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一下, 天气就变得比往年还冷,甚至比景和九年那个百年难遇的冬天还冷,卫娴更加不爱出门, 每天都窝在暖阁中。
萧元河每天出门办差,兵部官署偏僻冷清, 尚书大人也怕他冻着, 给他的值房早早上了炭炉,不过,有一天回来的路上下了雪,他衣裳湿透,又染风寒了。
“做什么这么急,看衣裳都湿了还骑马。”卫娴一边数落一边喂他喝药,“病西施!”
为了让他安心静养, 他也搬进了暖阁里。此刻穿着鸦青色素面夹袍,病恹恹地靠在大迎枕上,眼睛因为睡不好而布满血丝。
声音含着几分沙哑:“我二叔狗急跳墙,流放路上跑了, 我一听到消息,赶紧找人去追,着急了才这样。”
景和帝因为萧二爷宠妾灭妻, 殴打妻子而判了义绝,由于柳氏伤重, 他还被判流放三年,本来也只是和离就是了,谁知道他会一气之下又把人给打伤了, 这下就算是老王妃亲自进宫求皇帝开恩,也不能免罪。
萧家与靖候柳家结成仇, 现在京城里都说萧家要倒大霉,还担心因此而影响到武威王,担心他会不会挥师返京为家族反了皇帝,闹得沸沸扬扬。
朝堂上也是人心浮动,有激进一些的官员主张削爵,召武威王回京质问,有温和派觉得不妥当,如今西北战局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宜临阵换帅,虽然萧元河官职低,没入朝,但是每天都能打听到具体的消息。
“你的意思是说他跑到西狄去了?”
到处都是武威王的部将,他只能逃到西边,卫娴有些担心起来,“父王会有危险吗?六殿下会不会有危险?”
有一阵没收到西北的信,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萧元河伸手从她手上拿过药碗,仰头一口气喝完,苦着脸张嘴,卫娴喂他吃颗蜜饯。
等嘴里的苦味压下去,他才凑在她耳边小声说:“何御舟通过隐崖传来消息,他们不在西北,已经绕过流沙河源头,到了西狄人的老巣。”
卫娴吃了一惊,瞪圆眼睛。
“不过是九月底的消息了,如今都十一月,不知道他们怎么样。”萧元河瞄了她一眼,“我没有瞒着你了,你不能告诉姐姐,现在她收到的六哥的信都是我写的,你可别露陷。”
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喉头又干又痒,猛咳两声。
“快躺下。”卫娴赶紧接过碗,扶他躺下来。
萧元河却挣扎着坐起:“不能躺了,何御舟托我办事,我得尽快办好。”
现在消息传得慢,距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不足半个月。
“可是你还病着呢,让别人去办。”卫娴将他按回去,弯腰亲了他一下,“你乖啊。”
这下萧元河没动力了,也是,他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还让他奔波?养兵千日不就是在此刻用兵一时吗?
“叫人来。”他淡淡地瞄了一眼房顶。
卫娴以为他对自己说话,点了点头,“叫谁?”
她又不知道他的人谁最厉害。
“不用你。”萧元河伸出手去握她的手腕,将她拉回来。
卫娴脚下不稳,跌到**,萧元河开心了,将她搂进怀里,“陪我躺一会儿。”
生病的人依旧在撒娇。
萧以鉴去而复返,将所有人都列队排在门外,可不敢进去。殿下最近老是支开他,然后和王妃亲亲密密的。
“殿下。”他故意在门提高声音,就是要打扰他们。
他报复心也很强。
萧保宁捂嘴窃笑,眼睛弯弯的。谁让殿下把以镜派出去了呢,以鉴一想弟弟就会变暴躁,偏偏敬臣又跟六殿下去西北了。
饮食上也分别由他们几个轮流做,殿下不高兴也是真的,看看,都病了。
萧元河正将卫娴亲到双颊胭红,晕晕乎乎,结果外面传来声音,她立刻就从意乱情迷中恢复。
“人来了,赶紧的,安排活儿,你好静养,还有,”她水汪汪的圆杏眼水灵灵的瞪他,“你使诈!”
