人说是女婿,但经过上次的事他们也知道,这俩孩子都是一根筋,肯带回来见他们的那就是他们自己认定的。

杜孝珍再看看小伙子,虽然长相一般但看他模样挺老实的。其实她对杨彤找老公早就设了最低门槛,只要不是找个金发碧眼的老外,只要不是找那种油头粉面的男人,也只要不是二婚的其他的她都能接受。在他们心里,女儿到底是没有儿子亲的,儿子是可以依靠的,但女儿却是别人家的人,嫁了老公也就跟着那边了。

“坐吧!”杜孝珍简单地招呼着,拿足了家长的气势。

吴昊阳坐在沙发上,背挺得直直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额头上细密的一层汗。宁欣心里直想笑,她当年去见公婆的时候虽然紧张倒也没有太过担心,觉得那也就是走个形式,他们有什么反对同意的?她和杨东泽相爱就成了。

杜孝珍不悦地对宁欣说:“去倒茶呀!”

宁欣虽然不满婆婆的语气,但杨彤和吴昊阳毕竟是客人,倒茶也是应该的。她起身去厨房准备茶水,又从冰箱里拿出水果切上,再一回头,正听到公公问吴昊阳家里的情况。他也老实,一五一十地全说了出来。

“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公公不疾不徐地说:“出身没关系,年轻人最重要的是要有干劲!只要肯吃苦耐劳就一定会有所发展的!”

“爸,爸说的是!”吴昊阳频频点头,声音却是更颤了:“我,我一定会努力,让小彤幸福。”

宁欣看着外面一派风和日丽,心里真是不平衡!她当初怎么就那么难呀,而这个吴昊阳竟然轻轻松松地就得到了应允,就连杨东泽都觉得他们不般配,气愤难平,可是做父母的却是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件事。

她端着茶和水果出去,再看了看婆婆,她的脸上竟然露出笑容:“小彤平时被我们宠坏了,以后你要多让着她!”

宁欣心里冷哼,怎么没见你让你儿子让让我?说什么是一家人,其实永远都不可能是一家。她心里对婆婆的抵触情绪就越发地有了。

“爸,妈,请你们放心!”吴昊阳认真地说:“就算我只有一碗饭吃,我也全都给小彤!”

“这孩子,真实诚!”婆婆满意地说:“既然你们还是租的房子,就先搬到这里来住好了,一家人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宁欣听得要吐血,虽然她对小姑子没有意见,但并不代表她愿意跟他们一大家子人住一起。空间!她需要自己的空间!婆婆刚来她就开始掐着指头算她什么时候走了,要是她闺女还在这里住着,她更是舍不得走了。

这个时候的杨东泽也忘记了他是跟谁一家人,立刻笑着说:“对,你们搬过来,这里反正也住得下!”

“妈,”杨彤扬声地说:“这多不方便呀!我都被你们管够了,你行行好给我点自由空间吧!我要跟昊阳享受三人世界。”

“三人?”杜孝珍怔了一下:“你有了?”

杨彤娇羞地点点头:“妈,我怀孕了!”

宁欣心里也愣了一下,难怪他们会突然的结婚,原来是宁欣肚子里有了宝宝。当初她也是因为孩子的缘故才匆匆地结婚,只是……她心里又想起失掉的那个孩子,情绪低落起来。

杜孝珍激动地说:“我要做外婆了!老杨,听到没有,你要做外公了!这孩子,这么大事也不早点跟家里人说,我好过来照顾你呀!头三个月可得非常小心!”

宁欣又不由地拿自己跟小彤做起了比较。当初她怀孕的时候婆婆怎么说?婆婆还让她打掉孩子,可换成自己的女儿了,却是叮嘱来叮嘱去。

“放心!”杨彤笑着握住吴昊阳的手:“他把我照顾得挺好的。”

“你都要当妈了!”杨东泽咋咋呼呼地说:“我怎么感觉你都还是小屁孩,现在竟然要当妈妈了!你们这速度也太快了!结婚也没几天呀!”

吴昊阳脸上有些尴尬,杨彤瞪了哥哥一眼:“先上车后补票不懂呀!”

杜孝珍笑着说:“你这丫头,就是不害臊!”

