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昭此时依旧站在那里,冷眼瞧着面前荒诞的场景。
狗精从笼子里出来以后,在乞丐的吩咐下,慢慢地爬了一圈。
岳昭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狗精疲惫的眼神中,透着一股深沉的暮气。
仅仅是这一小段路,狗精足足爬了半盏茶的时间,期间周围的人还数次催促着,让那乞丐有什么本事赶紧亮出来让大伙儿开开眼,狗精仍旧是神色麻木,恍若未闻。
乞丐兄弟中略微年长的听见这话,倒是没有反驳,只敛着眉高声谄媚道:“我们这寻来的狗精啊,可不得了!这可是一个寡妇因家贫去山上捡柴,在山谷中累晕了过去,闭眼前只看见一个大狗的影子,待她醒了,那大狗,竟然还张口说了人言!”
见周围人的兴趣都被他提了起来,那乞丐洋洋得意地接着道:“那大狗啊,对着醒了的寡妇说了句,你晕过去时,我与你云雨了一番,你肚子里定会有我的孩子,待他出生,你便将他送到山上,那树下有些金银,权当是报酬,你若是不将孩子送回来,那我定会去吃了你。”
“寡妇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那山上,人说偶尔见过的,吃人的狗妖!那寡妇原先不信邪,只是拿了金银下山去了,谁知两个月后,果然被诊出了喜脉!”
“那这孩子如今怎么会在你兄弟二人手里?”
贾乐乐没忍住问出了声,眼睛还偷偷瞄了眼旁边还在散发冷气的岳昭。
见岳昭向她看过来,贾乐乐给了岳昭一个‘包在姐身上’的眼神,还靠过去在岳昭耳边轻声道:“我替你打探打探。”
岳昭:“······”
呵,女人,别以为说这话我就能被你骗过去。
你倒是把你眼里的八卦之火收一收啊!
见那乞丐还摆着架子不肯说的模样,贾乐乐便施施然向身后的护卫使了个眼色,那护卫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吊钱,直直甩到那乞丐怀中。
那兄弟二人看这小姐出手如此大方,转眼就喜笑颜开地收起钱接着道:“多谢贵人打赏!多谢贵人打赏!您呐,听我细细道来。”
略年长些的乞丐拍了拍鼓囊囊的胸口,悠悠道:“那寡妇知道自己有孕后,想到山上大狗的话,又惊又怕,最终无奈,只能养着,谁知在她快要临盆之际,村里来了个神叨叨的道士,却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说是此处有妖孽作祟,他就当积些功德,帮着除了吧。”
“后来,那道士在山上与狗妖大战了三天三夜,期间狂风大作,雷雨不断,直到第四日,道士才下山,告诉村民们妖孽已除,往后便不用怕上山了,说完这话就原地飞走啦。”
围着众人的心绪随着乞丐的讲述,不断跌宕起伏。
大家的胃口都被吊起来了,他又甩着袖子道:“那寡妇知道狗妖死了以后,更是彻夜难眠,但如今孩子大了,也打不了了,整日以泪洗面,恰巧我兄弟二人要饭路过那里,想着好歹也是一条性命,合计了一番便跟那寡妇说,若是不嫌弃,就将孩子给我们兄弟二人带走养着,我二人以后但凡有一口吃的,绝不会饿着这孩子,你就拿着那钱买些补品养好身子,当此事是大梦一场。”
“我们便这么将狗精给拉扯大了,各位看官,这狗精还能口吐人言呢,各位给个打赏,我兄弟二人挣个饭钱!”
话音刚落,便有人上前给了打赏,口中还道:“你们这兄弟二人也是仗义,看在这个面上,这些钱你们拿去。”
那所谓的狗精在两个乞丐兄弟的催促下,默了默,才对着这扔了五文钱的汉子,用沙哑的声音说了句:“谢谢贵人打赏,愿贵人大吉大利,平平安安。”
“嚯!这狗精真会说话啊!”