刚才明明是她赢了,结果奖品从惊喜变成惊吓。
她起身,气乎乎走了。
门外几个暗卫假装自己不存在,卫娴闹了个大红脸,望了望明晃晃的天,悠悠叹气。
她越来越习惯他时不时凑过来亲近了。
萧元河安排了半天,所有人都分了活。
“保宁,你拿我的名帖去找兵部郎中,盯紧军马,十五之前一定要送到河西郡。”
“以鉴,你去一趟粮仓,点齐之后,亲自送到码头,后日装船,我要这批军粮二十之前到达河西码头。”
“……”
一项一项吩咐下去,所有人都牢记自己的任务,跟时间赛跑,他一安排完就离开办事去了,只有萧以鉴没动,他不确定地问:“殿下,军粮和军马分开,会不会造成不便,还要分兵来接。”
以往运粮船也一同运马,直接从运河上走,然后直接入河西粮道。
萧元河淡淡瞥了他一眼,他赶紧站直,“是,殿下,属下绝不多问!”
说完赶紧溜了,萧元河冷哼一声,这些人一不小心就没大没小的。
安排活说了不少话,喉咙痛,卫娴进来的时候,他还在委屈哼唧。
卫娴早就知道他的本质,没理他,只是帮他盖好被子,掖好被角就走。
“卫六,你要不要去右次间看看?”
福王府的暖阁很大,明间左右各带一次间,左右稍间有二,卫娴住明间,他住左次间,左稍间里摆着他的一些木工小玩意儿,右次间还空着,右稍间两间本来都空着,他们搬到暖阁住之后,卫娴给自己弄了个画室,闲时画画解闷。
她狐疑地推开右次间,只听“喵呜~”一声,两团雪白冲到她脚边。
“小雪猫?”她开心起来,蹲下抱起一只,感觉比她姑姑家的小点儿。
她将猫团子抱到萧元河跟前,“哪里买的?不是说只有两只都被姑姑买下了吗?”
这种胡商的猫儿在京城很少。
“喜欢吗?怎么可能全京城就两只,不过是噱头罢了,物以稀为贵,我稍一打听,慕容玖就给我找来两只。”
稀奇之物找慕容玖就对了,吃喝玩乐没他不知道的。
卫娴很高兴,将猫放在桌上,一一举起它的四爪查看,轻捏,这还是只小奶猫,不大,最多一个月大,不过被养得很好,也不知道之前是谁在照顾。
“谢谢你,我很喜欢。”
“我们还分什么你我。”萧元河安稳地躺在**。
冬日里天黑得快,白天屋里光线也不够亮,卫娴燃着烛,玩了一会儿小奶猫,喂它喝了点羊奶,乐此不疲地照顾着,把萧元河晾在一边。
“卫六,你好歹理理送猫的人啊。”萧元河没睡着。
他会吃醋的。
“你不好好躺着,病怎么能好?”卫娴反驳,“我这是不打扰你休息。”
“那你喵呜喵呜的叫着是几个意思?”
**,萧元河只露出一颗脑袋,头发没束起,打散着铺在枕上,几乎和黑色丝绸枕融为一体,偏偏他肤色白皙,又十分容易分出是发丝还是绸枕。他的容貌当然是惹眼的,要不然卫娴也不会找上他结盟,只是现在快假戏真做了。
亲亲抱抱也是有的,她还碰巧瞧见过他赤着上身换衣裳。
“你不要我陪,我可要走了。”她抱起小奶猫就走。
“回来。”
大约是因为喝了药,又休息好,他的情况好了些,声音也没那么哑了。
“晚膳在哪里吃?人都派出去了。”
“去陪娘吃吧。”卫娴抱着猫猫,“把这只小猫送给娘,一只我留着。”
“别送了,娘不喜欢猫。”萧元河趁机讨好处,“快过来扶我。”
“需要扶你还起来,躺着吧,我让尽圆去做。”真惨,连厨子都派了出去,说出去有谁信?