宁欣看着他们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自己像个局外人一样的坐在一边。而杨东泽根本没有察觉出她的失落和无聊,也净跟着父母和妹妹聊天,宁欣恍惚觉得,这不是在北京,而是在济南,在济南杨东泽的家里。婆婆的出现,让她在这间屋子里一点主人、一点受重视的感觉都没有。

杨彤他们走后,杨东泽走进卧室,还在兴奋地说他要当舅舅了,宁欣冷冷地说:“我怎么觉得你当爸爸的时候都没这么兴奋?”

杨东泽一下就明白过来,宁欣是为他们以前的那个孩子难过,立刻过来揽住她:“媳妇,咱们现在也努力造人吧!这样跟小彤的孩子年纪差不多,两个孩子也能有个玩伴。”

“睡觉!”宁欣把他一推,扯过被子盖住自己。

“媳妇!”杨东泽哄着她:“我知道爸妈来了你很不习惯,就当为了我,克服一下!等他们回家了,老公做牛做马伺候你!”

“谁稀罕!”

“媳妇!告诉你个好消息!”杨东泽神神秘秘地说:“也许我要升职了!”

宁欣一听,来了精神,转过身望着他:“真的?”

“消息不确定,但十有八九,胡总调任,你说他空缺的位置该由谁填补?”杨东泽原本想等正式就职通知下来才告诉宁欣,但见她闷闷不乐的就想说个好消息让她高兴一下。他已经在这家公司工作五年了,虽然也拿了几个设计大奖,但只升职过一次,所以对这一次的调任他非常地期待。

“老公,你好棒!”宁欣雀跃地搂住他,一扫刚才的郁闷情绪。

杨东泽心里叹口气,这女人的兴奋点呀已经不是**了,最刺激她们的就是男人升职加薪拿奖金。

“说来真奇怪,没想到爸妈还这么开通,竟然对小彤的事一点儿也没反对!”杨东泽说。

“我觉得你爸妈也太重男轻女了!”

“胡说!”杨东泽下意识地护着自己的父母,就算他心里也清楚这一点,但却不能允许别人来批评自己的父母。

“睡觉!”宁欣一转身,气咻咻地拿个后背对着他。

4

周日风和日丽,宁欣原本想睡个懒觉,再跟杨东泽去外面逛逛街。以前小两口晚上下班回家若是不想做饭就去外面下馆子,但公婆来了,那是必须得按时回家吃饭。婆婆来的前两天还主动揽起了做饭的活儿,宁欣回家能吃到热饭热菜,到了第三天婆婆就借着关节炎犯了把做饭的事儿转交到了宁欣的手里。

宁欣经过三年的主妇生活,已经从只会做番茄炒蛋练到也能做出一桌子菜的级别来。但她对厨房并不热爱,平日里也凭着心情和时间才下厨做饭,而且她做饭的时候杨东泽还非要在旁边打下手,把一些杂物活都干了连带着洗碗她才愿意做饭。说起来现在有几个女人喜欢下厨做饭呀,宁欣身边好几个男同事都是他们家掌厨。

现在公婆在这里,宁欣也只得每天下班回家,放下包就进厨房做饭,心里本已经不情愿,还要听婆婆在旁边全方位指导。她的性格本来就习惯自作主张,现在听着婆婆在旁边“培养”她,这肉要加点生粉调和点酱油才嫩才入味、这鱼要先在肚子里塞点姜葱蒜才能去腥、这排骨煲汤得先过一下油才酥软……等等,等等。其实按照宁欣的做法那菜也不难吃,但婆婆却要求她完全按照他们“山东菜”的做法来,她就像个百科全书,对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标准。

宁欣心里都快变成黑夜了,但人家婆婆脸上看上去还是笑眯眯的:“你倒是孺子可教,学得不错,继续努力,以后这个家可都交给你了!”

宁欣就像陷在了一个温柔的泥潭里,不上不下,只能在夜里用冷淡疏远的态度告诉杨东泽:我在生气!

杨东泽却不理解:“你说我妈现在对你态度多好?每天都和颜悦色地与你讲话,再说了她说这些还不是为了我们好,你怎么能这么小心眼?”

