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勋贵世家都喜欢在宅子里凿湖, 夏天画舫游湖,冬天冰上嬉戏,花样挺多, 湖水连通整座府邸。
湖面越大,越气派, 也就说明主人越显赫。如萧家、张家这样的几百年望族, 府宅中的湖足有两倾大小,比得上好几座三进院子了。
顾家的湖虽没那么大,即也不小,形状像一个大蚌,大蚌展开的地方冰面薄,收小的地方冰面厚,湖面被一座蜿蜒的曲廊桥分开, 桥栏边上种植着冬天观赏的一些绿植,像是给洁白蚌壳添上一抹绿意,也是因为这道绿意点缀,冰面才没那么苍白, 变得生动起来。
造型别致的湖总是讨人喜欢。
如今厚冰面上有不少人在冰嬉,有贵公子,也有贵女, 当然,公子们矜持地远离贵女们, 在另一边玩耍。
秣阳郡主好动,此刻正领着谨玉公主玩冰,时不时传来惊呼, 引得公子们频频侧头望去。
卫娴从廊桥上一路前行,不时喝彩一声, 鼓一鼓掌,夸赞某家公子滑得好,萧元河拎着两副木冰鞋跟在她身后,听到必然反驳,对着那些人挑刺。
跟在他们后面的赵笙笛夫妇总会相视一笑,迟兰嫣第一次见好友如此活泼好动,以前别说让她冰嬉,就算是远远看一眼就不肯挪窝。
她悄悄跟赵笙笛抱怨:“阿娴自从嫁入王府,变了好多,还越发忙碌起来,就连我那次约她,她也是早早回府。”
“嫣儿是在怪我不让你出门?”赵笙笛拉着她走开,“那我现在先带你去认识几位夫人。”
“还是不了吧?”迟兰嫣瞪了瞪他,“我说的是阿娴,你怎么总往我身上绕?”
“我是在吃醋,你都没发现。我刚才看王爷几次不高兴瞧你,只怕我们再跟过去,他要不高兴了,现在他肯定把你给记在小本本上了,连带我也会被他冷脸。”
“这可怪不得我,你老让阿娴画那些凶神恶煞的江洋大盗,王爷不给你冷脸才怪呢,对了,你们刑部是不是没银子,居然没给她俸禄!”
夫妻俩人沿着桥廊走了,并没有跟进冰场。
“怎么没有俸禄?”赵笙笛叫屈,“每月初就送过去了,只是她嫁入王府事忙,忘了这事。”
两人亲亲密密抖着嘴,往另一边去。
卫娴回头发现人不见了,不由得有些怯场。她本来还想着让迟兰嫣教她的。
“抬脚,我替你换鞋。”萧元河蹲在她面前。
不少人都发现了他们,当看到往日里谁都不放在眼里的萧元河蹲在卫娴面前,顿时目瞪口呆。
公子们还好说,贵女们就热闹了,有些直接失态摔在冰面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秣阳郡主精于冰嬉,这会儿也打了个趔趄,朝他们这边飞快滑来,火红的长袍衣摆翻飞,像一只红色的蝴蝶,艳丽且热烈。
“元河哥哥,你怎么能在她面前蹲下来?”
小姑娘气鼓鼓的,小脸不知道是气红的还是冰红的,兜帽的雪白狐毛围着精致的小脸蛋,十分跋扈地踢开其中一只木鞋子。
“捡回来。”
萧元河脸色阴得可怕,靠得近的人开始瑟瑟发抖,被他揍过的人更是不自觉远离,就怕被他的气势扫中,那岂不是冤枉死?
秣阳郡主向来在人前从来不低头,见他这么不给面子,直接呼喝,含着泪捡回那只鞋子,还担心他会让自己给卫六穿鞋,要是那样的话她还不如死掉算了。
卫娴有心看他要怎么做,不声不响望着他们。
场面寂静,秣阳郡主更是开始慌张,不过,萧元河倒没让她替卫娴换上,而是弯下腰,亲自替卫娴换上,换好之后,还温柔地问:“合脚吧?有难受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我拿回去再修修,昨晚做得仓促。”
所有人:?
连鞋子都亲自做?
