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煜皇朝,关外,马栈。

罗天生坐于长凳上,范迁的人头就滚落在他脚边。那些同属于范迁的帮凶们,此刻哀嚎不断,声音带着深深的恐惧,或是抱着断臂,或是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一双双充斥着无尽惧色的眼孔,紧紧盯着罗天生,仿佛生怕罗天生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

“范迁的人头,我就收下了。”罗天生却是不理他们,兀自捡起地面上范迁的那颗人头,用范迁的衣服包好,推门走出客栈。

茫茫大漠,风沙扬尘,罗天生的身影渐行渐远。

不多时,便在罗天生距离陈家集不足十里的时候,罗天生蓦地停下了脚步。

自包裹着范迁人头的那件衣服里,掉出一张告示,纸张泛黄,显然已经时日多年。罗天生捡起来打开细细一看,蓦地眼睛放光。

告示上的画像,是一个面部纹着两条青蛇的男人,一双眼睛如若蛇瞳,分外犀利逼人。罗天生盯着画像看了许久,蓦地将视线投降告示下方标注的悬赏——三万金精石。

“看来,又有事情做了。”罗天生收起这张告示,似是对这个名叫“鬼蛇”的男人非常感兴趣,蓦地转身向着关外走去。

大煜皇朝的关外,只有两条官道通往附近的部族和另外两大皇朝,这些偏于一隅的部族,在中土神洲的人口中,被称作蛮夷,意思是不属于三大皇朝民族的其他民族,尽管是少数民族,人口稀少,但是其中修士强者却是不容小觑。

罗天生走在关外大漠已有一个时辰,沙尘渐渐变得狂暴起来,扑面而来的黄沙拍打着罗天生的脸庞,竟有些生疼,不由得运起真气在身前形成壁障,将这些随风狂涌而来的黄沙抵挡开来,缓缓朝着最近的一处部族走去。

他在陈家集的时候,曾多方面打听过关于中土神洲的一些风土人情,悉知在大煜皇朝关外有一处部族,其中有一个独属于这个部族的宗门,宗主是名法修,号称“知天下”,意思是天下无论人、事,他尽能猜算出来,其人在何处,其事将会是怎样一种结局。

“好像前面出了事?”罗天生停下脚步,迎着风沙眯眼望去,前方不远处,几堆乱石附近躺卧着几具尸体,体肤焦黑,似是被烈火灼烧,旁边乱石上蹲着几只秃鹫,一双犀利的瞳孔紧紧盯着这几具尸体,但却并不上前啖食。

走上前去,略一观察,这些尸体果不其然俱是被烈火烧死,已经成为几具干枯的焦炭,而且已经死了时日良多,尸体早就风化。

尽管只是几具死尸,但仍能感受到这几具尸体上隐隐散发着一丝强劲的真气,久久未曾散去,感受到这股真气,罗天生不由得皱了皱眉。

“是修士所为。”罗天生的神情略显凝重,蓦地眼角一跳,前方一堆乱石后面隐约有微弱的声音传来,连忙走上前去,只见乱石后面倚靠着一男一女,男子年纪略大,胸腹整个被撕去大片血肉,伤口干枯焦黑,脏腑也早已被烈火灼毁,旁边一个女子,年纪略小,约莫二十多岁,整张脸皮被人撕去,露出一张恐怖的面容,凸出的眼球里已经泛黄,显然是饱受风沙,整张脸孔已经被摧残的不像样了。

“救……救救她。”那名男子艰难的睁开眼,露出一条缝隙看了罗天生一眼,干裂的嘴唇翕动着,极其微弱的道了一声,言语间似是想抬起胳膊,却终究用不出半点力气。

见他们二人身上衣着,似是某个商盟的商队,应是途径关外大漠,遭人偷袭,全队人马死伤惨重。

罗天生俯下身子,凑到男子身边探了探鼻息,气息已经极其微弱,胸腹受创,丹田被毁,能够撑过这么多时日,依然吊着一口气,实在是奇迹。

“什么人干的?”罗天生问道。

“妖……妖族……”男子喘息着回道,“我们遭到了罗刹族的袭击,三……三百金精石,救救我们。”

“我只能救一个。”罗天生蹲在他身前,探手又试了试男子身旁那名女子的气息,说道,“你活不了了,她还能救。”

“救……救她……”男子喉头滚动了一下,艰难的挪动了一下身子,从腰间解下储物口袋,“三……三百金精石……”

话未说完,男子抬起的手臂便僵住了,而后缓缓坠落下去,手中那只储物口袋也滚落到罗天生脚边。

罗天生叹了口气,望了一眼男子身旁那名女子,手指捻起一道法诀,在指尖凝聚一股真气,灌注女子体内,帮她护住心神,吊住最后一口气,而后将她存于葫芦里,起身便往部族走去。