宁欣呕得要吐血,这婆婆真是变精明了。从以前的正面冲突学会了两面三刀,跟她这儿打起心理战术来,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婆婆的笑脸还真让她没法发脾气,这倒显得她理亏了不少。

“你妈洁癖,我不习惯。”宁欣生硬地说。婆婆太爱干净了,就是掉一根头发丝都必须扔掉,茶几台阶窗角都必须一尘不染,而她每天还净挑着杨东泽在家的时候干活,这里擦那里抹,搞得她像是多忙碌。当着宁欣的面,杨东泽表扬母亲,看吧,咱妈来了咱们的生活就迎来了崭新的篇章。

宁欣倒是宁愿家里乱乱的,这是乱中有序,她自己知道什么东西放在哪里。婆婆一收拾她什么都不知道了,而且婆婆连她放内衣的抽屉都收拾,把她的每一条**折得都像花儿一样,还要邀功地拉着宁欣看。可宁欣一想到自己这么私密的东西被婆婆摆弄过来摆弄过去,心里就觉得有毛毛虫在爬,很不舒服的感觉。

还有,婆婆要求,每天做菜必须得做道杨东泽喜欢吃的菜,杨东泽不回家,另外的人都要坐在旁边等,等着他回家才能开饭。

有一天晚上杨彤跟吴昊阳过来吃饭,一大桌的人,婆婆给每个人都夹菜,但就是没有理会宁欣。都是些生活的琐碎,看在杨东泽的眼里那是不值一提,但对于宁欣来说,却是把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一一记到了心里。当她把这些不满像倒豆子一样的告诉杨东泽,希望他来评评理的时候,杨东泽就会说她敏感又小心眼,好像这些不快都是她自找的一样。

“你爸妈到底什么时候走呀?你爸不回去上班了?”这一住已经半个月过去了,宁欣忍不住地问。

“这个……”杨东泽也是等父母来了才知道,父亲已经办了退休手续了,现在正式退下来。也就是说他们这回真要在北京常住了。但杨东泽能说什么呀?他能说我媳妇不乐意让你们住久了,咱能不能少住些日子?他开不了口,只得好言哄着宁欣。

“说!”宁欣瞪他一眼。

“我爸退休了!”杨东泽赔着笑脸:“其实我觉得一家人住一起挺好的,热闹,互相有个照应,再说了妈把咱家料理得多好呀!”

“杨东泽!”宁欣一声怒吼:“就连小彤都不愿意跟你父母住一起,你让我跟他们住!好好好,你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我走!”说着宁欣就要往外走。

杨东泽心里着急,上前一把抱住:“媳妇,当我求你了!他们是我爸我妈,难不成我要赶他们走?我知道这让你受委屈,但为了我你就忍忍,行吗?”看着杨东泽可怜兮兮的样子,宁欣心里长叹一声,她知道她改变不了现实,现实就是她必须要和公婆同住一个屋檐下。

婆婆推门进来的时候,宁欣正在换衣服,低呼一声,下意识把衣服挡在面前,不悦地说:“妈,进来的时候能不能敲一下门。”

婆婆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穿着崭新的羊绒衫,头发绾在脑后,眉毛也画过,还抹了点唇彩。她故意没有接宁欣的话茬,自顾自地说:“今天方伯伯要来,小宁你赶紧去买些菜回来,一会儿客人都要来了。”

杨东泽还在被窝里,伸了伸懒腰准备起床,“我陪她一块儿去。”

“你就别去了,再睡会儿,上了一个星期的班也够累的。”

宁欣眉头皱了皱,想要反驳,但被杨东泽生抢了过去:“没事,我早点起来出去锻炼锻炼!”

婆婆扫了宁欣一眼,没有吭声就出门了。

宁欣跳起来去把门关上。杨东泽知道,来了,来了,就要爆发了。每次跟母亲有什么不愉快,转身都会把这种情绪泼到他这里来,而他也知道在她发飙的时候,不能招惹她,一切都得听着和顺从,否则就是捅了马蜂窝。

果然,宁欣沉着脸就跟机关枪似地朝杨东泽抱怨起来:“你上了一个星期班我就没上一个星期班?你是妈生的我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上个周末方伯伯他们不是已经来了吗?怎么这个周末又来?平时来不行,为什么非要专挑我们在家的时候过来?我还想着今天跟你去逛逛街呢!你说你爸妈来了这段时间,我们什么时候有过二人世界?!吃了晚饭你妈就要你陪着看电视,她自己没男人陪非要找我男人?”

