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河开,三月春暖。

经历了这么多天的寒气,重阳关的天气终于一日比一日暖和起来。

重阳关虽是边关,但每年也都有祭祀春神句芒的习俗,主要是祈祷每年春耕能有个好彩头,虽然岳昭等人对这样的活动没什么兴趣,奈何百姓们对此深信不疑。

若是不祭祀,发生了什么灾荒,很容易就被百姓们归责为没有祭祀春神,所以惹来神怒,于是众人也只好入乡随俗,跟着凑个热闹。

这种活动历来应是赵大人出面,但为落个好名声,赵大人自上任以来,每逢春耕祭祀都会到将军府邀请岳毅一起主持。

岳毅推辞不过,也就答应了下来,以至于如今重阳关的春耕祭祀都是一文一武两位大人出面,百姓们也乐得见到这样的场面。

岳昭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她的事儿。

她这次带回来的种子不算很多,而且新种问世,总是没什么人会愿意舍弃自家的粮种,去种这不知来历的种子,必须要将这些粮食扩大知名度,最好引着百姓自己愿意种。

那就必须先让他们看到成效。

正好她满重阳关找人来种手里的新物种时,周厦听到消息就赶紧跑来将军府了。

这厮见到岳昭手里的那些种子,嘴上直说让岳昭将此事交给他办,他定能让这些种子明年得个好收成出来。

虽然岳昭有些疑惑,他这个半吊子算命的种地水平到底能不能行,但周厦直接就要给岳昭立下军令状,岳昭没忍住问了周厦为什么这么执着。

青年倒是神秘一笑,对着她低声说了句,少将军,这可都是大功德啊。

岳昭虽然觉得这说法玄乎了点,但也不得不承认周厦说的确实有些道理。

能够让整个未国的百姓能够解决温饱,不会再面临收成不好就会被饿死的境遇,确实算是功德一件了。

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岳昭也没含糊,找了将军府的几亩良田,就把这事儿托给周厦了。

还嘱咐他若是人手不够,尽管来找她,转过头就继续忙春耕的事了。

这场春耕祭祀对于岳昭来说,倒是头一回见到。

祭祀开始之前,先是请了几位当地德高望重的老人,来念已经写好的祝祷词,再将祝祷词在田头焚烧,献些馒头、酒肉,传达给春神大家的敬意。

之后就是走个形式了。

两位大人赶着两头犄角被涂成红色的耕牛慢慢步入田地,其他人跟在后面拿着农具操持。

开犁以后,岳毅和赵大人赶着牛,拉着犁带着大家在田地中央转一圈,再在圈内犁个十字,合成一个圆形的田字,展现农耕时的情形。

之后再用牲畜祭祀春神,带着大家焚香祝祷。

仪式结束后,参加祭祀的百姓都能得到一点儿祭祀后的肉。

由于岳昭在新手村养的猪已经可以出栏了,于是此次就被老父亲给惦记上了,岳昭也不能让自家阿父失了面子,就去了一趟新手村,亲自挑了两头最大的猪。

岳昭要是做的就是带着人来分肉,秉持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均匀的将肉切成了巴掌大的小块,一一派发给来参加的百姓。

可能是她力大无穷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重阳关的百姓现在都说,只要吃了岳昭亲手派发亲手养的神猪,以后定能如她一般如有神力。

岳昭:“······”

谢谢父老乡亲这么看得起我,但请不信谣,不造谣,不传谣。

每家每户分到的猪肉并不多,只能凑合着炒盘菜罢了,但重阳关的百姓依旧非常开心,连带着将军府的大伙儿也被感染到。

方洛直说要给大家露一手,也算是为新加入的楚念姐姐接风。

岳昭带着王兆好说歹说,在楚念有些不解的眼神中才把人给劝下来了。

楚念自从之前在玄山手刃了仇人以后,就一直住在了将军府,但整个人有些失魂落魄的,直到冯婆子找到将军府,知道他们已经扫平了曹帮后,二人抱头痛哭了一场,才又恢复成了原来的那个楚念。

她性格虽有些冷淡,但只要将军府的大家有个什么事情,无论如何都会帮把手,属于外冷内热的类型。

方洛则本就是温婉大方的性子,所以二人相处的也非常融洽,偶尔贾乐乐还过来带着她们一起出门转转,王兆也会带着易凯跟着蹭吃蹭喝。

一时间只要她们出府,那就是呼啦啦一群人。

那日阿狮兰跑的太快,岳昭还是没追上那小子,只能先着人把东西都拉回来,自己则是又带着剩下的人,跑去密耶城将曹帮的余孽连根拔起,统统带回了重阳关。

至于那本至关重要的账册,果然就藏在楚念描述的地方,岳昭连着箱子一股脑地全带回来了。

后来瞧着那些账册,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谁都没想到,曹帮这些年从青州运过来的私盐,贩出的钱财林林总总竟有百万两,而这些钱曹帮只留下了一小部分,剩下的都被一层层交了上去。

其中最大的一笔,则是汇到了楼家!

