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鬼之别

“人很可能因为某个小愿望急于完成——就像你说的——而去求助强大的力量,但是他们不知道,最后难以避免的悲剧往往不能责怪佛牌,该责怪的,应该是他们自己的贪心不足。与其说是鬼牌害了他们,不如说是贪心和欲望害了自己。”

“说得很对。”我非常认同他的观点。

“因此,就算这个微电影不能将她叫回来,但是如果能让一些想借助来路不正的佛牌达成心愿的人醒悟,我也觉得值得。”他虔诚地说道。

这时,首先打电话给我的女人说话了。她将双手放在膝盖上,拘谨地问道:“听说你小时候确实经历了一些诡异事件?你爷爷很懂这些东西?”

她或许看过我在网络上写的一些回忆。我点头。

她有些难为情地说:“那可以请你爷爷帮忙吗?”

“帮忙?”我不太情愿。爷爷在老家就已经受够了太多人的打扰,奶奶在世的时候一直反对。我怎么好还给他老人家带来麻烦呢?

她似乎看不出我的不情愿,不知道她是真的不能理解别人的委婉,还是假装如此。总之,她的脸上还挂着充满希望的表情。她乐观地说:“是啊。阿赞说泰国找不到比他法力高强的人,但是不见得泰国之外也找不到。”

梁多犹豫道:“阿赞的意思是,不仅仅要比他厉害,还必须超出他的水平许多才行。就算他爷爷答应帮忙,也不一定能办到吧?”

我不知道他们在见我之前是不是先沟通过,甚至排练过见了我之后怎么说话。听他们的话,似乎有点一个人唱红脸一个人唱黑脸的意思。一个人故意提到我爷爷,然后另一个人故意怀疑爷爷的能力。这是一出激将法的戏吗?

我才不管是不是误解了他们,既然有人说爷爷可能不行,我也懒得争辩好面子,急忙顺着台阶下,说:“就是啊就是啊!就算他老人家答应也很可能办不到,做鬼兵必打这种高级鬼牌的阿赞肯定水平极高,要超过那个阿赞,并且要超出许多,基本是没有任何希望。”

那个女的没料到我会这么说,嘴巴微张,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正想着怎么将话题转移到微电影方面来,免得他们对爷爷还有幻想。

可是梁多为刚才说的话反悔了,结结巴巴对我说:“要要要不……还是打扰一下你的爷爷,看看有没有办法……帮帮我吧?”

他怕我立即拒绝,急忙又说:“就算没有希望,帮我稍微问一下也好。行吗?”说完,他端起茶壶小心翼翼地给我倒茶。

我一时之间找不到回绝的话。

最后,我只好勉为其难地打了电话回家,叫妈妈去画眉村的时候告诉我一下,我好打电话问一下爷爷关于佛牌的事情。

妈妈鄙夷道:“我不是给你求了一个护身符吗?你还弄什么佛牌?”虽然她不知道佛牌具体是什么东西,但是仅从字面也能略知一二。

上大学后,我经常要远距离奔波,妈妈便给我求了一个护身符,叫我每次出远门带在身上。她以为我不喜欢她给我求的护身符,要舍弃她的去弄佛牌保佑。

“佛是要烧香供着的,弄一个牌牌不起作用的。”妈妈担心道。

我给她解释,说佛牌不是佛像的牌牌,是泰国的护身符,又说不是我要佛牌,是朋友用佛牌的时候出了点事,我想问爷爷一些问题。

妈妈这才稍稍放心,嘴上还絮絮叨叨道:“搞什么外国的佛牌?年轻人就喜欢追求时髦弄点新鲜,其实还不都是一个样?”我知道她说这个话不是要批评别人,而是旁敲侧击提醒我不要随便抛弃她求来的护身符。

本来妈妈是要过半个月再去画眉村的,因为我的这个电话,她第二天就去了爷爷家,然后给我打了电话。

不知道是爷爷不会使用手机,还是他听力确实有问题,我跟他打电话的时候几乎是用呐喊的方式对话。

我问了泰国佛牌的事情,没想到爷爷居然知道,不但是知道,还非常熟悉。

“哦!佛牌啊!先罗那个国家的吧?”爷爷大声喊道。

“不是先罗!是泰国的!泰国,您知道不?挨着我们国家的一个小国家。”我在这边大声喊道,仿佛辩论会上的主辩手一般。

“就是先罗嘛!原来住在我们云南省,后来蒙古人骑着大马打了过来,他们就跑到那边去了。”爷爷的话也如辩论对手一样慷慨激昂。我后来才知道,爷爷说的不是“先罗”,而是“暹罗”。暹罗是泰国的古称。爷爷读的是古代的私塾书,所以他知道暹罗,后来学了玄术,所以他知道暹罗的佛牌。了解暹罗之后,我每次想想跟爷爷的那段对话就自惭形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还不如爷爷的知识丰富,还要强词夺理地说泰国不是“先罗”。

在打电话的时候,我还是以为爷爷说的是“先罗”。

我心想不跟没在外面见过大世面的爷爷争论泰国的名字了,当时我确实这么心高气傲地想。“先罗就先罗吧,那您知道佛牌吗?那边的法师做的一种可以挂在脖子上的佛牌,像我们有些人戴在脖子上的玉坠那种。”我仍然以为爷爷很难理解我的话,所以用玉坠来打比方,觉得这样他至少可以想象一样佛牌的大概样式。

“亮仔,你可不要乱说啊。我们这边吊的是金或者玉,他们吊的是泥土或者骨灰。我们的是佛,他们的是鬼。”爷爷喊道。

我见他确实了解佛牌,便将梁多的事情大概给爷爷喊了一遍,累得我嗓子发疼。

爷爷听完,说:“真是作孽!”

“现在死了两个人,救过来是不可能了。但是我那朋友想把那个女的魂魄叫回来。我就问问您,有没有办法做到。”即使只是这么问问,我已经觉得很对不起爷爷了,不该让他操这份心。

没想到爷爷轻快地喊道:“哎,这有什么难!我给你一说,你都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