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沉的金乌洒尽最后一点余辉,天尽头只剩下半边晚霞。
傍晚的凉风吹过草叶,发出沙沙的声音,篝火中木枝燃烧,不时炸出几粒火花,百来号马匪围着篝火,守着抢来的金银财宝,喝着肉汤,大肆笑喊着。
“这回跟哥哥们出来,真是来对了,看看,这么些东西,只要运回去,能养活家里好一阵儿了。”年纪小些的马匪喝了口肉汤舒坦道。
“家里?嘿,你不是吃部落里百家饭长大的吗?你又不像我们,你是那什么来着?哦!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个同部落的兄长说得意味深长。
年纪小的马匪不乐意了,站起来指了指不远处被劫掠来的妇孺,道:“那不都是婆娘,我都跟首领说好了,我要一个!回去我就有家了!”
听他说完,众人哄的一声笑开了。
“哎呦呦,你毛都长齐了没?就想着婆娘了!”
“十四岁的小崽子,你懂什么啊!这样的好事当然是我们先来,你先在一边学着些吧。”
那年纪小的马匪听着,不服气地大喊:“我怎么小了?我下手可比你们都利索呢,就说刚刚路过的村子,我下手可比你们都快多了,杀的人也不少,连首领都夸我是部落的小勇士,我先挑个婆娘怎么了?!”
还敢说他?
别以为他先前没看到,好几个兄长下手可都不算果决。
就凭他抢来的这些功绩,首领才肯点头让他在那些人里挑个婆娘的。
而年长些的马匪又一次被这小子的言论逗笑了。
一时间,一帮马匪的打趣声和笑声络绎不绝。
吉州城与白神接壤,周边的百姓都或多或少的懂几句白神的语言。
不远处被绑成一串的妇孺,听见他们的话,大致都能猜出其中的含义,她们齿间发冷,想象着被掳回白神以后的日子,好几人的眼神都麻木下来。
村子里的男人不论年纪,已经没有一个活口,全都让这帮畜生杀了。
她们现在除了任人宰割,没有任何办法。
没被安排守夜巡逻的马匪们没什么活计,彼此间相视一笑,□□着摸着腰带站起身,朝那群被绑成一串的妇孺们走去。
其中一人还揽着先前那年轻马匪,邪邪笑道:“走,哥哥们让你先学学怎么讨婆娘!”
妇孺们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些人,其中不乏依旧麻木不仁,不为所动的妇人。
马匪们见惯了她们死鱼一样的神情,也不在意。
掳来的婆娘,说什么情呀爱呀的就可笑了。
他们要的是能给自己生孩子的婆娘,至于会不会温柔体贴人,都是其次,若是长得好看些,那肯定就更好了。
年长的马匪见他们色心大起的样子,面色平静地饮了口肉汤,只是淡淡嘱咐了一句:“注意分寸。”
首领坐在他身边笑了笑,道:“阿伯别担心,难得大伙儿放松放松,等天黑透了咱们就启程回去,绝对不会耽搁的。”
老者听见这话,没有说什么。
耳边听着那边女人恐惧的尖叫声,老者远远看见有两道人影向这里靠近。
年轻的马匪们也看见了那两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握住了身边的武器,神情戒备地盯着他们,直到看清那二人的模样。
首领在身后暗暗做了个手势。
一众马匪放下了拿在手上的兵器,但依旧不怀好意地盯着那两个少年郎。
其中一少年穿着黑色劲装,骑着匹枣红色的骏马,另一名却是一身白衣,梳着一头小辫,两个人面容都有些稚嫩。
马匪首领上前阻止二人靠近,口中呵斥道:“停下!”
两人纷纷勒马停下。
那白衣少年愤愤道:“又走错了!”
黑衣少年嘴里叼着嫩草叶,悠悠道:“走错就走错了,你要如何?”
“······呵,不如何!”
说完,一头小辫子的白衣少年仿若才看见马匪首领一般,骑在马上打量完四周,将众人脸上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微微一低头,面色不善道:“你们是谁?喊我们停下干嘛?”
此时天色已经黑沉,月色暗淡,用来煮肉汤的篝火早已被马匪们熄灭。
十步外还有几十号马匪伏趴在地面,屏息以待。少年似乎没注意到这群马匪的人数,只看见他们大包小包的东西,误以为是哪家过路的商队。
马匪首领不慌不忙问:“你们又是何人?从哪里来的?”
白衣少年嗤笑了一声:“你是什么身份?我们是谁用得着跟你报备?我们是出来追我家逃走的奴仆的,你们看见一伙人从这里过了吗?”