“你给我做一道酒酿汤圆好不好?立冬那天没吃上呢。”
他满眼期待,生病就有这点好处,卫娴会对他容忍度很低。
“我吃了会好得快。”他一本正经强调。
卫娴却不信:“真的吗?”
“真的,让我吃吧,我年年都要吃。”他的手从被下伸出,握住她的手腕摇晃。
烛火被窗外吹进来的风吹得摇曳,为了不闷着他,窗是不会关死的。虽然他撒着娇,但光影在脸上跳动,倒是让他白得过份的脸加上高热引起唇色发红有几分吓人。
“好好说话!”卫娴头皮发麻。这怕是个披着美男皮的妖怪吧?
“我哪句话没好好说了?”突然被大声喝斥,萧元河不服气,腾地坐起,“我要吃酒酿圆子。”
他翻掀开被子下床,披起一件厚外袍,“我陪你去,我们两个吃。”
“还要搓圆子,多麻烦?”为什么一直要吃这个,不如吃面简单。
萧元河指责她:“你上次还让病人做长寿面,现在得轮到你给我做圆子吃了。”
“好吧。”好像这样才公平。
两人拎着灯笼往厨房去,叫上了尽圆尽方,两个婢子听说今晚吃圆子,也都挽起手来帮忙。
大家搓好糯米圆子,两人又为先放圆子还是先放酒酿而吵起来,各执己见。
萧元河喜欢先放酒酿再放圆子,卫娴喜欢先放圆子再放酒酿。
两人成婚三个月,依旧在为饮食习惯而小吵,谁也不服谁,也是让长公主头疼。
不过两人出现在哪里,哪里就热闹起来,长公主也喜欢他们来陪自己吃饭,今天左等右等不见人来,索性就自己过来,看看这小两口在忙什么,结果发现他们在为先放酒酿还是先放圆子而吵架。
“咳咳。”
长公主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居然没人发现,两个婢女一个帮着王爷,一个帮着王妃,也是在各执己见。
“娘,你怎么来了。”卫娴不好意思。
*
千里之外,白玉山巅,皑皑白雪之中有一支队伍悄悄潜行,山的东面就是大周,西面就是西狄的王城。
从山上往下望去,西狄王城西丰城就像是彻夜未眠,灯火通明,高大的王宫尤其明亮,无数灯笼像星河,在黑夜里也十分显眼,一望便知。
“六殿下,你先休息一下。”萧敬卧扶着谢澈靠到一处山岩边。
他们这支队伍大约有五千人,绕道白玉山脉的天险,准备按照计划偷袭,定好的日子正是西狄最重大的节日火神节,西狄的图腾是火焰,而收到的消息称,他们将在今天启程,趁冬天时越过沙漠,进攻大周边境沙城,走二十年前的老路。
双方都有意搞偷袭,只看谁更狠。
谢澈出来这两个月,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人也结实了,肤色也黑了不少,书卷气还在,却多了一股刚毅气质,经过生死洗礼,他的功夫也是精进不少。
他低头凝目,望着远处那座华丽王宫,摇了摇头,“我们还没到达最佳位置,还需要翻过那两座高山。”
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映着白雪,白得刺眼,所有人眼上都蒙着一条薄薄的黑纱,防止雪光伤眼。他抬手指向最西边的一座山峰,根据风向判断飘雪的方向和雪的厚薄,尽管他们极力避免雪崩,这一个月来还是遇到了三次雪崩,损失了上百个人,他也学会了判断风雪来选择落脚点。
他身上穿着毡袍,脖子围着一圈黑狐毛,眼缚黑色薄纱,就算是卫娴在这里,也会认不出他来。起初,他还生了一场病,全靠萧敬臣以内力替他续命,好在后来老何带着方星离赶来与他们汇合,彻底解了他体内的毒,要不然他还爬不了这么高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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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敬臣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偶尔两人还聊起萧元河。
