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月俨然一副命令的口吻,且她一声令下,立刻就有两个婆子上前来,不由分说地架住张清朗胳膊往屋里拖。
自从那次出门不得被气吐血后,张清朗昏睡了一天才醒过来,之天便一直都处于浑浑噩噩状态,几乎整天都在**躺,饭也很少吃,勉强不饿死而已。
这样的他自然拗不过那两个婆子。
张清朗很快就被架着胳膊拖进了屋里。
香月也跟着进来,但又很快被屋里久不见阳光不通风的难闻气息熏的胃中翻涌,忙掩住口鼻退出屋去。
“张公子,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还有秀才功名在身,可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衣服不换,头脸不洗,一身的气味臭气熏天,连街头上的叫花子看起来都比你干净。”
香月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在外面大声说道。
两个婆子也是一脸鄙夷地看着张清朗,并且动作粗鲁地抬手去剥张清朗身上的衣服。
张清朗依旧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直到衣衫被剥去,寒意袭上粿|露的胸膛,他这才猛地惊醒,也不知道哪里爆发出的力气,一脚踹向其中一个婆子的心窝。
那婆子被踹个正着,倒在地上,疼的“哎哟哎哟”直叫,另一个婆子没料到张清朗居然有胆子打人,愣怔了好一会儿方反应过来,连忙扯开嗓子嚷嚷道:“救命啊不好啦!张公子杀人啦!”
谁…谁杀人啦??
门外的香月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当下也顾不得嫌弃屋里的气味难闻了,连忙冲进屋来,一进来就看见一个婆子捂住心口在地上满地打滚,另一个婆子则被张清朗掐住脖子摁在地上狠狠地甩耳光。
过分响亮的巴掌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还有张清朗因为愤怒而扭曲变形的脸,像午夜床头前的厉鬼,香月只觉头皮发麻,脊背生寒,吓的“阿呀”一声尖叫,连滚带爬地逃出屋去,嗓音尖利地喊道:来人呐!快来人!”
张清朗住的院子,是付家宅子里位置最偏、且布局最不好的一座小偏院。
往常都是闲置着没人住,还是张清朗住进来后才被收拾出来的。
往边上走没几步就是下人房,因此,香月才叫开嗓子,立马就有几个仆人跑过来,还都是身强力壮的家丁。
香月大喜,忙指着内里黑黝黝的屋子对那几个家丁道:“快,快进去把张公子摁住,张公子发疯了!他要杀人!”
几个家丁一连忙冲进屋去,几乎不费力气地就摁住了张清朗。
香月这才敢进屋来。
她本以为会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状似疯癫的疯子,因此还带着几分小心和谨慎,可进来一看却愣住了。
就见刚才那个把人摁在地上打的疯子,此时虽然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被两个家丁架住胳膊,很是狼狈,可脸上却不见半点疯狂,甚至还平静的很。
香月连忙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不是眼花看错了,她不敢相信道:“你……”
“是你家姑娘让你来的?”张清朗忽然开口问道,语气平静,几乎没有起伏。
一双乱发掩映的眼睛里眸光犀利。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香月竟觉得心里有点发毛,不自觉不点点头。
“是啊。”
回答完香月才意识到,她居然被张清朗的一个眼神给吓住了!
那可是一个小瘸子啊,夫人不喜,老爷更不喜,以前小姐对这小瘸子还算有几分喜欢,可现在也不喜欢了,如今养在家里,不过是为了堵住外面人的口而已。
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她刚才居然在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面前伏低做小!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香月登时恼怒不已,面色一沉就要发作。
“如果我不去,你会怎么样?”
不等她发作,张清朗又一次抢在她面前开口了。
会怎么样?
香月下意识地咬住即将出口的谩骂。
如果她不能把这小瘸子带过去,坏了姑娘的好事,依照姑娘的性子,肯定会大发雷霆,还会迁怒到她身上。
想想付瑶瑶日常惩罚丫鬟和下人的手段,香月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
不行,一定要把这小瘸子带到姑娘跟前!
