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屿又成了跟过去一样的冰冷的工作机器。
在机械地工作之余,他通过帝国商报,澄清了时温十几年前侵犯他前女友这一极大的误会,并为此隆重地道歉。同时,他还赞扬这个X星人以德报怨,默默无闻地为商氏做了很大的贡献,获得了荣耀。
这一举动上了帝国各大媒体的新闻头条,轰动了整个S星,做出这一举动的当事人却毫不关心外界的反应,他将自己投入工作中,用忙碌来麻痹自己与日俱增的绝望和痛苦。
时间最终成了无意义的苍白的载体。
一晃二十年过去,过度操劳导致他一病不起。最后,他躺在时温曾经睡过的**,假装自己仍能闻到那早已消散的气味。
这偌大的房子,是有记忆的。
即使时温的气味已经不在,那柔软的床铺、暖色系的装潢、时温过去从旧市场淘来的家具和小摆件也都还在,这些东西围绕着商屿,让他一直深陷悔恨的深渊里难以自拔。
商屿在朦朦胧胧中,仿佛看到了时温。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梦到时温。
是后来的时温,脸色苍白,笑容很少,只静静地凝视着他,眼神一如从前那般专注。
商屿的内心五味杂陈,不知是狂喜,还是害怕,时温愿意原谅他了吗?他着急忙慌地对这样的时温伸出了手。
“时……时温……”
商屿现在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也有了岁月的痕迹。他想,时温能认出他来吗?他不再是过去那个意气风发的帝国公爵之子了……
然而,一切终究是他的梦。
幻象在下一瞬完全消散,商屿仿佛又跌入了深渊里。
这一次,**的他再也没有醒来。
商屿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他正站在茫茫人海里,周围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仅他这一隅是安静的。
他与这里太格格不入了,仿佛四周是彩色的被调快的影象,而他是旧时代被遗落下来的黑白相片。
他在哪儿?
他察觉到……他那后来毛病不断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
他在哪儿?
他抬起手,试图拍一下路人的肩膀。
手指……竟从那个路人的身体中穿过。
商屿怔怔地又试了几次,确定了自己碰不到任何来往的行人。
但是,他实实在在地站在大地上。
存在的实体,究竟是他还是这个世界呢?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等等,他不是应该死了吗?
他现在若是一缕孤魂,那他会在哪里?
还有时温……
时温在吗?
时温还活着吗?
自己还有机会见到时温吗?
就像冰封多年的土地突然被不知从何处来的充满希冀的光所照耀,商屿不受控制地激动了起来,目光四处搜寻着可见的地标。
他看到了帝国第五大道。
如果没有记错,帝国学校—他第一次见到时温的地方,就在这附近。
“你知道吗……那个X星人最近……”
“又是他啊?被家族塞进来的低等……”
“他真的在骚扰商屿?他不知道商屿是S星商家的孩子吗?他在想什么啊……商屿才不会和他这样的人交朋友。”
"……"
商屿猛地睁大了眼睛,他的耳朵只抓到几个关键词,那些关键词让他迫不及待地朝着帝国学校的方向走去,他看到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正从学校里走出来。
他压抑着高度兴奋的心情,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离得近了,那些学生带着嘲笑的讨论声就越发明显。
“今天看到他给商屿送信了,商屿连看都没看一眼。”
“哈,这是意料之中的吧。”
“现在都没人理他了……他还厚着脸皮,之前和他关系还不错的一个人前几天也说要和他划清界限……”
“真厉害啊,我倒想看看他为了巴结商屿能做到什么地步。”
对话内容太过熟悉,几乎所有人都在他的前半世,甚至在他的面前大肆讨论过“那个人”。从前商屿漠不关心,任由别人夸张地添油加醋、火上加油,直到时温被彻彻底底地孤立。
商屿微微晃了下身体,再一次直面那样的历史让他一时竟有些站立不住。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般,强迫自己打起了精神。
如果说,他回到了过去,那……时温还在吗?
商屿慢慢地走进帝国学校。
门卫看不到他,或者现在的世界是他的一个幻境,总之他毫无障碍地进入了帝国学校。
他走得极其缓慢,因为他担心自己走得太快会错过时温。
他还发现,周围的学生三五成群,聊天的内容基本上围绕着时温。
“今天他又给商屿送信了啊。”
“也不看看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他可是X星人,我要是商屿,我也不想和他当朋友啊,那味道,绝了。”
“他之前也没好好念书呢,虽然长得还行,可惜大家都看不上他,嘻嘻。”
"……"
帝国学校的学生基本上都来自帝国的贵族家庭,那种自带特殊气味的X星人,对于高高在上的S星血统的贵族子弟们而言,仿佛只是个笑话。
商屿闭上了眼睛,心里泛上一阵阵恶心和痛苦,他强迫自己往前走,往前走,不要驻足,不能停下。
“我刚刚在图书馆看到他了,商屿在念书,结果他就坐到了商屿的旁边。”
“然后呢?”
“你说呢……商屿直接换座了,哈哈。”
图书馆。
时温在图书馆。
商屿重重地呼出了口气,双手握紧了拳。
他突然不确定,单凭现在自己这样虚幻的存在,是否有必要重新见证那一段灰暗又痛苦的过往。
等回过神来,商屿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图书馆里了。
他还没走进阅览室,便先感到有一阵风强劲地刮过—迎面一个高个男生穿过了他的身体。
那个人的动作太快,他连对方的面容都没看清,只瞥到了对方校服上的名牌。
“商屿。”
他一怔,下一秒就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或者说,他终于能真真切切地再一次听到那个人的声音。
“商屿!等等我!”
商屿僵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小跑着穿过自己,抱着书追上了面前的人。
那是最初的时温。
他的头发细软,却有几根固执地往上翘着。他的校服里的白衬衫,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没扣上,散漫地露出一小节白皙的锁骨,眼睛俊美狭长,眼神清澈,对未来充满期冀。
脸上一湿,商屿这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