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下警服的日下棠站在发布会的最后方, 看着台上的人脸在闪光灯中明明灭灭。
明明只是换了一件衣服,这个刚才还在台上鞠躬的男人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松松垮垮的两件套配上一顶贝雷帽, 加上那张刮去胡子后过分显嫩的清秀脸庞,他简直就是闯进新闻发布会的实习生。
这个实习生和其他的记者们一样,目光凝聚正在发言的山村警视, 别人说来像是敷衍的漂亮话从这个前所未有的新任女性课长嘴里说出来, 却莫名多了几分说服力,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
口袋里手机嗡嗡震动。
但日下棠没有去管,先是掏出一根柠檬味的棒棒糖, 拆开, 像叼着一根香烟一样含进口中,等着糖分顺着分泌出的唾液一起滑进喉咙。
然后才慢慢走出发布会现场。
“消息真是灵通啊,”一直走出了警视厅, 他才开口, “贝尔摩德。”
“田纳西, 你这次的动作太大了, ”对面的声音少了几分调笑, 多了几分严肃,“你究竟在想什么?将课长的位置拱手让人——还是以这样不体面的方式。”
“不体面的只有我而已, 隐藏在暗处的组织不会连这点事都忍耐不了吧, ”他咔嚓咔嚓咬碎棒棒糖,“我也有自己的考虑,组对四课的建立是必然, 想要渗透进这么一个新兴的、全是警视厅筛选过的精英的队伍里, 必然要放弃一些东西。而且, 只要我的能力还在, 卸下课长的位置,也不过是从台前转到幕后。”
“那你也该先通知组织,而不是自作主张。”贝尔摩德似是无声地叹息,“下午五点,老地方见——到时候,你来说个清楚。”
她意有所指地说:“不要辜负组织对你的培养——还有我对你的信任。”
“信任,”日下棠轻笑,“把我捡回来的你,不是最清楚,组织对我意味着什么了吗。”
“我绝不可能背叛。”
*
二十年前,阿美莉卡,洛杉矶。
这里是阿美莉卡的第二大城市,囊括了好莱坞这样的电影中心,被称为“City of Angels”。
但天使之城也有背面,就像光与影一样,天堂地狱比邻而居。
“臭小子,整天就知道捧着你那台破计算机,叫你偷的钱呢?!”
“我前几天已经交够保护费了!”
十岁出头的少年,因为东亚人的长相,看上去甚至不满十岁,但已经在这条污水横流的街道上生活了五年。
“按规矩,你……”“规矩?老子告诉你,拳头就是规矩!”
贪婪的男人眼睛一眯,这个亚洲小子每次都能交上足额的钱,显然赚到的不止这些。
“不肯参加我们犯罪帮的活动,你就要付出更多,”他一拳打在少年的脸上,蹲下身,“你懂吧?在大家都行窃、抢劫、卖X的时候,你这么干干净净的,让我们很难办啊……万一你小子报案拿奖金,我们不是都完了?”
少年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已经带了血腥气。
一群……没脑子没眼光的暴力狂!他低低地喘气,眼底划过愤恨的光。
“所以也别怪我……乖乖把赚到的钱交出来,老大会优待你的。”
优待?少年忍不住冷笑,他已经看透了,这条街上的人,都是烂到骨子里的家伙,拿到钱后,也不会想着建设街区——哪怕去多买把枪。
他们只会拿来买药、赌博、喝酒……直到昏天黑地,醉生梦死,然后再来压榨更弱者,等到年老体衰……不,他们根本等不到年老的那一天。
他今天一定要脱离这个地方!
