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魏璧,心里的某个地方,就似被毛茸茸的小爪子挠了一下,不痒也不痛,只是却是难以平复的悸动。
紫堇认真地望着我:“静灵,如果你不喜欢,咱们就回灵璧山,从此再也不回来!”
不喜欢什么呢?不喜欢京城?不喜欢叶家?不喜欢魏璧?
我暗自摇头,都不是,也许,我不喜欢的只是现在的自己,而有些事情,恐怕是再难以回头。
我和紫堇一路走着,不觉间竟走到了城中内河的渡口,雨天乘船的行人少,倒也是难得的清静,只见不远处一个船家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正蹲坐在船头等客,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我顿时心血**:“紫堇,咱们去坐船散散心,好不好?”
紫堇笑着道好,于是二人便一起招呼船家靠岸。
船家便撑了篙,慢悠悠地将船划了过来,近前一打量,原来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笑眯眯地望着我们:“两位姑娘可是乘船?”
我点了点头:“正是。”
老人便搭了窄板连上岸,招呼着我们上船。
我知道紫堇不会水,便让她先上船,紫堇小心翼翼地一手撑伞,一手搭了老人的肩膀,生怕掉下水的样子,让我忍俊不禁。
岂料紫堇进了船舱刚一坐下,老人便撑了篙将船划开了,我慌忙大喊:“老人家,等等我!”
紫堇在船上不敢乱动,一边冲我挥手,一边对着老人说着什么,也不知道老人是不是年纪大了耳背听不见还是觉得我面色不祥不想载我,竟然径自划走了。
眼见着小船越走越远,我也懒得再喊了,索性坐下一条船到对面跟紫堇汇合就是了,反正渡口常有船只往返。
没了伞遮雨,衣裳又并不厚实,忍不住觉得一阵凉意袭来,我抱了双臂在岸边四下里张望,越发觉得冷,忍不住弯腰打了个喷嚏。
直起身,眼前却停了一条乌木小船,一人身着白衣、撑了素色油纸伞,正立在船头。
一船、一人、一伞,浮于碧水之上,沐于细雨之中,恰如水墨画一般素雅清新。
来人却将伞低低地遮住了自己的脸,只向我伸出手来。
我虽疑惑,却更怕错过,于是一边低头口中道谢,一边搭了他的手上船,掌心传来的熟悉感让我忍不住抬手去掀开伞面。
伞下,是一张俊美非凡的脸,这样的阴雨天,我的眼睛也似蒙了一层水雾般,迷离恍然。
可是那一双摄人心魄的凤眼,浓长微卷的睫毛,冷峻刚毅的眼神,除了魏璧,又还能是谁?
略迟疑间,魏璧早已一手扶了我,另一手将伞举在我头上,不由分说地将我一把拽上了船。
船头一个青衣打扮的中年妇人不声不响地撑了篙,将船划了出去,对我的到来视若无睹。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我和魏璧并肩而立,沉默良久,纵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偷眼打量着他,脸颊似乎消瘦了不少,我暗道理解,大概魏璧想到太后安排的间谍以后就是自己的枕边人,就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吧!而且还是个双面间谍,虽说我对他信誓旦旦地说我只是表面上假意迎合太后,实则忠心与他,但是对于一个在异国他乡当过多年质子的皇子来说,恐怕并不能让他安心。
心内忽然不忍,我轻咳一声,打算给魏璧吃颗定心丸,告诉他老夫人已经打定主意于庆王府共进退,对他这个外孙女婿负责到底,刀山火海也一路奉陪,让他别再疑神疑鬼。
魏璧忽然转过脸来望着我,端详了片刻,道:“你瘦了。”
守着,却又将伞向我一侧挪了挪,继续望向远方,道:“前几天遇到叶大人,极是不悦的样子,说你病了,还说你想见我。。。。。。”
我哭笑不得,自从接了圣旨,叶宛一方面是惊讶不已,一方面又是几次三番地试探我是不是真心想嫁给魏璧,我当然是满口称是。
我说傻舅舅你是不知道,自从你外甥女上次被庆王殿下从荷花池里救起来之后,殿下对我就暗生情愫了,我也是爱惜脸面的人,所以当然不能告诉你。后来太后召我入宫时也并未透露半点口风,现在圣旨来了,我是不愿意嫁入皇家,可是我并不反对嫁给庆王殿下呀,又何况殿下对我钟情呢,再说了,你自己不也说过,我和殿下缘分不浅吗?