香月眼珠一转,收起张牙舞爪,可怜兮兮的说道:“奴婢要是不能把张公子请过去,姑娘会打断奴婢的腿的。”
姿态放的极低,甚至还用上了“请”字。
她都这么可怜了,小瘸子应该不会忍心看到她被姑娘打断腿吧?
香月期待地看着张清朗。
后者点点头,说:“那我就放心了。”
香月:“……”
放心?
什么意思?
张清朗似乎读懂了香月眼中的困惑,还爬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她看,嘴角勾起一抹笑,说道:“当你家姑娘把你的腿打断后,你就和我一样也是个瘸子了……真好,终于有人跟我作伴了。”
他说完,哈哈大笑起来,脸上的平静一扫而空,露出和先前一样的癫狂。
对面,香月这才意识到被他耍了,顿时气得怒目圆睁,指着张清朗道:“你!”
“我怎么啦?难道你不想和我一样做个小瘸子吗?”
“……”
傻子才会想当个瘸子!
香月气得五官都扭曲了,恶狠狠地瞪着面前这个自从断了腿后,整个人就完全性情大变的废物。
她已经在这个废物身上浪费了不少时间,不能再耽误下去,不然让姑娘等急了,照样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既然这小瘸子不识相,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莫要怪她不客气了!
香月手一挥,下令道:“把他绑起来洗干净,换上干净的衣服,姑娘要见他,快点!”
几个家丁立刻就要去扒张清朗身上的衣服。
张清朗忽然厉声喝道:“不许碰我!谁再敢碰我,我现在就立刻咬舌自|尽!”
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嗓音骇人的尖利,眼珠子可怕地凸起,还吐出半截舌头吊在外面。
牙齿已经陷进去了一点。
仿佛只要谁敢不听他,他立马就要毫不犹豫地把舌头月咬断。
要知道,上次那个把他气吐血的小厮,可是被付家当成替罪羊打个半死不说,最后还送到了庄子上受罚。
所以,付家人现在最怕的,就是他寻死。
因为只要他死了,付瑶瑶的名声,将永远恶臭无比,再也没有洗净的一天。
唯一能给付瑶瑶正名的方法就是两人恩恩爱爱,谱就一段佳话,如此才能让世人相信那个《千金抢夫》的故事都是造谣,是污蔑。
果不其然,正扯着张清朗衣领将衣服往下剥的家丁一听,吓得赶紧松开手。
那个摁着他不让他动的家丁也吓得蹦出老远。
就连香月都变了脸色,强忍着怒意,咬牙问道:“张公子,你到底想要怎样!”
“回去跟你们姑娘说,本公子累了,想睡觉,没心情陪她玩。”
“你!”
“我什么我,没听见我说的话?赶紧滚,再不滚,我立刻死给你看!”
“……”
香月快要被气疯了,她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男人!
读书人的风度都不要了吗!
然而眼看张清朗果然又把舌头吐了出来,而且被牙齿咬住的位置,已经有丝丝血迹渗出,香月还真怕他来真的。
没能完成姑娘交待的事情,姑娘顶多也就是打她一顿,罚她一些月钱。
可要是把面前这个小瘸子逼死了,就不是姑娘罚她那么简单,老爷会直接把她打死以平民愤!
想到这,香月不敢再用强,只得恨恨离去复命。
等她一走,张清朗这才慢吞吞地起身梳洗,换衣,收拾清爽后,这才走出屋子,又把门关好,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虽然心中对付家颇有怨怼,但同时,张清朗心里也很清楚,他现在这个样子,再想通过科举考试出人头地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人生要想走上高点,还是得依仗付家。
所以,他不会傻到当真就要和付瑶瑶划清界限。
他刚才之所以那么说,不过就是想收拾一下香月。
那个贱婢,居然敢那样嘲讽他……哼!
张清朗冷笑,径直走向院子深处的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