其他贵女对卫娴是又羡慕又嫉妒,有眼气得眼睛都红了。觉得卫娴一个草包美人,她何得何能得到混世魔王的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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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就有秣阳郡主,她觉得这两人就是在演戏。
结果,萧元河转向她,冷声:“快道歉。”
“你!”秣阳郡主气得大哭。
卫娴看着在场人多,不想闹大,扯了扯萧元河的衣角,“算了,我又没事。”
“她轻视你,本就应该道歉。”萧元河坚持,眼神很凶。
秣阳郡主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知道他这是生气了,也不敢再惹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朝卫娴低头,“王妃,我错了。”
卫娴倒不会跟小姑娘过不去,伸手扶她起身,“知错就改,挺好的。”
秣阳郡主:“……”
她倒宁愿卫娴跟她大吵大闹,这样所有人都不喜欢她。
萧元河见卫嬷不像不高兴的样子,这才放心,带着她慢慢适应,与她面对面,扶着她的双腕缓慢前行。
卫娴第一次踩到冰上,控制不好,总感觉地面很滑溜,一不小心就要摔倒,走得战战兢兢,全身重量都往萧元河双手上压,不过他很轻松地扶着她来回走了两圈,有了秣阳郡主的前车之鉴,大家离他们远远的,所以站在高处的人能看到这样的一幅景像,福王夫妻占了场地一大半,所有人挤在另一小半上缩手缩脚地玩着。
卫铭与苏玉从高处观景台往下望时,笑着指向远处:“看见了吧,阿娴现在都敢在冰上走了,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她死活不敢上去,抱着门框大哭。这姑娘以前就特别懒,人还聪明,总能找到偷懒的理由。”
苏玉轻笑:“是变化挺大的。”
他们认识的时候,卫娴才十岁,比别的小姑娘安静,从不跟他们这帮男孩玩。他大她几岁,想必王爷也查到了当年的玩笑话,苏家和卫家有意联姻,不过,现在苏家门第可配不上国公府,苏家怎么好意思提这事。
“可惜你耽误了三年,若不是那年你不来,哪里轮得到杨荀。”卫铭感叹。也是造化弄人,偏偏那年的年初苏家老太爷去世,苏玉没能赴京赶考。
杨荀跟苏玉比起来,那真的比不上。
苏玉瞥了他一眼:“你心思还挺多,怎么当初不跟你爹说说?”
“说什么说?六妹妹才是我爹的**,你来了也是把七妹妹嫁给你。”
“总归还是你妹夫不是?”苏玉识破他的心思。
卫铭捶了捶他的肩膀,“这阵子你住哪里?有闲找你喝酒去。”
“这是应当的,户部郎中大人。”苏玉笑了笑,望向拾阶而上的赵笙笛,“赵大人来了。”
他们这一批人里,赵笙笛是最早科考的人,足足比他们早了六年,不过,并没考上状元。不过也因为那年出的大事太多,能全须全尾活着的人都是有大本事的。
“苏玉兄,刚才怎么还跟我客气起来了?”赵竹笛指他在湖边救了迟兰嫣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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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兰嫣这时候才知道他们是旧识,顿时也没那么拘束,屈膝行了一礼,带着婢女离开,让他们聊些政事。
“担心赵大人贵人多忘事。”苏玉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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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忘了你?走吧,喝酒去。”
“放着尊夫人独自一人不怕再遇到什么事?”
“这得看顾珩在做什么了,在他的府里出这种事,他还不赶紧拿好酒过来请罪。”卫铭引着两人走向高处的廊亭。
迎面正好遇到顾珩领着淳安长公主及几位夫人观山雪。
顾国公府里有一座不高的山岭,从高处望去,青松苍翠间顶着雪白,还以盛开的梅花点缀,踏雪寻梅最是风雅。
“娘。”卫铭看到顾氏,赶紧上前,替她引见苏玉。
多年不见,顾氏还不太认得出来苏玉,互相见礼之后才想起来。
她悄悄将儿子拉到一边,低声吩咐:“绝不能让王爷知道我们当年有意撮合阿娴和他。”
说着瞄了苏玉一眼。
实在是当年老卫国公与苏家老太爷是旧相识,不忍苏家就此败落,想着结一门亲,彼此好照应,只可惜当年两位老人同年去世,这事就耽搁了,后来苏家也没再提,卫家总不好自己主动提,也就不了了之。
总之就是没缘份。
为免多生误会,这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我知道,娘。”卫铭也知道萧元河的醋劲是大了点,想到妹妹的生辰宴上,福王寸步不离妹妹,只要有人望着妹妹,他必然瞪得对方不敢再看。
顾氏对小儿子表示满意,点了点头,“去吧,小心些,别伤着自己。”
她的儿子都是书生,这些玩乐的东西都不太会,还偏偏爱凑热闹,每到冬日她就得提心吊胆。
“姑姑,你放心吧,阿铭他已经不是小时候会摔倒的那种样子了。”
顾珩见她忧心重重,忍不住告状:“往日在国子监,他都跟我们玩。”
他话音刚落,两道目光都往他身上扫来,淳安长公主以扇掩面,轻笑道:“寻梅爬山倒是疲累,不如找个地方看小伙们嬉戏。”
“殿下说的是。”顾夫人附和着,她现在还不太明白今日淳安长公主怎么也来,还担心送的帖子白送了,往日里谁见过她赴宴。
不过见她多瞧了几眼苏玉,心里又忐忑起来,难道,这位公主同时还相中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