“要是福王殿下在这里,说不定我们现在已经到达那里了,六殿下还是太过为我们考虑。”他笑了笑。
以往他们被萧元河训练的时候累得不想动,这次跟着谢澈出门,还有余力欣赏玉山雪照。
“也不知道京中如何了,他们收不到我的消息,怕是会着急。”谢澈转头往着东边的方向,心里开始想念京城里的人和事。
所有人原地休息,也开始想家,只有何御舟什么都没有想,他在抓紧时间睡觉。
过去,他做为杀手,练就了随时随地睡过去的本领,但是只要有人靠近他就会立刻醒来,谢澈刚想给他披上披风,他就蓦然侧身跃开。
“小舟!”萧敬臣担心他伤了谢澈,也担心引起雪崩,压低声音叫了一声。
何御舟也发现自己又再次反应过度,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没事,你这么躺着,地上凉,小心生病了。”谢澈将他当成小弟弟一般爱护,整个队伍中他年纪最小,主意最多,都从伍长升到千夫长了,他起了爱护之心,总担心他冲得太快,万一有什么闪失,才是大周的不幸,没敢给他升太高的职位。
何御舟也渐渐信任他,说了自己的身世,跟他说,只要这次他立下奇功,希望替何庄主报仇。瑶镜山庄死太多人了,方家也死了很多人,他做梦都要报仇。
只是身为杀手的警觉性他不肯放下。
“六殿下,还是你披上吧,山上冷。”他弯腰捡起落在雪地里的外袍,伸手递了过去。
他穿着千夫长的战甲,在雪夜里是十分冷硬的,内里的棉衣还沾到雪水湿透了,他舍不得耗内力烘干,就这么翻山越岭。他变化也很大,长高不少,脸上稚气也淡了,看着跟军中小将一样,也没人欺负他年纪小,对他的狠戾还挺欣赏。
“那就把衣服烘干了。”谢澈也没强求,接过外袍斜披到身上。
在雪山上行进,不能生火,他们已经很久没吃过一口热乎的,干粮都是硬绑绑的肉干。
萧敬臣以炼内力为由,一天给谢澈烧两壶水喝。
休息的时候,大家都找避风的巨石靠着,各自吃东西闭目养神。
这只队伍是西北军最精锐的战士,损失一个都让谢澈十分痛心,他尽量给足他们休息时间,以保存体力应付突发状况。
他亲自背着那些牺牲的兵士铭牌,人带不回去,就带着铭牌回去,好好抚恤他们的家人。
雪峰之上除了他们,再没有其他活物,四周除了风声就是将士们的鼾声,就连睡觉也下意识压低声音。夜深人静,谢澈没有睡意,靠在岩石上逼自己入睡。
突然,熟悉的鸟鸣传来,这是何御舟传讯用的雪鹰。
何御舟吹了声口哨,那雪鹰朝这边飞来,爪上绑着信筒。萧敬臣丢了半边雪兔给它,它亲昵地靠过去,蹭了蹭他的胳膊。
“来了什么消息?”谢澈也忍不住问。
他们有半个月没收到任何消息,就一只雪鹰,飞来飞去也累。
“马匹已经出发,等待时机掏了西狄的老窝,立刻就能从流沙河源头骑马返回河西。卫国公传来的消息,马匹正在加快赶路。”
“好!”谢澈接过他递过来的信,飞快扫了一眼。
白玉山脉与西狄边镜有道关夹就设在流沙河源头,目前流沙关就在卫国公的掌控之下,他亲自守关,崔简带着河西军随时待命。
直接把西狄三面围住,逼得他们的军队钻进武威王的包围圈。
三人都有些热血沸腾,个人生死倒是置之度外。
*
京城中,福王府,关于先放酒酿还是先放圆子终于有了结论,长公主拍板决定,开两个锅子,让他们各煮各的。
“这也值得你们吵?”长公主没好气地瞪着他们,“以后要和睦相处,夫妻之前要互相礼让,谁像你们,吵吵嚷嚷让人笑话,特别是你。”
她伸指戳了戳萧元河的额头,“如今六殿下在西北苦寒之地也不知道如何了,你就只会在家里病歪歪的,是不是送到军营去练练呢?”