杨东泽赶紧上来捂她的嘴:“姑奶奶,你小声点!”

宁欣咬他一口,疼得他下意识甩开手。她跳起来,插着腰继续地骂:“看电视就看电视吧,还要时不时摸摸你的头,这是不是变态呀?也太恶心了!”

杨东泽看着宁欣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嘴巴不停地一张一合,直觉得心里一阵地烦躁,她什么时候竟然变得如此粗俗不堪?跟她母亲骂人的架势一模一样,像个泼妇。

杨东泽沉默着,但这种漠视的态度更是激怒了宁欣。这么多天以来的愤怒就像火山喷发一样一下就爆发出来了,她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厉声地说:“杨东泽,你这是什么态度?!这是我的家吗?我怎么觉得被你妈给一手遮天了呢?”她是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她倒宁愿婆婆像以前一样跟她甩脸色,直言不讳地指责她,但现在婆婆跟她玩阴的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就像只笑面虎一样不动声色地看她抓狂,愤怒,气急败坏,自己却是四两拨千斤的从容,这屋子里的两个男人都向着她,帮着她,而宁欣,无助极了。

“杨东泽,你说话!”宁欣咄咄逼人:“当初我怎么就瞎了眼,找了你?”

杨东泽一时没忍住,回了嘴:“我也有同感。”

话音一落,宁欣突然怔住,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眼泪哗啦地淌了下来,“杨东泽,这是你心里话?”

杨东泽心里就知道,每回宁欣说这些话就是肆无忌禅,而他要是说那就是“死定了”!宁欣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只能她说看不上杨东泽,杨东泽还得厚脸皮说,可我就看上你了!这话宁欣才爱听。每次两个人一吵架,宁欣就变成机关枪,而他顶多就是杆步枪,哪里是她的对手?

为了家庭和睦,为了息事宁人,为了不把隐藏的夫妻矛盾转化成公开的家庭纠纷,这一次杨东泽依然选择了委曲求全,他笑着说:“这不是被你逼急了口不择言了嘛!别说这辈子我认定你了,下辈子我还认定你,因为除了我,也就你最傻了!”

“这话到底是褒义还是贬义?”宁欣白他一眼,情绪果然好转。

“绝对是歌功颂德!褒义!”杨东泽恬着脸皮说,“媳妇,别哭了,一会儿相公陪你去买菜,都买你爱吃的,随便挑!”

一场争吵就在杨东泽的诓哄下结束了。但他们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当一个新的矛盾出现的时候,这样的戏码会再一次发生,她的唠叨和抱怨就像春天的树枝,越来越枝桠繁盛,而他在家里越来越沉默了。也许生活永远不能像做菜一样,所有的材料准备好了才下锅,生活就是让你手忙脚乱,不得要领。

杨东泽在母亲的眼皮底下顶着压力跟着宁欣一块儿出门买菜,他知道母亲心里也不痛快,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这样宠着哄着老婆,她每次都要跟他说,要是在山东被亲戚朋友看到他还给老婆端茶递水,夹菜添饭,那可是要被耻笑的。在母亲眼里,媳妇就是来照顾儿子的,她要以儿子马首是瞻,而不是儿子成天跟着她身后转悠。杨东泽想让母亲明白,现在的夫妻都这样,两个人共同做家务,谁也可以使唤谁,可是在母亲那儿又怎么会听他的这一套,他只能在两边和稀泥,得过且过吧。

方伯伯他们来的时候,宁欣又被婆婆使唤着倒茶切水果拿零食,伺候着他们下棋打牌,一屋子的人说说笑笑。不过有客人来的时候,宁欣是不用掌勺的,她只要在旁边打打下手就好。因为这样婆婆就会得到旁人的赞美,认为她是个贤惠又勤快的好婆婆。

杨东泽乘着母亲不在厨房,探头探脑地进来,看到宁欣沉着脸铛铛铛地切菜,嬉笑着说:“媳妇,今天辛苦了,晚上老公好好慰劳你!”说着他调戏地在宁欣的屁股上捏了一把。

宁欣白他一眼:“赶紧出去当大爷吧,你妈看到又不高兴了!”