“我拒绝。”
出乎男人的预料,他本来都在幻想多拿的钱往上可以去哪个地方爽一爽,却忽然听到了这样的回答。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少年抱着怀里自己组装的笔记本拔腿就跑,暴怒的男人追在后方挥舞着拳头。
“这里是条死胡同,真是遗憾。”
直到少年拐进阴暗、无人的角落,男人看着走投无路的他,忍不住笑起来。
“看来今天你必死无疑——”
“要死的人,是你。”
坚硬、冰冷的东西,对准了他。
“bye-bye。”
枪响,男人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少年会有一把枪,就倒在了血泊中。
少年由于后坐力往后踉跄两步,站稳后才慢吞吞地走上前查看尸体。
“你是昨天在赌桌上输光了钱,还欠着高/利/贷,才想着来收我保护费的吧……这个月的钱,我已经交给老大了。”
“你口袋里一分钱没有,但却遇到了来收债的Mafia……你们起了争执,被Mafia杀了。……嗯,很合理。”
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处理这具尸体了。
拳头软绵绵,跑步也一般,平日瘦小无力的少年,眼睛却黑得吓人,丝毫看不出刚才利落地杀了一个人。
“啪,啪,啪。”
原本应该安静无人的巷子里,突然响起了掌声。
少年抬头看去——一个穿着光滑丝绸,臂间挽着昂贵皮草,指尖夹着一根女士香烟,头顶戴着黑纱宽沿礼帽的女人在巷口慢慢鼓掌,比起肮脏、灰扑扑的犯罪帮街区的人,她更像是从哪个上等人的宴会里跑出来的。
“干得不错,boy,”女人一步步靠近,少年心头的警钟却愈发敲响,“你就是那个最近有名的,给狗仔们提供情报的黑客,对吗。”
少年警惕起来,他握紧了手里的枪,却也明白,死一个犯罪帮的人无所谓……但眼前这个身份非富即贵的人,哪怕只是一点擦伤,都有可能引来警局的额外关注。
他自学了不少计算机技术,因着隔壁就是好莱坞,他平时靠着一台小破笔记本破解那些大明星的日程表,卖给闻风而动的狗仔们,赚了不少钱。
眼前的是哪个明星?是来报复的吗……
“不用紧张,boy,你很有天赋,”女人看了一眼血泊中的男人,嘴角微微上扬,“但看起来有一些麻烦……需不需要帮忙呢?”
*
莎朗·温亚德,这个女人告诉了少年她的名字。
“你叫什么?”
“我?”少年扯了扯身上过于紧的西装衬衫,眼神依旧警惕,“我没有名字,街上的人喊我亚洲小子。”
虽然皮肤很白,但柔和幼态的脸显然属于亚洲人,所以街上的人都这么喊他。
“这样么,”莎朗在柔软的天鹅绒座椅上沉思一会,随手从身旁的小铁盒中找了一番,“你是个亚洲人啊……那从今天起,你就是日下棠了。”
“父母死于雅库扎制造的车祸,在动乱开始之前把唯一的儿子送到了国外……不错的身份,喜欢吗。”
“可以,”少年——现在是日下棠了,可有可无地接过了那张小卡片,“你要我做什么?”
“不是我要你做什么,”莎朗在镜子前悠哉地补妆,“你要记住——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是组织给的,你的麻烦是组织解决的,而你的一切,都将奉献给组织。”
如果这是一场洗/脑的话,那可真是糟糕透了,日下棠心想。
他在这个“组织”里展现了非比寻常的计算机能力,受到了极大的重视,他们送他进大学里学习知识,培养他各种能力,包括但不限于计算机、侦查、格斗、枪械……同样的,他也待遇优厚,各种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高档场所如今他已经逛得纯熟。
手里的笔记本也是各种高精尖技术的集合。
虽然在用脑以外的所有科目上他都属于烂泥扶不上墙,但日下棠认为这已经足够了,毕竟其余的不过是锦上添花,把握自己的核心竞争力才是最重要的。
*
电话被挂断,日下棠细细研磨着碎成糖屑的棒棒糖……这一次,似乎不太妙啊,组织对他的信任大多基于多年来的表现,但同样,组织的信任也会因为一颗怀疑的种子而灰飞烟灭。
……虽然就现阶段而言,组织绝不会想到他会背叛。
总之先把今晚应付过去再说。
*
依旧是街角那家破破烂烂的拉面店,日下棠赶到时,店内还没有其他人。
“客人……你需要点什么?”
