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田大娘家的房门被敲响。

周可笑意盈盈打开门，把面色阴沉的田明辉迎进来。

“……大姨娘。”田明辉低声问好，田大娘从鼻孔里哼一声，给他打了几个手势。

周可问田裕光：“她说什么？”

田裕光茫然地摇摇头：“应该是她自创的手语，我不懂。”

田明辉显然看懂了，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脸色更难看一些。

田大娘冲田裕光又“说”了一段，这次他看懂了：“她说，三才来砸办公室的时候险些伤到她，你帮了她。她告诉田明辉这件事，并且和他说，如果伤害你，就印证了她之前说的那些话，她养虎为患。”

周可心中叹一声，杀人诛心。田大娘这番话简直就是给她上了一道免死符。

两人在客厅老旧的木桌便坐下，周可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协议。协议的附件，就是一张绿泉谷的地图。

这次，田明辉没有油嘴滑舌，没有拿起腔调，就事论事，和周可划定了一条分割绿泉谷村的虚拟边界。

签完协议，田明辉收起笔，冷笑一声：“别以为你这几天的动作我不知道。”

“哦？”周可把自己那份协议收回公文包：“你指的是？”

“你和那个老头，这两天在村子里走来走去，就是在看土壤地形是吧？”田明辉用笔末端在划分的区域的地图上敲了敲，“你提议的分割方法，不就是把更好的地块分在自己那边？”

周可看着他，面色平静：“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同意我的分割方式？”

田明辉不屑地笑：“你都用大姨娘威胁我了，我不听你的还能怎么样？反正我本来就不懂种什么草，我夹在你和霍家中间，只要求个生存就可以了。种什么草，我不在乎。”

“那你现在和我说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呢？”周可问，“为了体现你对我手段的不屑和蔑视？有什么意义？”

田明辉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瞪了她一眼。

“我来告诉你，你说这些话的意思。”周可本来已经站起身，现在又坐了下来。双手十指交叉，手肘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而放松。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在学王逸开会时经常用到的姿势。这姿势仿佛代表着稳定、沉着、进攻、棋高一着。

田明辉嗤笑：“我就这么随口一说，我有什么意思？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只是没意识到，你在向我示弱。”周可说。

田明辉倏然站起身：“放屁！”

周可岿然不动，反而笑起来：“那你听听我放的对不对。”

她的声音温和平缓：“你告诉我，知道我的打算，却还是按照我的意愿进行分割，这里面固然有田大娘的因素，但你难道就不是顺水推舟吗？你想赶我走，无论是弄塌村长的房子，还是让孟常曦告诉我你的厉害与可怕——啊，这是我猜的，我猜孟常曦受了你的指示。如果不是，我道歉——你用的手段都是侧面攻击，意图逼迫我主动离开。你是让三才直接上门当人面打砸威胁的人，怎么要赶走我一个在本地毫无根基的人，到手段委婉起来了？”

田明辉缓缓坐下，半晌才道：“……我得罪不起王逸。呵。”他自嘲，“我TM谁都得罪不起。你们都是爷，我只是个在爷脚底下讨口饭吃的小虾米。”

“我猜，当这个公司法人，也不是你自愿的吧？”周可关切地问，“法人可是要事后背锅的，这个公司大概也是为了从我手里夺取绿泉谷种植收购权的先锋军，手段使尽，就要被抛弃的。你是有什么把柄在霍氏手上吗？”

田明辉闭口不语。但周可觉得，她大概率是猜对了。

主角么，怎么可能主动去做坏事，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就像她猜孟常曦是受田明辉的指示才和他说那么多，这些都是基于她知道系统和主线剧情、男女主角色设定这些更高维信息，做出的合理推测。

她话锋一转：“我的确是和教授考察了这里所有的可种植地块，进行了地块分级。”她从公文包里又掏出一张地图。

磨损打卷的边缘、花花绿绿的批注，这是一张写满了信息的考察地图。

“绿色标注的是我们认为的最好地块、蓝色二等、黄色三等，红色最次。”周可解释着，把这张地图推到田明辉眼前，那份协议附件地图旁边。

两相对比，田明辉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你给我的地块——”

“并不都是最次的是吗？”周可笑起来。

田明辉难以置信：“不是，你真这么大方？每种地块对半分给我？这地图假的吧！”

周可耸肩，在田明辉又一次把刚爬过树，脏兮兮的手指头往地图上面戳的时候，眼疾手快将地图拉回来叠好收起：“信不信由你。我的诚意已经全数展露。”

田明辉猛地抬头看她：“……诚意？你挟持着我大姨娘，跟我说什么诚意？！”

“我早就说了，挟持田大娘只是为了能和你好好谈判的必要条件。我的本心，是要与你公平合作的。”

周可没有诓他。她自认在剧情中是反派，也下定过决心不能让男主发迹——但一直强硬地与天命男主对着干，吃力不讨好，并不明智。

要压制住男主，有很多种做法，周可决定选一条对抗性不那么强的迂回路线。

“我和教授商讨过，绿泉谷之所以能种出道地药材，除了气候土壤地形，种植方法也至关重要。我们手上有两套种植方法，若是让村民们分两拨做对照组，收成不好的那一组肯定会对我们有意见。这样不利于公司和他们的关系维护。”她站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两个杯子，熟门熟路地给自己和田明辉倒了凉水，将他的那一杯推过去。

“正好，你来了。你来势汹汹，但现在看来，其实对霍氏也有不满，也并不甘心被当做枪使。目前的情况是，无论你愿不愿意，绿泉谷村就算不被我收入囊中，也会被霍氏改造成种植基地，就如你说的，你是小虾米，能让你吃这村子吃了将近十年，已是天大的便宜。别想回到过去了，田明辉。”

田明辉端起那杯凉水，狠狠灌一口，闭了闭眼。

“你指出我的打算，但还是按照我的要求签订协议，就是在告诉我，你什么都知道，但依然愿意按照我的意思行事，你在服软，是希望我不要过分为难你，让你在霍氏那边不好交代。”

周可浅浅抿一口凉水：“我不会为难你，还要与你合作。就从第一次种植的对照实验开始。你觉得呢？”

她真诚地看田明辉：“和拿你当背锅侠的霍氏相比，我觉得，与你平分地块的我，应该还算个友善平等的合作伙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