马匪首领自然没看到什么走丢的奴仆。
但从白衣少年骂骂咧咧的声音中也听全了大概。
似乎是家里面的奴仆违背主令,私自拿了金银财宝跑出来了,他们二人便气势汹汹地追出来,要将这家奴带回去打杀。
谁知道追到现在,也没摸清楚方向,更是追得人都没影了。
二人走走停停,隐约看到这边有篝火才想来靠近打听。
马匪首领身后的老者听完,静默了一瞬,暗暗又比了个手势。
草丛中隐藏起来的马匪们便抽出箭囊里的箭,轻轻搭在弓上,循着声音和人影把箭头对准了两个少年。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不管这两个少年是来做什么的,找的是家仆还是逃奴,都不能放他们活着离开,这二人虽看着不慎聪明的样子,一旦把人放走,发现了不对,再带人回来围剿,对他们也是不小的麻烦。
扎着小辫子的少年好似很不满马匪首领的沉默,骑在马上居高临下道:“你们到底有没有看到啊?就是一群拿着金银财宝的逃奴,这么明显的特征,你们看到肯定会记得的。”
说完,还从怀里拿出一袋子银钱,当着马匪首领的面拿出一大块银角子:“看见没有?你们要是能告诉我们那群逃奴的下落,这就是你们的了,嫌少?小爷还有!”
金银撞击的声音听起来甚是悦耳,但少年这种口吻就让人很是恼火,马匪首领依旧是沉默着,只是脸色越来越黑。
身侧黑衣少年淡淡道:“你堂嫂不是说你过得不好吗?你出手就是这么多。”
白衣少年一挥手:“这都是我来时堂嫂给的,还交代我说该用的时候别心疼。”
“······啧,人家都不说话,肯定是觉得你出的太少了。”
白衣少年嗤笑:“我这还少?你全身上下能搜罗出来十两银子我看看?”
黑衣少年默了默,冷笑一声伸手:“小孩子拿那么多钱不安全,拿来我给你先装着。”
白衣少年:“······”
他长这么大,除了他师父,他还没见过跟自己要钱这么理直气壮的人。
两人还在说话的功夫,一阵风吹来,带出草叶摇动沙沙的声音。
在这声音的掩盖下,一声轻微的弓弦声响起,黑衣少年嚼着嘴里的嫩草叶,长长伸了个懒腰,动作间,侧着头避开飞来的箭矢,箭矢擦着耳边呼啸而过。
她唇角微勾,道:“哟,忍不住了。”
有诈!
见马匪首领还没反应过来,老者站起身,神情冷漠地挥手,让暗中埋伏的人赶紧出手,将这二人立即杀掉。
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白衣辫子少年脸上的笑也瞬间转换成了杀意,长剑森冷的光亮闪过,马匪首领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发觉脖子一冷——
下一秒,视线由高到低,而后重重砸在地上,再无感觉。
黑衣少年也抽出背后长·枪,驭马上前,三两下扫落全部射来的箭矢。
她面色冷漠,对着白衣少年朗声说了句;“保护好那些妇孺,至于这些人,我要活的!”
知道了!要求多!
白衣少年内心吐槽这位上峰,手上却丝毫不敢怠慢。
因为上峰真的会扣他俸禄!还会写信给他堂嫂!
他本就性子活泼,装三天也就罢了,时间长了本性也就显现出来,他这个月的俸禄已经被扣的只有一半了,且先前上峰还真的写了一封信去告状,堂嫂回信倒是没责骂他,就是说了他师父的近况,最后添了句师父的旧伤犯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好药酒够他养伤。
简直就是打蛇打七寸,说也说不得,打也打不过。
嗯,打不过。
那日他看完信心中不服,憋着这股劲跑去上峰面前阴阳怪气,话都没说完三句就被拎着胖揍了一顿,完了还要被嘲笑一番:“就你这点小身板,还敢跟我嚣张?我最见不得比我还嚣张的人!”
被揍到怀疑人生的沈岐:“······”
说好的少将军是个女郎呢??
没错,黑衣少年就是日夜兼程带着沈岐出来探路的岳昭,只是快到吉州城的时候,碰到了刚发生惨状没多久的村子。
想着这群惯犯还没跑远,她带着沈岐就追来了。
谁知道跑了这么远,入目皆是旷野,岳昭带着同样人生地不熟的沈岐摸了半天,也没找到这群马匪的踪迹,直到看见了那簇篝火,才总算找着了这群人。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得来全不费工夫。
沈岐提着长剑,催着马就往妇孺那边跑去,路上想要拦截刺杀的人统统被他放倒在地,下手分毫不留情面。
说是要活的,又没说全都要活的。
岳昭则是一枪撂倒一个,落到她手里的马匪倒不会失去性命,只是会被挑断手脚筋脉罢了。
当然,若还是有坚持不懈反抗到底的,挑断的就是手脚了。
终于知道两人不好惹的马匪也迅速作出反应抵抗,但在实力高强的二人面前,依旧连个掩护突围的机会都没有。
战马嘶鸣犹如吹响进攻的号角,扬起的前蹄好似死神的镰刀。
那些阻挡在前的马匪纷纷被踏在蹄下,清脆的骨裂声不断传来,余下的人全都变了脸色。
马匪中不是没有实力强些的人,但在岳昭和沈岐面前,这点实力可不够看。
黑暗中,扬起的血花看不见颜色,只能感受到刚溅出人体时的温度。
作者有话说:
岳昭:小孩子身上带这么多钱不好,我帮你保管。
沈岐:我信你个鬼!
山重水复疑无路,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是作者拼起来的,原话是来自陆游的《游山西村》中: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