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明济看得出来这是遇上了硬茬子,也不敢在马车上继续装柔弱,扶着马车颤颤巍巍地爬了下来。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人是杠上了。
你说杠上就算了,他还在马车上呢!
岳昭扫了一眼还想加重力气的班治,抬头望了望天色,不想再跟他们浪费时间,便道:“既然人已经安全了,那我……可就松手了。”
说罢,就将伸出的手臂往前一摆,又收了回来。
倾斜的马车骤然失去支点,在那两人惊恐的目光中‘轰’一声砸在地上,车轮错开泥坑的方向,落在坚实的路面,震得马车颤了几下才安稳下来。
“你这人怎如此无礼!”郭明济快步绕过马车,指着岳昭道,“你你你……”
“我我我我。”岳昭听得好玩儿,挑着眉故意学他说话,余光见到王兆带着周曼语走了回来,便扬声道,“曼语,你这表哥……说话一直是这样吗?”
“昭昭姐姐,我也不清楚啊,我与表哥多年未见了。”
周曼语捂着嘴偷笑了一阵,才走过来拉住岳昭的手臂,带着几分撒娇的口气道:“谁知道这才见面,表哥怎么说话就结巴了,昭昭姐姐,都是我阿娘非要让我带着表哥一起出来,不用管他们,咱们待会儿去做什么呀?”
要不是阿娘的命令,她才不想带这两个人出来,不仅欺负王兆,还敢说昭昭姐姐坏话,她今日是没带什么东西在身上,不然非要在他们茶里下巴豆粉!
瞧着娇娇俏俏还会跟自己撒娇的小妹妹,岳昭便将那两人跑到了脑后,回头望向萧胥然,笑道:“我看你在凉亭中着人布置了炉子,将马牵来,咱们打点野味炙肉吃吃?”
走到凉亭时,她就瞧见了边上的几个用来烤肉的炉子,现在天色刚好,进山里不出多久就能打几只猎物出来。
对于小将军的要求,萧胥然向来没有不应允的:“我这就让人把你们的马都牵来,放心,若是兴致上来了,也可比试一番,天色若是晚了,咱们就在庄子里住下,这里房间甚多,住的开咱们。”
“哎哎哎,这种事情怎么能少的了我班兄,岳……姑娘,想来你们应是不介意的吧?”
许是看出来这里的人都不太想带他们一起玩,郭明济生怕自己和班治被她们丢下,看了眼岳昭身边的表妹,郭明济到底是把班治给拖了进来。
人家都这么说了,岳昭也不想让周曼语难做,转头看向了花狐狸。
问她做什么?这又不是她的地方。
萧胥然见小将军望向自己的带着询问的目光,浅浅勾出几分笑意,才对着郭明济道:“来着既是客,还未请教二位尊姓大名?”
话说出口,郭明济才想起,到了现在自己二人都还没正式报出家门,见这小白脸这么上道的问了,故意施施然整理了衣袍,小眼睛努力睁到了最大:“也没什么,云州郭家,家里做些布料生意,也不大,就是在云州能打听出姓名罢了。”
说完,又指着身后的班治,一脸与有荣焉的模样:“这位是班治,晋武伯家的小公子,如今的护军参领,手底下管着不少人呢。”
见这几个人听完都没什么反应,郭明济脸上的笑就有些不自然了。
往日里,只要听到他这么说,哪怕是京中二品大员家的公子都是笑眯眯跟他们打招呼,面前这几人平淡的态度,就好像在她们眼里,自己二人无足轻重一般。
云州郭家,晋武伯的小儿子……
萧胥然面上笑意不变,点点头道:“原来是二位公子啊,久仰久仰,来来来,将马牵过来。”
嗯?很有名吗?她怎么没听说过?
这么想着,岳昭又看了花狐狸一眼,就瞧见花狐狸递了个“不用在意”的眼神。
哦,那就不管了。
忽然,岳昭抬起的脚顿了一下。
她为什么读懂了花狐狸的意思?!
青和拉着几匹马走过来,马上已经配好了适合的弓箭,众人纷纷上马,准备朝林子里奔去,自觉失了面子的班治更是一马当先跑在了最前面,他拿出弓箭,眼睛不断寻找着周边路过的猎物,誓要夺得头名,让她们开开眼。
他身后,王兆也催了催缰绳。
他可不傻,明知道那是曼语的表哥还要跟他对着干,他就是故意做出那副样子,曼语站在他这边的时候,他心里不知道有多舒服。
本就是出来玩的,岳昭不想把自己搞得太累,便松开缰绳让马儿慢悠悠地跑,时不时停下来看看周围,实在遇见了个笨的,才慢慢搭弓射箭,尽管如此,射出去的箭矢就没有落空过。
楚念是习惯了跟在岳昭身边,便走在岳昭不远处,一旦有风吹草动,锐利的视线就会刀一般划过去。
剩下的人坐在凉亭里,萧胥然倒是想跟着去,但岳昭临走前让他照顾好客人,等着她打猎物回来,就这么被小将军的笑晃了眼的功夫,骑着马的人就都消失在了视线里,没有办法,萧胥然只好带着方洛和郭明济坐在凉亭喝茶吃点心。
方洛觉得无聊,便提起裙摆走到了一旁的小桌,用上面的茶具开始点茶,这还是她小时候跟着学的,许久不做,手都生了。
“还未请教公子是哪家的?”