“我有干活。”萧元河站在灶边望着属于自己的锅子,很满意,“我病了才休息的。”
“谁让你骑马?入了冬就叫你坐车了。”长公主也是心疼儿子的,见他病了也难受,“不要过了病气给阿娴。”@无限好文,尽在
“娘,我没事的,有喝药呢。”卫娴担心她又罚萧元河,赶紧安抚,“我身体好着。”
她从小就不怎么生病,一年一次风寒,今年已经得过一次,不会再有了。
萧元河朝她笑得阴阳怪气,她不服气,悄悄踩了他一脚,两人站得近,以为长公主看不见。
其实,长公主看得明明白白的。
煮了好一会儿,圆子味道弥漫开来,还有浓浓的酒味,勾得两人肚子咕噜咕噜叫。长公主觉得他们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又将她的贴身嬷嬷留下。
离开到门边,又转回头,“对了,明天顾国公府上有冰戏,下了帖子邀请,正好是休沐日,我们一起去。”
冬日冰戏很丰富,不但有冰上舞,还有冰上戏,冰上山水,还有射箭冬猎,算是秋狩后一项比较热闹的活动,勋贵世家还流行攀比之风,比谁家的冰戏办得好,比谁家的儿郎英武,虽比不上秋狩时在皇帝面前露了脸,但是名声也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冰嬉是军中需要练习的,不过文臣们也是会的,特别是国子监那些学子。
一想到顾珩也在,萧元河就不大愿意去,“年年有冰戏,顾家的冰戏最简单。”
“你怎么知道是最简单?”卫娴维护自家舅舅。
萧元河嗤笑:“就是简单呀,去年他们还输给了赵国公府,赵家的子弟都没几个厉害的。”
长公主看他们又要吵,赶紧制止:“行了,你少说两句。”
两人互瞪,后来都笑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就是喜欢吵着,非要挑动对方神经,在对方在意的点上来回吵。
“真幼稚。”卫娴无声道。
萧元河一看她的口型就知道她说什么,他也用口型回她:“就幼稚。”
面对长公主,他们还是乖巧的,一个扶起她的胳膊,一个替她撑伞,将她送上门外的马车。
“辰时过来接你们。”长公主说完放下车帘,吩咐车夫启程,也不听他们的废话。
她算发现了,对这两人,直接下命令就好,不必询问他们的意见。
长公主一离开,两只小雪猫就跑了出来,因为她近不得猫,卫娴庆幸刚才没让它们跑到厨房来,而是放在厨房后面的小仓库。
她抱起一只,萧元河抱起另一只,两人沿着木制廊庑往暖阁去。
进了暖阁明间,抬眼就望见罗汉**的小几满是帖子,自从他们从庄子回来,邀请帖子就不断,不是迟兰嫣邀她画九九消寒图,就是其他小姐妹邀她围炉煮茶,她只应了迟兰嫣的约,去过一趟赵府,其余的都推了。
主要是她懒得出门,大雪天更是犯懒,只想窝在房里哪都不去。
“给你。”萧元河把猫放到罗汉**,匆匆溜出去。
“你做什么去?”最近这人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喝药了去,再着凉,太后就要担心了。”
到了冬日,太后也不巧染了风寒,没让他们进宫,就连卫嫦也被隔开,怕过了病气,得知萧元河也病了,担心得很,药材不断从宫里送来。
他肯定是喝药喝到嘴麻才闹着要吃酒酿圆子。
“知道了,啰嗦!”声音从远处传来,也不知道他跑这么快是干嘛去。
卫娴:……
时辰还早,没到亥时,她吃了酒酿圆子里有酒味,人也懒洋洋不想动,尽圆进来就看到她歪在罗汉**看话本。
尽圆:“王妃,近日京城里有书生把萧二爷的故事写成话本子,卖得可好了,您要不要瞧一瞧?”
