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温去世的第三年,再先进的技术也无法留下屋子里那越发浅淡的气息了。
商屿每日每夜地失眠、焦虑,甚至狂躁。一想到时温即将完全不复存在,他便惊惧难安。
他打电话给科技院,催促他们赶紧想办法。
科技院的研究人员对此很伤脑筋,他们之前从时温用过的枕头、床单、被褥等地方提取时温残留的气息,之后将之保留了三年。
如果人还活着,他们有很多种办法可想。现在人已经死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已无能为力。
研究人员向商屿解释了一番,可商屿充耳不闻,他们只好提出另一种方案。
“关于保存时温先生的气息,我们已经竭尽所能,现在唯一能做的是模拟他的气息,商先生觉得如何?”
研究人员问完后,商屿没有立刻回答,他们也不好催促。
他们知道,长时间难以入眠让商屿仿佛变了一个人。如今的他性格暴躁,容易焦虑,一讲话就带着火气—常常上一秒还在冷着脸讲话,下一秒就能摔东西发火。周围的人都对他退避三舍,他的生活也因此越发孤寂起来。
他们并不知道,此时的商屿,待在这个曾经时温住过的屋子里,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他想,如果时温还能回来就好了。
时温走了后,商屿才意识到这个朋友对自己而言有多不可或缺。吃习惯了的家常菜,永远被打扫得很干净的屋子,还有他独有的淡淡的气息……
随着他对时温看管渐深,这些东西曾一点点地入侵他的生活,也默默地提醒过他时温应该不会是做出当年那种行为的人—可即便他有所察觉,他也并未改变自己对时温的态度。直到时温走了,他才发现,这些曾经被自己刻意忽略的种种,都会在日后狠狠地还击。
现在他不仅难以入睡,就算好不容易睡着了,也不会真正睡得安心。
他从未保存过时温的照片。
想到时温当年剪下二人照片,贴在一起,商屿便深感难过和痛苦。
这三年来,他每晚睡前都要对着那张照片说一声“对不起”才会躺下。
商屿曾忽略了时温十年。
时温最后是因煤气中毒而死的,死前还被商屿嫌恶地挂了电话。
时温生前被两种激素的排斥反应折磨,还患有重度抑郁症。
商屿觉得自己是个刽子手,“杀”了这世间最善良却饱受折磨的一个人。
商屿躺在**,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想到时温在怎样的绝望中去世,就默默地湿了眼眶。
商屿把脑袋埋在被子里,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发现,他现在已经完全闻不到代表时温的味道了。
直到电话里传来科技院研究人员的声音,对方询问他对模拟时温气息这一方案的意见,商屿愣了一阵,才回过神来:“请问如何模拟?”
他抿了下唇,追问了一句:“模拟的话,像吗?”
研究人员说:“需要商先生给我们描述相关的特征,有必要的话,还需要商先生参与研制,我们会……尽全力的。”
时温的气息是很特殊的红酒味道。
商屿从未在其他人身上闻到过这样特殊又醇厚的味道,明明他也曾接触过其他X星人。
后来做了手术的时温,那味道就像在珍贵的红酒里被人恶意倒上了一杯廉价的甜味饮料。
但不管那气味变成什么样,那都代表着时温啊。
商屿难得从公事里分心,抽身去搞科研。被他“奴役”的下属们都暗中庆幸,最近的工作量终于变少了,也不用战战兢兢地担心哪里做错而被商总叫上楼责骂。要知道,有些倒霉的同事先前还因为不小心撞商总枪口上被商总直接解雇了。
自江郁离开后,商总就像变了一个人,三年了,他从过去的冷漠的工作机器……变成了现在的魔鬼上司。
前段时间,他甚至还跟大家隆重介绍了一位他已经去世的朋友—时温。
他介绍得隆重,但说的内容并不细致,大家听得云里雾里。
时温是谁?为什么要突然介绍这么一个人?
公司的职员觉得商屿已经疯了。
商屿有段时间花了百分之二百的精力在科研上。
其实就算研制成功了,也只是模拟的味道而已,但他想,只要成功了,他就可以自欺欺人地假装时温还没离开。
研制实验进行了有一年,终于,研究人员带着研制成功的样品来到他家,他激动地打开了盖子,倾身去闻—
没错,七分醇香红酒的味道,三分甜味饮料的味道。
但是,那并不是时温的气息。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那气味散得太快,以至于房间里弥散着一股奇怪的混合味道。
商屿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绝望的深渊。
之前这屋子里还有着属于时温的气息的残余,商屿虽然难过、懊悔、痛苦,但那点儿残余的气息,多少让商屿有那么一星半点儿的慰藉,就好像自己还有机会得到时温的原谅。
而现在—
一切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