人群忽然就喧哗了起来,众人还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稀奇的东西。
而听完这些故事的岳昭却依旧冷着一张小脸,眼中还闪过几分意味不明的讥讽。
这两人嘴上说的好听不假,但一定都不是实话。
这种手法,在上辈子的时候她也只是听过,却未曾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了。
这哪里是狗精,这就是被二人拐来的孩子!
在她的地盘上犯这样的事,岳昭心中怒火更盛,这两个人,死定了!
不过一会儿,楚念等人终于在护卫的指引下找到这里。
众人一看府衙的捕快都过来了,赶紧散开了去,梁捕头等人还未靠近,就被让出了一条道。
几人瞧见岳昭,便过去行礼道:“少将军,何事召我们前来?”
见人都到齐了,岳昭不再忍着,指着那两个乞丐大声喝道:“将这二人给我抓起来!”
“是!”
这种活儿甚至都不用楚念和梁捕头出手,那几个捕快早就将人围住了。
这二人看见捕快的时候就想带着狗精悄悄溜走,贾乐乐暗中吩咐了护卫把人给拦下来了,护卫都是跟着主家走南闯北的,十分会看眼色,处理这种事情也是驾轻就熟。
那被抓的两人一开始情绪还异常激动,冲着两个护卫又是吐口水,又是咒骂,骂人的词汇那叫一个丰富。
市井中混迹的多了,什么养难听的词没听过,口中的腌臜秽语让两个护卫怒不可遏,想动手教训,又看了眼岳昭等人,最终只是狠狠将人扔到了捕快手里,沉着脸回到了贾乐乐身后。
周围的人见捕快把这两人给抓起来了,还有些不解,其中更有人打抱不平地喊了句:“人家不过是乞讨卖艺罢了,又没坑蒙拐骗你的银钱,怎的就要被抓起来,你们乱抓人,官府的大人可知道?!”
岳昭闻言简直要气笑了。
“是吗?”
梁捕头见岳昭的脸上越来越黑,当即大声喊着:“什么官府的大人,少将军就是我们肃州城的大人!睁开你们的眼睛都看清楚了,岳小将军受命暂代肃州知州一职,她就是咱们的知州大人!”
岳昭侧首冷漠地瞥了眼两个乞丐,那乞丐兄弟对上她的眸子,有些闪躲地缩了缩肩膀,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岳昭嗤笑了一句:“这会儿才知道怕啊?”
做下这样的孽,真是以为这世间没有人能看出来吗?
两个乞丐瞧了瞧身边的捕快,张了张口,没吭声。
让捕快将那狗精也一并带回衙门去,岳昭对着那些一直看热闹的百姓朗声道:“这乞丐二人看似是沿街卖艺乞讨,实则是两个丧尽天良的人贩子!诸位若是不信,可明日来我府衙听审!”
围着的人还没从面前这小女郎就是肃州知州的消息中走出来,就听见这仗义的乞丐兄弟竟是人贩子!
一时间周围冷清了许多,人群中的喧吵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几年边关的太平日子并不多,丢孩子这种事倒也不是没有过,人贩子他们倒是没怎么直接碰见过,但对于人贩子的厌恶却依旧深刻。
见没人再出头质问,梁捕头便挥手喝道:“带走!”
梁捕头前脚将人带回牢里,岳昭等人后脚就到了贾乐乐的酒庄中,楚念反正已经下值了,没什么地方去,便跟着俩人身后一起来了。
方洛这两日则是跟着卞主薄去了下面的村县中,巡查各处是否已经准备好了入冬的物资,没办法加入她们了。
贾乐乐选的酿酒地址是在自己名下的一座庄子中,铺子什么的已经在物色当中了,今日喊岳昭来,则是按照她那方子酿出来的第一批酒已经出炉了,特地喊人过来检收。
带着身后两人参观完了整个流程,最后三人坐在桌子边,贾乐乐手中提着一壶酒给三人一人倒了一杯。
岳昭刚想端起来,就感受到了身旁一道不可忽视的目光。
扭头看去,就见楚念冷冽的眼神中,清清楚楚写着“你敢喝我就去宰你的猪”这十个大字。
岳昭:“······”
“知道了知道了,我肯定不会喝的,我就是闻闻,一滴都不喝。”岳昭讪讪道。
这么好的酒只能闻不能喝······
为了她养在新手村的猪,她真是付出了太多。
贾乐乐看着岳昭的理亏的样子,轻挑眉梢,自顾自端起酒杯揶揄道:“来,楚念妹子,昭昭这酒量我是不指望了,咱俩尝尝!”
