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母亲,她么?
她可从不敢想。
那得是多大的福气——她从小命运坎坷,怎么瞧也不像个有福气的人。
见她脸色苍白苍白的,王军医才又说:“我不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但作为一个大夫,这些话当真是肺腑忠言。”
是的,这位王军医一向是个可以信赖尽职尽责的人,只是她尚有一些难言之隐:“这件事,容我想一想可否?”
还要去想?王军医皱皱眉,他自从知道了她的身份,也为此震惊了许久。
先前觉得这个小女子狂妄无知。
时日久了知道她在朝廷中的作为,又暗中生出深深的敬服。
尚不论她是男是女,只说她的能力,纵然是很厉害的男子也未必做得到,更何况有赵小丙在,对恒明来说是件很好的事,她能辅国呀。王军医心里同样纠结的很:“你要生来便是个男孩家,也就没有这样麻烦的事了!”
赵小丙听的耳中一刺,含笑对王军医说道:“你不觉得都是因为你们男儿过分自私自利,故意搞出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屁话,才埋没了天下千千万万像我一样的女孩子呢?如今我能得到你的一点敬意,说白了还是因为我这样的遭遇太少见罢啦,你觉得新鲜而已。”
王军医突然见识了赵小丙的伶牙俐齿,角度刁钻,一下子又觉得她就是个心眼小的小女子了:“好好好,哎,你们女人家,说到底还是小气。”赵小丙幽叹了下,含笑说:“女人倘若当真小气,怎得只有男子杀奸夫的,没有女子杀恶夫的?纵然是有,也没一个被你们夸的像那些真汉子啊一般啊?女人受了多少气,你还说是女人家小气?”
王军医抓了抓头:“好好好,我不说了,说不过你。”
车子缓慢的回府,路上玄灵望了她许久。
她的嘴唇轻轻动了动,终于把心里的一件事对她说了:“夫君,你知道我哥哥的心意是如何的对吧?”
玄灵微微垂下眼眸,煽了一煽:“虽然我尚不知你们日后会怎样,但假设日后你回心转意,愿意跟了我的哥哥,就不想——”她伸出双臂抱住了她的脖颈,嘴唇贴在她耳边低声道:“就不想跟我的哥哥,生养一个自己的孩儿么?”
玄灵这声音颇为伤痛,晶莹剔透的眼泪在她眼眶里转了又转:“深仇大恨固然重要,自身的幸福,难道就不重要么?若是你父兄在天有灵,会愿意看到你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她的眼神突然坚毅了很多,望着她的小声道:“嫂子,听王军医的话吧。”
她觉得全身都疼,玄灵轻轻抚慰着她的后背,温柔的劝说:“皇陵里空旷无人,趁机调理好了身体,只要谨慎小心一定不会被人发现什么的。”
早年定都南京,太祖皇帝便将皇陵一同划定在了南京郊外的一处山谷之内。这里背山面水,正和周礼所记载的前有照,背有靠。当年钦天监共测了两处贯穿龙脉的风水宝地,除了这个最终选定的南京郊卧龙谷,还有一处就是远在望京附近遵化山。
早上,赵府的家人还在忙不迭的收拾着她的随身行李。她已经带着王斩策马出城,赶了半日的路程才到达恒明嘉氏王朝的皇祖墓园。
太祖皇帝取元天下而代之,收复幽云十六州,一生丰功伟绩皆在平定二字之上。
所以他就给自己的皇陵拟定了定陵。
秋意徐徐时,整个山间的枫叶悄悄染上一层朱红,青石板一叠叠搭起的台阶顺着山式盘横而上,红叶飘落之时便像是染了一层的血。两旁青苔绒毛软糯,足下踩过去就会染了一鞋跟的水痕。
斜风细雨依旧滴滴答答,敲在油纸伞上立刻弹起来,她着了一身青衫,慢慢踩着石板路攀上了上面辉煌巍峨的巨大皇陵,走到中途时骤停了脚步,感觉到周身清清的一冷。
“大人是累了么?”始终跟在身后的王斩也停顿步伐,把身上的粗糙大氅脱下来,轻手盖在了她的肩头:“今日确是有些寒意,大人何必早先过来,还不如跟了他们一起。”
“不必,我先过来,心里反倒安定些。”
王斩就不敢再多问了,虽然大人从没没有当着家人抱怨过一句,迟钝如他也猜得出大人的心里必定是忐忑不好受的,大人年轻有为,原本正是要大展宏图的时候,现在得罪了皇帝,往后的事情就再也说不清楚了。
她合了王斩披在肩头的衣裳上了山,走到皇陵门口,驻守的内务府太监跟侍卫早已经收到了消息。可她等了半天,也没有一个人出来给她开门迎接。
一个独眼龙,鬼鬼祟祟的老太监张望来张望去,耷拉着个嘴角,满脸皆是旁人欠了他银子的不悦。王斩让小丙在这里等着,自己过去跟太监交涉。
她微微仰头,抬起下巴深吸了一口山间空气,腔内却的一片清馨。
王斩不多时就折回来,满脸都是气不打一处来。
“没想到在皇陵这种地方,他们都改不了那个德行,全都是獐头鼠目的东西,认钱不认人。”
她听了勾唇浅笑,从袖子里摸出了几张五十两一百两的银票:“想来会被内务府打发此处的人,若不是太老实的就是太坏的,这里是个没有水的清苦地方,咱们只求息事宁人,给一些好处便是了,把这些拿去打发他们吧。”
王斩拿着银票去了,再回来时一道小门已经打开,那个独眼龙的老太监声音尖细沙哑,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句:“早些按照规矩办事不就结了?”
见小丙一身清华洁净之气,容貌又出众不可言表,老太监也诧异的呆了一呆。
再仔细看王斩对她毕恭毕敬,两个人全身正气凛然,自带了威严。
这个老太监也就收敛了一点,不多话,只是淡淡道:“前阵子守灵的大人刚走,他那间房倒是住的,只是我们这里人手少的可怜,未来得急收拾。”
跟着老太监到了他说的房间里一瞧,哪里是没有收拾。
分明是不久之前刚刚遭贼,所有的被褥柜子都被翻箱倒柜的敞开乱放着,看起来是有人想要找一找前一位官员是否落下过来什么财物。房间内一股发霉的味道,墙角一圈都是湿的,斑驳的梅点子粘成了水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