店长这几年变得更老了,似乎从那个小帘子后面走出来就耗尽了他所有力气,日下棠几乎能闻到这个小店里弥漫着的某种独属于老人……即将死去的老人的味道。
“一杯清水就好,我可以自己来。”
“哦,好、好。”
老人摸着墙壁,又走了回去,慢腾腾挪上躺椅,发出鲸鱼似的长叹。
玻璃杯杯壁上还残留着不知名的污渍,日下棠看了许久,终究还是没勇气递到嘴边,只是放在桌上当了个摆设。
时钟滴答作响,与整点报时同时到来的,是拉开店门的粗暴动作——
男人迅捷而不失灵敏地捏住了风铃的喉舌,往前踏去时背手关紧了门。
“怎么是你。”日下棠忍不住挺直了背,眉头蹙起。
“你还是那么天真,田纳西,难道你以为在做出这样的事之后,见到的还会是那个心慈手软的女人吗?”
明明外面夕阳正好,男人走进时,却像是带起了一股铁锈味和硝/烟味的寒风。
上膛的枪口对准了日下棠。
“你有三十秒的时间来解释。”他露出黑色帽檐下一只眼,“如果解释不能说服我的话,叛徒——的下场,你应该知道。”
日下棠心底狠狠啧了一声,然后……伸手拉过枪管,直到枪口紧贴自己的额头。
“你还是直接在这里把我杀了吧——当然,后续的损失由你补上,”他还咧嘴笑起来,“琴酒。”
“这就是你的遗言?”
“哦,还有,”日下棠抬眸,幽深的眼神像是西伯利亚的冻土,“你的穿衣品味真是一如既往地差。”
*
日下棠十五岁时,完成了MIT的学业,同一天,他被贝尔摩德打包送到了位于寒冷国度的某个偏僻基地。
西伯利亚,一个荒芜、冰天雪地、苍白的世界,这里哪怕有一朵花的盛开都该是热闹的祭典。
日下棠毫不怀疑这和当年关押犯人的古拉格可能只有一墙之隔。
来接他的人裹着厚厚的棉袄,看不清脸,只是沉默地开车带他进入位于地下的基地中,然后,他在基地里看到了个和这雪国极相似的一个人。
一个少年,和自己差不多年纪。
他留着罕见的银白色短发,刘海几乎遮住了一半的脸,但漏出的眼眸却是散发着不祥的红色*,穿着战术背心和长裤长靴,光是站在那里,就像一只饮血的恶狼——
饿狼崽子。
或许是某种不服输的精神作祟,日下棠在心底给出了高高在上的评价。
“Gin,这是新来的Tennessee。”
“Tennessee,这是Gin。”
简单的介绍后,就没有了后续……组织成员之间,只要知道代号就好,名字如何,那是过分亲密的关系。
“他看起来很弱。”
饿狼崽子打量了他几眼,转头对着基地的人说。
“是吗,”日下棠眯起眼睛,“你看起来倒是……活不太长的样子。”
白头发,红眼睛,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就这样,基地里唯二的少年,在第一天就结下了梁子。
琴酒的出现极大地挑战了日下棠,他以前只要做好脑力派和计算机上的工作就行,武力值什么的不过锦上添花。
但如果一个人能文能武还下手狠辣呢?
日下棠:谢谢,有被卷到。
被卷到的日下棠飞快地找到了破局之法——
摆烂,而且是史无前例的大摆烂。
只要和琴酒一起的训练,原本能打八环的枪法他随便打个六环就收工,格斗一到时间就投降。
于是事情很快从针锋相对走向了单方面的恨铁不成钢。
唯有在黑客技术方面,日下棠从不摆烂——因为可以碾压,只要有一门能完全赢过对方,他就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可以继续维持现状。
所幸训练的时间并不长,成年以后,他很快接到了新的任务。
“再见了,白毛怪物。”
走出基地前往港口时,日下棠简直浑身舒爽。
没错,几年下来,他已经看清了这绝非普通的狼崽子——这个代号琴酒的家伙,绝对是个怪物,是组织里精心培养的一把刀。
但有什么关系呢,他也是组织精心培养的成员,而且比起一抓一大把的武力派,他作为天才黑客有着不可取代性,这样的他,根本无惧怪物的威胁。
反而可能怪物以后还要咬牙切齿地保护他的人身安全呢。
“再也不见,你这垃圾。”
白色的短发已经蓄长,却丝毫没能柔和少年的眉眼,反而衬出他秉性中的阴扈凶狠,他给日下棠最后的礼物是擦着他的行李过去的9mm子弹。
日下棠愉快地上了轮船,作为“海外多年归国寻亲”的少年,最后在霓虹的博多港登陆。
*
如今的拉面店里。
“这么一身黑衣服,哦还有黑帽子,你这一身黑的,”虽然脑门上还顶着伯/莱/塔,但日下棠依旧啧啧出声,“生怕别人不知道是混/黑的。”
“果然垃圾就该待在垃圾该待的地方,”琴酒脸色微沉,“从过去到现在,你都该死。没有废话的必要了——”
他扣动了扳机。
不过没有子弹。
而日下棠也没有躲闪的意思。
“胆子还是一样很大。”
“我只是很确定自己没有丝毫背叛组织,”日下棠用食指轻轻挑开枪口,“卸任搜查四课课长的职务,在我的判断中,就是最优选。”
“如果你们不这么认为,只能说明你们的眼界太浅,脑子太少。”
“不要太得意了,日下棠,你难道要质疑boss的决定吗!”