“有什么好看的。”在边上绣花的尽方白了她一眼。在她看来,这种宠妾灭妻的人就应该关大牢里去,结果让他逃走了。
尽方欲言又止,卫娴侧眼瞥过去:“你想说就说吧。”
她等得都快睡着了还憋着。
于是尽方来了精神:“萧二爷不是跑了吗,朝里有人嚷着让武威王回京,也有人说阵前不能换帅,人心浮动呢。”
“这倒也是,也不知道咱们王爷是不是被人刁难了,我看见他一回来就去他的木工房捣鼓去了。”尽圆平时很会察颜观色,“他心里怕是装着什么事呢。”
卫娴也觉得好像他最近很忙,有时起夜还能听到隔壁有脚步声。
他处在漩涡之中,多少人盯着他,但凡有错处就会被扩大然后被添油加醋传遍京城。
不如,明天就陪他去舅舅家赴宴吧。
另一边,萧元河溜回正院,跑进自己的木工房,燃起几根大烛,把里边照得纤毫毕现。
木工房很宽敞,各种工具分门别类放好,靠墙摆着各种雕刻,有憨态的佛像,有庄重的观音像,还有各种神明木刻雕像,一点不比大寺庙的差。
角落里堆放着木头,有粗如梁柱的,也有切成方条的,有一排架子上有几把木制弓弩,还有雕花木屏风,零零散散。
居中是一张非常大的木台子,上面还有木轮的雏形。
他解开斗篷,开始干活。不过今天他没接着昨天的活往下做,而是着手做了一副冰嬉时用得上的木鞋子。
木鞋子制做起来不难,一个时辰就能做好,去年他给自己做,今天他可以给卫娴做一双。
不过,在取材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不懂卫娴的脚丫子的尺寸。
想了一会,偷偷溜直正房,找到她的一双绣鞋带回木工房,将鞋子在木材上比了比,又用炭笔画了个轮廓。
暖阁里,卫娴听到完京城的最新消息,心满意足的歇下。
翌日,辰时,刚用过早膳,长公主就来接他们。
顾府离福王府不算远,半个时辰就到,门前已有不少马车停在道边,得知他们要来,顾夫人与大儿媳早早站在门边相迎。
大约是因为顾家与卫家是姻亲,所以长公主对顾夫人十分客气。
因有冰戏,长公主带了侍卫,这时候侍卫门将各种物件搬进门去,萧元河拉着卫娴走到箱边,指着一个扁平的木箱,“我昨夜给你做了木鞋子,你看喜欢吗?我带你玩冰去!”