叶宛听了,露出一副“你说得有理,可是好像哪里不对”的困惑表情,可是憋了半天,也没再多问,只抛下一句“敢对你不好,我绝不饶过他”,就气呼呼地去找何不语了。
没想到,叶宛竟然私下里去见了魏璧,还说我病了,还说我想见他。
而魏璧见到我的第一句是“你瘦了”,平实无华的一句“你瘦了”,却让我心里一暖。
我随手摸了摸脸颊,不动声色道:“脸是瘦了,不过心可是宽了。”
顿了顿,又低声道:“你可以暂且安心,外祖母已经表态与庆王府共进退。叶家虽然远离朝廷中心多年,可终归是公侯之家,与朝中不少要员也是交。,外祖母的娘家上原周氏虽然早已不出仕,但毕竟也是世族大家,在江南一带影响力极大,我舅舅又在皇上身边当差。。。。。。虽然现在还不能直接与太后抗衡,可是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小蜗牛也有大梦想。。。。。”
我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魏璧还是望着水面毫无反应,我干笑了两声,又道:“所以你这个定远侯府的外孙女婿也算没白当。。。。。。”
话音未落,魏璧早已一手搭至我腰间,将我拽了过去,不等我反应,手又轻轻按在我右侧肩膀上,声音略带了几分沙哑:“过来。”
我无语望苍天,怎么每次见了我都是“过来”,这么窄小的船舱,我怎么“过来”?再过就和你叠在一起了,再说了,现在我不是已经被你拽过来了吗?
魏璧一手撑伞,一手按了我的肩膀,虽然力道不大,可我这小身板还真是挣脱不开,而且我可不想挣脱到水里去。可是就这么倾斜地站着,还真是不舒服,我索性贴了过去,低头靠在他肩上,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
眼角的余光瞥见魏璧嘴角浮起的笑意,是得逞之后满足的笑意,他的手顺着我的肩头抚上我的发髻,手指在我的耳边轻轻摩挲着,拨动着我的心弦。
“叶家不能再卷入进来,我将姚家置于如此危险之地,已是万分对不起他们,绝不能再连累叶家。”魏璧的声音如同远方传来一般缥缈。
我心里一急,刚想抬头,又被魏璧强行按住了。
“我不是不相信你,也不是不相信叶老夫人,只是你跟了我,本就是凶险万分,我在等待时机,太后又何尝不是在等待时机?如果你置身于事外,只安心对太后虚与委蛇,也许能躲过一劫,我亦会将你托付给长宁长公主,若到无路可退之时,她必会庇护于你。”
什么鬼,怎么越听越不对劲?什么置身事外,什么托给长公主,我怎么隐隐嗅出一丝丝“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味道呀?
“我说过,既然你并非心甘情愿,我也绝不强人所难,所以你再也无须担心。。。。。。”
顿了顿,语气甚是苦涩道:“我不会和你圆房,今后如果你想离开庆王府,依然可以以完璧之身继续嫁人。”
我呸!我嫁你大爷?庆王府的王妃跑出去跟人说我还是处女我还可以继续嫁人,你当是在演琼瑶苦情戏呢?
我忍无可忍,腰一弯、头一低,成功地挣脱了魏璧的手,反转身子面对着魏璧,忽然此时觉得小船微晃,心里一慌,忍不住双手环绕上他的腰间。
“我说魏璧,你怎么回事?捅了马蜂窝就跑、撩了妹子就逃、扔了炸弹就闪,刺激是不是?好玩是不是?说什么置身事外、躲过一劫,你和太后势如水火、一触即发,我如今嫁给你,无论是我还是叶家早已不能置身事外。况且,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庆王府落败之时,谁都别想躲过一劫。所以,我现在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太后的细作我当,庆王府的王妃我也当,你只管和我继续合作下去,而且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许言败!”
我双手环绕在魏璧腰间,因为怕失去平衡跌入水中,只能抱得更紧,所以我一边跟他保持着如此紧密的接触,一边又义愤填膺地滔滔不绝,还真是精神分裂的前奏。
魏璧一手撑伞,一手轻轻虚搭在我背后,静静地望着我,黑色的眼眸如水一般深不见底。
“只不过,答应我。”我抬头望着他,郑重道:“韬光养晦,蓄势而发。”
魏璧脸上的表情难以名状,但还是对着我点了点头。
“还有。。。。。。”我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地望着他,沉声道:“刚才你也说了,除非我心甘情愿,否则你绝不强人所难,所以圆房一事,暂且搁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