闻言,楚念将视线落在自己面前的酒杯上,微微勾了勾唇角,点点头:“好。”
两个人完全不顾身边一脸怨念的岳昭,对饮了起来。
这酒在杯中时清冽透明,没有任何杂质,入口之后柔润芳香,纯正甘美,饮下去后回味悠长,酒香在口齿间蔓延。
二人长舒了一口气,就连楚念都不禁叹道:“好酒。”
岳昭将酒放在鼻子前,仔细嗅了嗅,酒香柔和绵长,着实让人难忘。
“昭昭,这酒叫什么名字?”贾乐乐放下手中的杯盏,转头朝岳昭问道,“不愧是你拿出来的好方子,酿出来的酒真是了不得。”
“杜康,这酒名为杜康酒。”岳昭轻声回道,有些心痛。
能不好吗,为了这个方子,她的小金库瞬间见底啊。
见这酒算是酿出来了,岳昭便提醒贾乐乐她们下一步的计划:“乐乐姐,你之后启程查账,就将这一批的杜康酒都带上吧,这酒还有些滋养筋骨的功效,正好你要往京城方向去,路上做个人情往来,也是好的。”
“这事我哪里能怠慢,放心吧,我已将安排好了,你让人送来的酒坛竟然还是上等的瓷坛,昭昭你可是下了血本啊。”
贾乐乐想起那日方洛来送酒坛,跟她聊起岳昭买酒坛结账时肉痛的模样就忍俊不禁。
“嘿嘿,那乐乐姐你多费心了。”
岳昭笑吟吟地伸手,又给面前的两位斟上酒,道:“我是不能陪你们喝了,不过你们可以开怀畅饮,我就负责送你们回去。”
“就你鬼点子多。”贾乐乐亲昵地点了点岳昭的鼻尖,朝外面吩咐道,“让庄子上的厨房弄几个小菜过来,今日我跟楚念妹子,不醉不归!”
不一会儿,几道小菜摆在三人面前,庄子上的仆人刚想退下,又被贾乐乐叫住,只见她素手轻指桌上的菜,朗声喊着:“你喂鸡崽呢!照这个菜,再来三倍的量,厨房的栗米饭不用分开装了,直接端上来!”
她们在重阳关一起吃饭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就已经对岳昭的饭量有了了解,她一向大方,一群人出去的花销全都是算在贾乐乐身上的。
偶尔岳昭还会觉着不好意思,只跟她们一般,吃一点就算了。
直到在将军府见识了岳昭真正的饭量,贾乐乐才知道岳昭在外面有多收敛,又心痛又好笑地说了她一通。
自那以后,但凡岳昭在,贾乐乐点菜的分量就全是超超超大份的。
说罢,贾乐乐还侧过身子拍了拍岳昭的肩膀,道:“放心!在这儿的都不是外人,你敞开了吃!”
岳昭略带惊讶地听完贾乐乐的话,脸上顿时绽出一个笑来:“乐乐姐果然了解我。”
楚念眼中也划过一丝笑意,她性子比较冷,可自从来到重阳关后,就多了很多朋友。
她们不仅没有介意她的性格,她的过去,还事事都想着她,连奶娘都说,她如今真是比在曹帮时要开朗了许多。
三人就这么嗅着身边的酒香,饮了起来。
准确来说,只有贾乐乐和楚念在喝,岳昭则是化悲愤为食量,怒干了一桶栗米饭!
作者有话说:
岳昭:你们喝你们的,我干我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