打定主意不让她跟顾珩说话,也不让他有机会靠过来。
“我不会。”卫娴走路都懒得动,哪会玩冰,连忙摆手。
萧元河心中一喜,正好了,他可以教她玩。
“我以前也不会的,后来才学会的,可好玩了。”
他身上穿着镶了黑狐毛的冬日束袖袍,只在袖口和袍摆绣了金线海浪纹,一身黑衬得唇红齿白,生龙活虎,没看出来昨天还病恹恹的。
“你真的好了?”卫娴不太相信。
他赶紧凑近她,让她看看脸色,“看吧,好了,眼睛也没血丝。”
突然靠近的俊脸让卫娴猛的后退:“干嘛呀。”
吓她一跳,还以为他要亲她。
萧元河一本正经:“给你看我好了没呀,这次的太医不错。太后听说我病了,把老院判的儿子找了回来,你知道吗,这个人是以前周太医的徒弟。”
卫娴知道,周太医是以前专门为他治病的太医,大约是为师父守丧,所以前段时间不在京城。
“太后还是关心你的。”卫娴酸溜溜的,她现在也不能去看姐姐了。
“醋包。”萧元河心情很好,牵起她的手腕,“她也关心你,知道你懒得出门,还给你送一张九九消寒图让你玩。”
他压低声音:“那可不是普通的九九消寒图,梅花瓣都是上好的红玉来着,价值连城。”
那幅画就挂在暖阁,卫娴没注意,现在听他提起,才发现自己对宝物见识太少。
顾国公府的冰戏,来的人还是很多的,加上顾珩又是国子监的博士,学子们来得特别多,而且明年有春闱,各地进京赶考的学子们也来了不少。
他们结伴研究学问,虽然顾珩教的是音律,也有不少学子专门递了拜帖,他统统将人引入顾府,由着他们在园子里考究学问。
卫娴他们进园子就看到人头攒动,还有几个熟面孔,是上次在她生辰宴上给她作诗舞剑的人。
世家贵女见福王夫妇同时出现,众人连忙迎上去,想到福王妃生辰时的风光场面,正在陪小姐妹围炉煮茶的萧诗绘咬了咬下唇。
因为萧二爷,她被人奚落,大家都离她远远的,顾氏女也不待见她,她厚着脸皮坐在小姐妹们之间,还像以往一样言笑宴宴。
以往这种场合都是她被人吹捧,如今那些人反而去吹捧卫娴。
“墙头草!”
她不高兴地冷哼。
老王妃如今也端不起架子,不得已自己带着孙子孙女们赴宴,此时正在跟赵国公夫人闲谈,似乎有意与赵家结亲。@无限好文,尽在
赵家儿郎也不少,适婚的有好几个。
她望了望远处独自一人的迟兰嫣,唇角轻笑,起身走了过去。
虽然今日是休沐日,赵笙笛也很忙,刚被几位年轻官员拉住,应付完又被翰林院的侍讲学士拉过去。
这位学士姓李,是他昔日同窗,李学士压低声音:“找到萧二的下落没?”
如今案子还挂在刑部,当然是刑部找人。
“难不成你有消息?”赵笙笛淡淡瞥了李学士一眼。
李学士窃笑:“嗐,不是有外地学子进京赶考嘛,昨日有个豫州学子提起一件事,他在路上被人抢了一匹马,本以为是逃跑的匪徒,因看到有断裂的镣铐,后来到了河西,才发现追缉告示,他见到的人就是萧二呀。”
“我还以为他跑到了西狄老巢,脚程太慢。”赵笙笛轻蔑一笑,狐狸眼满是算计。
“你知道他要逃?”李学士吃了一惊,“故意的?”