“可boss给的指令就是不杀我吧,”日下棠有恃无恐,“还有,叫我田纳西,黑泽——”
“是吗,”琴酒坐了下来,从烟盒中倒出一根香烟,用随身携带的打火机点燃,“躲到那只被重新牵出来的恶犬身后,就是你的‘最优选’么,果然,警视厅平淡的生活,已经磨平了你,让你丧失了过去的锐气。”
“要不要我帮你回想一下组织的作风——比如,”他露出带着血腥气的微笑,“杀了那只恶犬,你能重新站到权利的高峰,这样,对组织来说也是有益的。”
烟雾飘到了日下棠面前,他黑目沉沉,一瞬间转头过去,看到的就是琴酒探究的目光。
“别把你的花招用到我身上——审讯什么的,我可是和你学的同样的技巧,”他懒散、轻松的态度消失不见,在这个年纪依旧可以媲美高中生的脸蛋上浮现一层寒霜,“而且,要我说多少次。”
他微微歪过头,挥散眼前的烟雾,拆开了一根新的棒棒糖放入口中——是草莓味的,嚼碎的样子像是在咀嚼眼前人的血肉。
“不要试图插手我的任务,不要试图碰我的人。”
“否则,哪怕你是琴酒,”奶味、甜味、草莓香精,混合成一团带着热气的浆液在口腔中弥漫,慢慢抚平日下棠胸口满溢的戾气,让他平静下来,“我也会让你付出代价——”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破烂的拉面馆,门口的风铃叮叮咚咚,却没有一个老人从帘子后面出来,他似乎睡熟了。
又似乎,再也醒不过来。
“大哥!”
伏特加走进店里时,里面只有琴酒一个人吞云吐雾。
“我刚刚看到田纳西从这里出来后,一路朝着警视厅的方向去了。……他还有嫌疑吗?”
“随他去吧,”琴酒淡淡地说,“那家伙……是个我都看不透的疯子,但只要他还疯着,就不会背叛组织……他在阳光下活不了。”
“走了。”
他这么说着,刚离开拉面店,两条街区外就响起了警笛。
“怎么回事,大哥?”
琴酒回头看了一眼拉面店,敲了敲方向盘。
“开车,还有通知田纳西,让他收尾。”
他可算知道为什么刚才田纳西对着自己的穿着指指点点点了。
*
“大冈望,85岁,死因心肌梗塞,定义为自然死亡,死者并无子女和其他亲人,名下有一家拉面店,报警的似乎是商店街的人……”鸣瓢椋对着手里的报告说,“但是在检查过程中,检查人员在他身上发现了大面积的雅库扎纹身,似乎生前是一名雅库扎成员,但根据平日里接触的商店街成员所说,他平日总是孤身一人,没人知道他的过去。”
她调出了照片。
干瘪瘦小的身躯上,遍布密密麻麻的纹身,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没人会把这个老得快要死的人,和雅库扎联系起来。
“双头蛇……这是双和会的标志,”枫划过平板,“还有这个纹身,意味着他杀过五个人……去调七十年内的通缉记录。”
她的目光忽然停到一个被烧得模糊的纹身上。
“……叛徒。”
这是雅库扎,会对叛徒施加的极刑——和切断小指不同的另一种折磨方式。
“对了枫,”椋让橘直人去调资料,自己则是拿着商店街的监控过来,“当天似乎拍到了两个可疑的人物,穿着黑色的大衣和黑礼帽,帽子遮住了大部分的面容,但能够确定的是其中银发男子身高一米九左右,特征明显,另一名男子同样身材高大,两人都不在警察系统的犯人名单中。”
“是否继续追查?”