……

大煜皇朝,关外,盘鞳部族。

砂石堆砌的街道上,两旁是极具异域风情的石楼城堡,偶有以油帆搭建的简易帐篷。此刻,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不少身穿白袍,头巾掩面的男男女女骑着骆驼,行迹匆匆。

罗天生走在街道上,眼神留意着街道两旁有无驿馆,暂且找个落脚的地方。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在拐过两条街道,找到驿馆,付了三枚金精石之后,罗天生这才将那名女子从葫芦里放出来。

看了一眼她那张近乎已被毁容的面孔,罗天生又皱了皱眉,衣袖一抖,一黑一白两道泛金的小蚕飞出,噗地一声钻入血肉之中。

正是千毒万绝蚕。

黑蚕入体,便见女子脸上顿时渗出略带脓臭的黑血;白蚕留于表面,啃噬着女子已经腐坏的烂肉。不多时,黑白两道泛金的小蚕遂又重新飞回罗天生衣袖里,而后便见罗天生掏出一卷针帛,捻出三根银针,插在女子的眉心,人中,下颌。

千毒万绝蚕帮助女子放血排毒,将体内淤积的炎症消除,此刻以银针插面,则是为了止血疗伤。只见罗天生手掌缓缓凝聚一股氤氲的真气,宛如一团迷蒙的雾气,自女子脸上轻轻笼罩下去,而后便有无穷无尽,但却轻柔细微的真气注入到女子体内。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女子被撕毁的脸孔血肉正在缓缓复苏,那些焦黑的体肤皮膜开始显得嫩红,虽然整张脸已经彻底毁容,饶是罗天生医术再高,也无回天之力,尚且只能做到令女子的面容恢复,只是那满脸结痂的疤痕,如同一道道深深的沟壑,甚至比剑煞脸上那纵横交错的剑痕更加恐怖骇人。

尽管如此,仍能看出女子先前的三分容貌。

“该死的罗刹妖族,好生俊俏的一张脸,竟然被毁成这个样子。”罗天生重重的叹了口气,一边调息着女子体内紊乱的真气,一边帮助女子减轻身上的伤痛。

直到女子沉沉睡去,罗天生才收敛真气,遂又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擦拭掉额头上沁出的汗水。

毒煞医术天下第二,罗天生却只学得一点皮毛,此刻但见治疗这名女子的伤势,便有一丝捉襟见肘,不由得令罗天生心下也有些愧疚不已,连忙坐在桌前,从葫芦里拿出那本曾经在太岁山庄,公羊管家送予他的那本医术典籍,翻阅起来。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夜幕来临。

关外大漠的夜晚,气温骤降,如同冰窖一般偷着侵骨的阴寒,屋外狂风呜咽,吹鼓着黄沙漫天,拍打着窗户噼啪作响,沉睡了将近一天的那名女子,似是感到身上一阵寒冷,蓦地闷哼一声,苏醒过来。

她睁开眼,眼前尽是一片迷蒙,暴露在风沙里的瞳孔先前近乎遭受失明重创,尽管罗天生以高超医术治好了她的眼睛,此刻仍没有完全恢复,眼前如同盖着一张轻纱,令她看什么都是朦胧模糊的。

她打量了一眼房间,遂又看到前方一张桌子上闪烁着点点烛火,还有一道看不真切的身影,兀自出声问道:“是谁?”

“罗天生,救你的人。”闻声,罗天生合上书,转身看向那名女子,微笑问道,“我在关外遇到你们商队,只剩你和一个男人还活着,恰巧路过,不想放任不管,便救下了你。”

“只是……你的脸,怕是彻底毁容了。”罗天生又道一声,声音里尽是惋惜之情。

那女子却分毫没有理会自己被毁去的容貌,兀自焦急的问道:“莫叔呢,莫叔还活着吗?”

罗天生闻言,心下想了想,估计女子口中说的那个莫叔,应该就是那个年纪稍大的男子,便回道:“他死了。”

听闻此言,女子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悲怆,良久之后叹了口气,似是强忍着哭声,哽咽着从榻上起身,朝着罗天生鞠了一躬:“不管如何,潮音谢过公子救命之恩。”

“不妨事。”罗天生摆摆手,轻声笑着遂又问道,“对了,你能和我说说罗刹族的事情吗,为什么妖族会袭击你们的商队?”

“除却三大皇朝,无论是一方诸侯国还是一些少数部族,都生活在关外。”潮音姑娘说道,“妖族也不例外,罗刹族是一群隐藏在暗处的妖族,经常在关外袭击来往的游商,基本上他们每三年都会出来袭击一次,只不过,今年似乎来得比往常早了一些,又好巧不巧的被我们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