书呆子学士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心里暗赞,不愧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小狐狸。
卫娴想去找迟兰嫣说话,结果不见她,刚才还坐在亭子里呢。
此时的迟兰嫣也是暗暗叫苦,她被萧诗绘逼到湖边。
虽然湖面结了冰,但这处的冰并不厚,冰戏也不在这边。
“赵夫人。”萧诗绘静静地瞪着她,“只要你让赵大人撤了我父亲的通辑令,我就不为难你。”
“朝中之事夫君不会听我的。”迟兰嫣小声辩解。
“那我可不管,如果你不照办,我就把以前你喜欢别的人告诉他。”
萧诗绘见过她与一名男子出现在书铺。
“你胡说!”迟兰嫣气极,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她一个在室女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当时只是巧遇她舅家表哥多说了几句话,就一直被萧诗绘威胁着。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清楚呀。”萧诗绘步步逼进,“刚才你还老往那边望呢。”
“你……”迟兰嫣身形娇小,比萧绘诗矮半个头,力气也没她大,背靠着栏杆挣扎,差点掉到湖里去。
“住手!”远处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
两人同时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半旧白衫的书生站在亭外,俊脸微冷地盯着萧诗绘,“放手。”
她们都不认识他,不过既然出现在顾国公府,应该也不是普通的书生。他身上有一股清冷庄重的气质,萧诗绘被他震住,不由自主放开手。
远处,赵笙笛到处没找到自家夫人,正着急,引得众人注意,这才从侍女口中得知她跟着萧诗绘走了。
一想到萧诗绘的跋扈性子,赵笙笛更是着急,大步往这边跑,卫娴与萧元河看见了,也跟着跑过来,正好远远看见迟兰嫣差点被逼落湖。
萧元河走进亭子,淡淡扫了萧诗绘一眼,“敢公然伤及朝官夫人,这可是要量刑的。”
“我哪有伤害她!”萧诗绘当然是不承认的,“明明是她快要掉湖,我好心拉她一把。”
见她大白天胡编乱造,迟兰嫣也气得不再做包子,“你威胁我,说不撤你爹的追辑令就把我跟表哥说过话的事污为私见。”
她不敢看赵笙笛的脸色,总觉得他会生她的气,气她给他丢了脸面。
突然听到好像有什么隐秘,白衣书生就想走,却被赵笙笛叫住。
赵笙笛郑重朝他施了一礼,“多谢你救了内子。”
书生没有受礼,侧身避开,“赵大人刚正不阿,尊夫人遇险我若是视而不见,怎么对得起大人。”
“敢问恩公尊姓大名。”迟兰嫣上前福身一礼。
“在下豫州学子苏玉。”苏玉自报了家门,然后又朝萧元河与卫娴行礼,“见过王爷,王妃。”
卫娴总觉得他有点眼熟,但是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不免多瞧了几眼,被萧元河发现,手腕又被大手掌握住。
萧元河淡然着将她拉到身后,大有藏起来的意思。
在场众人都看着他护食猫崽似的挡着卫娴,整个人都被挡住,根本不让苏玉瞧见她。
几人只顾着见礼,萧诗绘想偷溜,结果被几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黑衣人直接扭住她的胳膊带走了。
很多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着朝这边走来,卫娴看到柳氏才突然想起来苏玉是她姑姑手帕交的幼弟,小时候去豫州时见过,两家还曾经有意婚配,不过后来苏家就家道中落,而卫家也长居京城,就没再提起。
她扭头看了看萧元河,他是因为知道以前的事情才不让她见吗?这种陈年小事他也查?
其实不是萧元河查她,他只不过是醋坛子翻了,只要是卫娴多看几眼的男子他都要酸溜溜半天。
“不许看。”他压低声音警告,还捏着她的手掌当做惩罚。
卫娴不喜欢被管这么严,不过有人在场,暂时发作不出来,闷闷不乐的。
苏玉心思细腻,当然也察觉到自己不被福王待见,很识相地先行离开。
“你这老鹰护小鸡仔的姿态是怎么回事?”见迟兰嫣没事,赵笙笛也有心情开玩笑了。
“管我呢,你自家的小鸡仔都没护好。”萧元河抬头挺胸,大步向前,以为卫娴一定会跟着自己,结果走了好远,发现人还在原地,又返回去,“卫六,我们去玩冰,试试我给你做的新木鞋子。”
“不去,我要跟嫣儿说话。”卫娴还在恼他管得太严。
“去吧去吧,很好玩的。”迟兰嫣以团扇掩面,凑到她耳边,“你家王爷把你看得紧,这会子冰场上肯定很多美男子,你若不想上场,只需多看几眼,他肯定不会带你上去。”
她支招,卫娴眼睛一亮,是这个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