枫看了一眼几乎把“我是坏人”写在脸上的两人:“先把资料保留,目前的第一要务是追查梵天的动向。”
“是。”
*
“那家拉面店的老板,死了?”
“是正常的心肌梗塞,年纪到了,自然死亡,”日下棠在拉面店没能吃上晚饭,回头就和波本约在了咖喱店,“和组织无关。”
“那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吗。”
“想什么呢?”日下棠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阎王要他几更死——只是,稍稍推测还是可以的。”
从他的体检单,医院药单什么的……
“说吧,”他吃了一口咖喱,被辣得直吸气,“看你满脸我有问题的样子。”
“如果您不觉得冒犯的话,”波本吃着同样的辣咖喱,却面色如常,“我在偶然间查到了某些关于日下棠的过去……所以产生了一点疑问。”
“您为什么站在警察这一方?”
“啊,就这啊,”日下棠灌下一大口冰水,长舒一口气,“你先说说查到了什么?”
“……日下棠,曾经隶属某海外组织的黑客,回到霓虹后在博多驻扎了一段时间,”波本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对面的神情,“那段时间,你为murder inc.和暗/网的人提供不少情报,也因此被网安注意到,后来你很轻易地接受了招安。”
“大概,就是这些了。”
日下棠的神情似笑非笑,看不出喜怒:“确实很令人怀疑的履历,如果说这是我身为组织间谍设下的局也很正常,不过其实我愿意协助公安只有一个理由——”
“我有个笨蛋弟弟。”
*
博多,表面风和日丽的港口城市,背地里却是霓虹的“杀手之都”,罪恶与仇怨在城市的地下社会里暗流不止,各类谋杀层出不穷,相关产业甚至形成了链条。
循着味道,日下棠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几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踩好点后,他一转头才发现,几个杀手同样在这晃悠。
“同行?”其中一个看到年纪轻轻的他,还彬彬有礼地塞了一张名片,“我是隶属于Murder Inc.的专业杀手,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拨打电话下单哦。”
……还真是民风淳朴。
然后,在博多市区转悠了二十分钟的日下棠,就被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叫住了。
他喊:“哥、哥哥?”
……他这个身份举目无亲,有点血缘关系的都已经去地下喝茶了,抱着看看是谁那么胆大的想法,日下棠转过了头。
然后自己被吓了一大跳。
无他,眼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和他长得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说一模一样。
但又在微妙的地方有些差别……比如脖子上的痣,眉型的上挑,总之说两人没有血缘关系都不可能的程度。
“……你叫什么名字?”
回到霓虹后的任务,似乎从潜伏卧底,一下子变成了千里寻亲。
“日下莲。”
这个姓氏一出,日下棠脑海里,似乎有根细细的弦,“蹦”一下,断开了。
“我的小棠啊,你一定受苦了!”
泪眼婆娑的妇人一把鼻涕揩上日下棠的衣领。
“让姑姑看看,你一个人在外国那么久,都没有亲人帮衬,肯定很寂寞很无助吧!”
她捏了捏日下棠的胳膊,发现看上去瘦弱的孩子,臂膀还是挺结实的,抽泣声停了一瞬,她又放开了嗓子。
“呜呜呜我的小棠啊!大哥大嫂怎么就舍得丢下你一人!”
包括已经青春期的日下莲,也跟着他老妈一起抹眼泪,抽抽噎噎地看向自己在街上认回来的哥哥。
日下棠,已经麻了。
谁能告诉他,这个名义上的姑姑,为什么感情这么充沛?
虽然如此,在一片混乱中,日下棠还是抽空拔了在场两名亲人一人一根头发。
将自己的头发混在一起发给博多口风最紧的鉴定所,不出十二小时,就有了结果。
他们,确实存在着血缘关系。
要不然,提前杀掉这一家吧。
将鉴定报告揉成团,点燃后松手,任由纸灰飘进河中,日下棠这么想。
他可是为了他们好,自己下手的话还能给个痛快……否则等组织发现,手段只会更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