“媳妇,别板着脸,苦大仇深似的!”杨东泽柔声地说:“都是爸妈的朋友,给他们点面子吧!”

宁欣知道这才是杨东泽进来“问候”的主要原因,她冷哼一声,把他推出了厨房。她怎么能高兴得起来,用母亲的话说以前她在家还没有被父母使唤过,现在倒是因为杨东泽而被呼来喝去。这时就听到婆婆又在外面说:“小宁呀,给许叔叔加点水!”

宁欣只好把手洗了,出去给他们挨个儿地添水,一不小心撒了些出来,烫在手上,要是换做从前杨东泽肯定冲过来了,可碍着父母在这里,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小心点儿!”

婆婆皱了皱眉,当着一屋子的人说:“怎么这么笨,一点儿事也做不好!”

“既然我做不好,您就别让我做!”宁欣忍不住顶了嘴。

婆婆本来还想在朋友面前耍耍自己的威风,这下可有点下不了台,脸色不悦,“到底是小市民家出来的,没教养!”

“我有没有教养也用不着你来教!”宁欣生硬回了句。

杨东泽看她们终于擦枪走火,心里咯噔一声,嚷嚷地说:“宁欣,你给我闭嘴!”

“我凭什么闭嘴呀?我说错什么了?!”宁欣怒目相向地望着杨东泽:“这是我家,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乐意不爱听,那就别在这儿呆着!”

杜孝珍气得手直抖,厉声地说:“你说这是谁家?这房子是我跟他爸出钱买的,有你的份儿吗?有吗?!”

杨振民面色难看,啪啪地拍桌子:“不识好歹!”

一旁的人都盯着宁欣,她索性豁出去了,蹬蹬上楼从抽屉里拿出那本房产证扔到婆婆面前,而杨东泽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看看,这才是房产证!你儿子给你的那本是用来骗你的!这房子有我一半!”宁欣眼皮都不眨地说。

婆婆拿过房产证,又继而转向杨东泽:“这到底怎么回事?”

杨东泽不知如何面对母亲的质问,再看宁欣一脸解气的表情,心里愤懑,抬起手来朝宁欣的脸上扇过去:“你真是太过分了!”

“啪!”清脆的一声开在宁欣的脸上,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结婚三年她跟杨东泽虽然在言语上也有龌龊,但他连她一个指头都没有碰过,现在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她,她怒不可遏地冲上去,一抬手还了杨东泽一个耳光。

婆婆震怒:“你还敢打男人了!儿子,你今天不收拾她,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宁欣转过身,愤怒地瞪着婆婆,一步一步朝她走近,杨东泽以为她还要动手,拦在母亲面前,“闹得还不够吗?”

“不够!”也许这火是从早上就攒下来的,也许是从婆婆来的那天起就有的,她已经出离了愤怒,指着婆婆说:“你就盼着我们离婚?我告诉你,我就不离,我就要住你花钱买的房子,就要跟你儿子天长地久,我看你拿我怎么办?”

“滚!”公公厉声一吼,气得摔了茶杯。

“这怎么做媳妇的?太不像话了!”

“东泽,你这媳妇太厉害了,怎么能对长辈这样!”

看客们开始发表意见。

正说着,婆婆突然捂着胸口喊起来,而一边的杨东泽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场面顿时混乱起来,杨东泽凄厉地喊起来:“妈,妈,您别吓我!您醒醒!”

“老杜呀,你振作一些!”

“掐人中,赶紧拿水!”

……

宁欣呆呆地看着这个场面,心里也有些怕了。她没想到婆婆会晕倒,她甚至觉得这是婆婆故意使的招数,平日里她健健康康,心脏是一点儿毛病也没有,今天就这么“一激”就给激出了毛病来?但她没有办法证实自己的想法,只是看着杨东泽慌乱紧张无助的脸,知道自己这一仗是彻底地输给了婆婆。

她默默地离开了家,把屋子里的嘈杂烦乱扔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