女郎自顾自开始点茶的行为,甚是合了郭明济的心思,在他看来,男子之间谈话不需要女子插嘴,看面前这人样貌不凡,郭明济便起了结交的心思。
“我啊,是京城中楼家的远房亲戚,不值一提。”萧胥然故意挑了这个身份,而后淡笑不语。
“哦,原来是楼家。”
郭明济的嘴脸霎时搭拉了下来,脸上的笑也带上了几分讥讽。
现在这京中,谁人不知楼家早就被圣上厌弃,自楼太傅死后,楼大人自请外调都没得到准许,可见没什么功绩不说,情分都消磨的没几分了。就凭那个无故在皇宫跳下广寒阁的皇后,圣上没追究楼家的罪名,都是当今宽宏大量,早些年的楼家的人谁见了不得迎上来奉承几句,现在嘛,呵。
思及此,郭明济便垂下眸子喝茶,再没与萧胥然说些什么。
他这样的做派也在萧胥然预料之中,这样的人不来纠缠,对他来说就是好事,移开目光,看向那边动作越来越熟练的方洛,想到之前青和查来的消息,他终是开口试探了一句。
“最近听闻季常大人在翰林院格外受那些老大人的青睐,想必下次考核之后,定能成为侍读学士,就是年纪轻轻还未成家,好几家大人都想把自家女眷嫁过去,总是被季大人婉拒。”
闻言,方洛点茶的手微不可见地停了一下,而后继续将壶里第一开的茶水倒出去,抬眼看了看面前两人,淡淡道:“公子说这些做什么,季大人官运亨通这是好事。”
见有些眉头,萧胥然便接着往下道:“不仅如此,季大人还亲自跑了不少酒楼,学起了厨艺,京中现在不少人提起他,都笑他是疯魔了,好好的大人不做,非学起了厨子。”
还没等方洛有什么反应,郭明济倒是来了兴趣,放下茶杯,一拍桌子道:“可不是嘛!大好的男儿,翰林院学士啊,这可是‘宰相种子’,学什么庖厨之事,那书上不是说了,君子远庖厨,你看这说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
砰!
茶碗撞在桌子上的声音响在耳边,郭明济吓了个仰倒,他刚想拍桌子骂人,就被萧胥然按了下来。
方洛松开裂了一条缝的茶碗,站起身冷声道:“君子远庖厨,说的是君子心善,要保持高洁的不忍之心,不是说男子就不该下厨房!”
“下厨房怎么了,下了厨房他就不是翰林院学士了?怎么就让人瞧不上了!”
之前季常来岳府吃饭的事情,易凯他们后来都告诉她了,一道菜吃倒了两个人,这么大动静也没法瞒住她,王兆出去喊大夫的时候,她就知道岳昭她们那顿饭的用意了。
这样才高八斗的年轻才俊有意于自己,说不开心那肯定骗人的,只是那道菜……
后来她跟着昭昭去了白神,这人就没了音信,她以为她们之间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未曾想,这人竟然去学厨艺了?
方洛抿了抿唇,挺直的背慢慢松了下来。
人家到现在也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越过界限的话,她怎么就知道季常这是为了自己?
说不准人家心里早就有了别的贵女,她这样身有官职,还见过血的女官,这京中谁家敢要?
郭明济还像张口说些什么,就看见身边这位公子轻飘飘扫了他一眼,说不上什么感觉,但他想说的话,就这么噎进了肚子,不想露怯,索性拿了块点心慢慢耗着。
见郭明济安分了,萧胥然拂了拂袖子,翘起嘴角道:“好些人都不明白季大人为何如此,更有甚者都问到季大人跟前了,你猜他怎么说的?”
方洛被他这句话勾起了心思,悄悄抬眼看了看似笑非笑的安阳王殿下。
“咳咳,在下心仪之人不善厨艺,为了讨她开心,某就自己去学。”学着季常那慢条条的腔调,萧胥然说出了当日季常回答那人的话。
“呦,季常真是这么说的?”
岳昭带着手里不多的猎物,悠悠走了过来,听见花狐狸的话,还不忘打趣道:“也不知,季常大人心仪的那位女郎现在厨艺变好了没有……”
“昭昭!”
方洛被她这么打趣,笑骂了一句,在军中这么些年,方洛早就不怕这种话了,不仅不羞赧,反而扫了一眼萧胥然。
“是啊,比不上你,我可不会一刀宰了鸡头,让那身子满院子跑,抓都抓不住。”
听见这话,就是楚念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还是好几年前,方洛非要岳昭帮她杀鸡,刚好当时岳毅将军有事寻岳昭过去,岳昭有些急躁,一刀就把鸡头给剁了,抓着鸡身子的嬷嬷一个没看住松了手,众人就见那只没了头的鸡满院子跑,也没人敢抓。
幸好那只鸡跑了几步就倒了,就是那些鸡血都浪费了,心疼的嬷嬷想骂还不敢骂。
“嗨,不说这些了,咱们点炉子,点炉子。”
岳昭讪笑着挠挠头,走到炉子那边把东西都拖过来,青和使唤着青峰把调料都取来,送到众人跟前。
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班治的身影才缓缓显了出来,马后拖着十数只猎物。
闻着满院子的炙肉香气,肚子里咕咕出声,他咽了咽口水,有些不可置信地大喊:“我都还没回来,你们就吃上了?!”
就没人发现少了一个人吗!
此话一出,就连端着盘子吃得正香的郭明济都停了下来。
这……
好像还……真把林子里这个给忘了。
作者有话说:
岳昭:那不是,手快了些嘛,力道没控制住。
萧胥然:不愧是我家小将军,杀鸡都如此有大将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