岳毅心道此事果然非同小可,赶紧将此事禀告给了萧瑜。

重阳关连夜呈上去奏折和账册,则是在原本平和的朝堂上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太和殿内,萧瑜铁青着脸将手中的奏折传了下去,他轻声开口,墨黑的眸子中尽是压抑的怒气:“我大未素来与蛮族不和,蛮族更是如狼似虎觊觎我中原腹地,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贩卖私盐,更是贩给了蛮族!”

“众爱卿怎么看?”

殿中的大臣此时已经将那奏折原原本本看完了,奏折上岳毅只是交代了捉拿走私犯这件事的全过程,隐去了账册以及资金流向的事情,是以大臣们也只能猜到这贩卖私盐的贼人定是朝中有人,却都拿不准到底是谁。

萧胥然则是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他早已从岳昭传回来的消息里知道了全部。

其实过年那日萧瑜召楼太傅到御书房试探,就是因为他们查到了这几年总有大笔银钱,从外面流入楼家,但一直都没有查到这笔银钱的来源。

同时户部尚书周大人自接手户部尚书的位置以来,就兢兢业业,结果从每年的盐税上查出有些不对,事关重大,他们准备从暗处着手细查,谁知才查到青州,岳将军的奏折就来了。

不得不说,岳家简直就是大未的福将。

而事实也证明了,他们之前查出来的问题就是出在了青州,楼家的那些银钱,果然就来自于此处。

昨夜他和小瑜儿商谈了一夜,都认为应该在楼家还未收到任何风声时出其不意。

于是就有了今日的场面。

听到陛下的问话,几位大臣对视了一眼,最终,户部尚书周大人打了个头阵:“回禀陛下,臣以为这些贼人的猖獗之行定是有人在暗中撑腰,为肃清正道,必要严惩其背后之人,以正视听!”

萧瑜冷眼扫了一圈楼家父子,楼太傅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此时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什么异样,而另一边的楼复德只是面色有些苍白。

半响,萧瑜面色淡漠,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幽幽道:“太傅以为呢?”

这件事昨夜他和皇叔就已经商量出了结果,楼家此行可以说是杀身之祸,但萧瑜毕竟登基不久,对楼家不能太过,贩卖私盐这件事,楼家从先帝时期就已经在做了,此中牵连甚广,不能一概全部除去。

但可以借此机会削弱楼家的势力。

被点到的楼太傅走出列,面上还带着气愤,语气痛心疾首道:“陛下自登记以来,大赦天下,爱民如子,这些贼人罔顾皇恩,犯下这样的恶事,都是臣等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未尽纠察之责。”

听到这话,萧胥然轻挑眉梢。

这话里的意思,是想责怪重阳关未尽到稽查责任,在边关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想拖岳家下水。

呵,看样子,要么是楼太傅根本就不知道楼家掺和其中,要么就是还在这装无辜。

而楼太傅的身后,工部尚书楼复德向来忠厚的脸上此时尽是阴鸷,他低着头定着身形,两只手在袖子中紧握成拳。

对于这件事,朝中的反应比较一致,都是请求彻查青州盐税,严惩背后之人。

开玩笑,这个时候谁敢跳出来说一句不行?

你敢这么说,那你就是做贼心虚,不然你为何要帮贼人开脱?

一旦牵扯进了这里,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再说这事今日不过是开了个头罢了,往后估计还有的吵呢。

下了朝后的楼太傅跟在工人身后,被引到了御书房。

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楼复德心中五味杂陈,只能坐自家马车中等着。

走到御书房中的楼太傅还有些不解,自己最近身体还算康健,今日在朝会中的言论也没有什么不当。

心中还在揣测,手上也没耽误对陛下的见礼,他端正跪下,道:“臣,见过陛下。”

谁知跪下以后,迟迟没有听到陛下让他起身,楼太傅无法,只得继续跪着。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他毕竟年迈体衰,双膝有些疼痛,悄悄抬起头,就看见了萧瑜面色不善。

萧瑜也觉着时候差不多了,才硬着声音道:“太傅可知,朕为何会让太傅来此?”

楼太傅面上有些惶恐,但还是恭敬回道:“臣不知。”

哗啦——

一本奏折被萧瑜砸在了楼太傅的面前。

“太傅瞧瞧这份密折吧。”

楼太傅死死皱着眉,还是拿起了面前的密折,细细读了下去。

朝堂上的那封奏折说的含糊,但这封密折,确是将账册之事,其中每一笔银钱流向说的事无巨细。

楼太傅瞧着那些流入楼家的银钱记载,缓缓瞪大了眼睛。

待楼太傅走出宫门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他原本挺直的身量莫名有些佝偻,小黄门也在纳闷怎么突然就见太傅这般暮气沉沉的模样。

楼复德在马车中再次见到父亲时,就知道自己做的事,陛下还有父亲都知道了。

上了马车的楼太傅瞥了眼这个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长子,没有说话。

“父亲······”

“你先闭嘴,一切回去再说。”

最终还是楼复德先开了这个口,但话还未说完,就被楼太傅出声打断。

作者有话说:

岳昭:我养的猪没有这么大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