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尤娅狸掠向天际,身影渐行渐远,罗天生收回视线,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遂又看向奚青青,说道:“你这次来见我,是为了道别吗?”

“是。却也不是。”奚青青轻声回道,蓦地话锋一转,兀自说道,“天下行走还有八年,你我的十年之期,也还有八年。”

“我知道。”罗天生点点头。

“待我天下行走归来,也待你从中土神洲归来。”奚青青兀自又道。

“好。”罗天生遂又点点头。

话落,言止。寂寂夜空仿佛陷入无尽的沉静。二人都默不作声,只是对视着,站在夫子塔顶,任凭夜风吹拂,令二人的发丝随风飘散。

过了片刻,奚青青将脸庞上一缕青丝挽至耳后,转身说道:“我走了。”

“嗯。”罗天生点点头,望着奚青青纵步飞身,飘然而去,身上衣衫如有清风灌注,吹鼓着衣琚随风飘扬,却是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大衍都城之内仍是一片繁华盛景,热闹非凡。但是拥挤熙攘的人群,却是稀疏了不少,虽然大衍国内并无宵禁,但也毕竟不是人人都有那份闲情逸致彻夜狂欢。

夜渐渐深沉,清风稍有寒意,罗天生早已望不见奚青青的身影,但却并未收回视线,仍是望着远远天际。此刻天地之间仿佛蒙上了一层氤氲的烟气,原是地面上有人点燃了烟火,映照着漫天好似彩霞翩飞。

罗天生露出一丝笑容,似是对这大衍国内一派盛世景象感到由衷的欣慰,蓦地收回视线,纵身跃下夫子塔,回到寝居里。

过了今夜,便是要前往中土神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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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花开,草长莺飞,时光匆匆而过,一晃便是两年有余。

又是一年春夏时节,遮人眼目的狂风之中仿佛缀满点点星寒。一轮如血残阳高挂天际,映得中土神洲这片大漠沃土,绿谷草原好不凄凉!

此刻,中土神洲,大煜皇朝一处官道上,一骑烈马迅如疾雷,无往飞奔。马蹄踏起漫天的尘土,将遍地草屑卷飞。

尘土飞扬中,马上的士兵舟车劳顿稍显神情疲惫,但仍是未做任何停顿,飞快的朝着官道前方的陈家集而去。

陈家集临近大煜边城千埠府,相当于是进入大煜境内的过路站,虽已集为名,但来往商旅颇多,不乏域外游商,倒也显得十分繁华热闹。

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陈家集内商铺林立,人流纷杂,各处茶楼酒肆,客栈驿馆,可谓鳞次栉比,一应俱全。

集上最大的酒楼名为“醉霄楼”,远近闻名。店中自酿的烈酒“三日醉”,号称饮尽一杯,便能醉倒三日不醒,在整个千埠府周边也是名声甚响。

醉霄楼二楼雅间,一个看上去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临窗自斟自饮,面前桌上摆放菜肴不多,酒水更少,唯独一壶清酒,仅仅杯中那一盏酒水,便是已经浅尝良久。

少年容颜俊秀,双眸幽暗深邃,皮肤白皙恍如琉璃玉片,一头乌黑的长发被竹簪束起,雪白的剑袍上,一尘不染。

他透过半掩的窗户将目光望出去,静静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偶尔端起桌上杯盏,轻轻抿上一口。

“嗒!”“嗒!”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雅间外的梯阶上响起,逐渐向着少年所在的雅间而来。不多时,房门推开,店小二脸上堆着笑意踱步而入,敬声道:“罗公子,您要打探的消息,小的给您打听到了。”

罗天生却仿佛完全没发觉似的,依旧静静望着窗外的行人,只是他俊秀英朗的脸庞上,一双薄唇微微翕动:“说吧。”

“近日里千埠府确实发生了一件大事,只不过那都是修行之人的事情,我们这等凡夫俗子自是不得详尽。”店小二如是说道,“不过我给您找来一个人,他知道这件事。”

说着,店小二朝着房间外一人招了招手,只见一名粗犷汉子,一身猎户打扮,径自踏入房内,目视着店小二走出雅间,关上房门,这才径自坐到罗天生对面,抓起酒壶,倒满一杯后,一饮而尽。

接连饮了三杯酒,那名猎户打扮的粗犷汉子才缓缓打量罗天生一眼,问道:“哪里来的?”

“北陆洲。”

“域外人士?”汉子疑声道,“来我们中土神洲作甚?”

“你这人真有意思。”罗天生冲他咧嘴一笑,“你还没有告诉我想知道的事情,你却反而问了我一堆问题。”

“告诉你也无妨。”汉子也不在意,闷哼一声,便自说道,“前段日子,我随着我们府主外出打猎,捡到一个宝贝,府主甚是对那个宝贝欢欣不已,但是也在前段日子,那件宝贝让人偷走了,抓了不少人。修士也有,常人也有,都是枉死的。”

“什么宝贝?”罗天生眉头一挑,问道。

“我哪知道那是什么宝贝。”汉子蓦地自哼一声,两条粗壮的手臂抱在胸前,“你们这些江湖上的修行人才是真有意思,随便捡块石头都能说是宝贝。”

汉子说完,又兀自一摊手,说道:“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赏钱呢?”

罗天生笑笑,从衣袖里摸出两块金精石放在汉子手里;那汉子见是金精石,眼睛都直欲放光,连连收起放入怀中,脸上不由自主的绽开一抹笑容,咧着嘴笑道:“公子,还有什么需要小的效劳的,尽管说便是。”

罗天生淡淡的摇了摇头,只是问道:“你叫什么?”

“莫一会。千埠府上的猎户。”汉子说道,“我跟着府主外出打猎已有十几年了,他的事情我都知道,我连他在府外有几房小妾都清楚。”

“这个就不必说了。”罗天生摇摇头,遂又摆摆手示意莫一会可以离开了。

目视着莫一会离开雅间,罗天生便也陷入了沉思。

自他离开北陆洲,来到中土神洲,已是过去了整整两年。两年来,大半时光基本上都是用在了赶路上,毕竟中土神洲地域辽阔,比之北陆洲不知大了多少,其中宗门强者,皇权贵族,更是数不胜数。

但也正因如此,中土神洲的人文风情,着实令罗天生感到惊讶不已。

在中土神洲,似乎修士与常人之间的关系,要比北陆洲和睦许多,几乎看不到修行人欺压良民百姓的事情,反倒是这里的州府官臣,压榨良民,鱼肉百姓之举,要比北陆洲恶劣的多。

尽管如此,倒也并不是说,就完全没有修士欺压百姓的情况。毕竟在朝官臣,也是修行中人。

只是中土神洲的情况似是江湖和庙堂分化极细,二者之间互不牵扯,修士不管凡间疾苦,自然不管官臣施暴;同样朝廷也不约束修行人的所作所为。

一来而去,比起北陆洲那种恶劣的修士欺压百姓的事情,中土神洲就要显得相对和睦正常许多。

但也仅仅只是如此而已。

自他来到中土神洲大煜皇朝的地域至今,也有一月时间。这一月李,他虽然厮混江湖之中,但也从未放弃过寻找神尸和刻苦修炼,但是整整一月,却是一无所获。

不止如此,自他来到大煜皇朝的地域至今,还从未真正的进入到大煜皇朝的境内。

只因这陈家集通往千埠府的关口,他便始终无法过去。

千埠府主自然是修士无疑,具体他有几境修为却是不得而知,而且通过这几日的打探消息,千埠府主平日里全然不似寻常修士那般沉醉于修炼之中,而是跟常人一般,喜好狩猎垂钓,下棋写字。

但是正因如此,罗天生才感到分外奇怪——那么笼罩住千埠府的巨大法阵,是何人所为?

想来以他十境之威,哪怕无需从关口正常通行,略施手段也能安然通过陈家集,到达千埠府,但是却因为那个法阵,却将他硬生生的拦了下来。

但是,若要正常从关口通行,他身为修士,却遭到关口士兵的拦截,告知他近日里千埠府发生大事,修士一律不准入内。

无疑,这勾起了罗天生的好气心。

一经打听,这才算得知其中一二。原来是千埠府主前段时日外出打猎捡到一件宝贝,但却反又被人偷了。不用猜想,便也能知晓,偷取宝贝的人必然是修士所为,所以千埠府主才禁止修士出入,千埠府内的修士出不来,陈家集内的修士进不去,这也方便千埠府主调查取证,抓住那个偷取宝贝的元凶。

一念至此,想必千埠府上空的那道法阵,便也是为了提防修士暗中从空中施展法术遁走吧。

但这可就苦了罗天生了。

他还指望进入大煜皇朝境内,探寻一番神尸的所在呢。毕竟在这关外,宗门少不说,还都是一些弱小宗门,必然不可能有神尸的存在,况且关外地域辽阔,没有向导必会迷失方向,若是不经意间走到其他皇朝的地域内,恐怕又要熟悉一段时间的风土人情。

如此一来,寻找神尸的过程,就要耽搁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