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对着喜玫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喜玫,我会请梁王殿下派人把你送回定远侯府。”

“小姐,你说什么?”喜玫慌忙摇了摇头,“我不回去,您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您千万别赶我走。”

“喜玫,傻丫头,我怎么会赶你走呢?我只是去清溪庵小住一阵子,过不了多久,我。。。。。。”我哑然一笑,声音忍不住颤抖,“过不了多久,我就会走。”

“静灵,”紫堇急急地开了口,“清溪庵早已是断壁残垣,你怎么住?”

我淡然一笑,“现在无论住在哪里,我都不在乎了。”

“你又是何苦?”冯殊的声音里隐隐带了几分苦涩,“如果你不再牵挂,离开就是,又何必折磨自己?”

“冯殊,我不是折磨自己,”我笑了笑,“你说的对,我想离开,而且想永远地离开,所以我必须回灵璧山。”

想了想,我缓缓走到了冯殊身边。

我抬眼望着他,“冯殊,我还想求你帮个忙,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

冯殊略显讶异地点了点头,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慌乱,沉默了片刻,忽然又垂下了眼帘。

我哑然一笑,摇了摇头。

冯殊的心意,我不是不懂,只是我此时想要的,唯有一样东西——可以带我回到现代的镜子。

“我求你帮我找到李鲛人,让他去清溪庵找我。”我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都这么久了,他的孩子估计都会满地跑了,让他赶紧复工吧,我的订金可是早就给他了呢!”

想了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说起来,当初的订金还是你帮我付的,可是我现在一时半会儿还不了你。”

“静灵!”冯殊一脸肃然地打断了我,一字一句道,“如果我坚持带你回西华呢!”

我刚想让他不要叫我的名字,想了想,忽然觉得也不是那么重要了,以后王妃娘娘这个称呼也不再只属于我一个人,我还在乎什么呢?

我大大咧咧地笑了笑,“我只是个弱女子,如果你坚持,我当然无力反抗。可是遭到强迫的话,我心情肯定不会好。你也知道,我心情不好了就爱绝食。如果你们兄妹俩想见证我是怎么绝食而亡的话,就只管带我回去吧!”

说着,我板起脸,凛然道,“冯殊,你也知道我的脾气,我其实特别怕死,但是怕死的人如果一旦求死,可是谁也拦不住的!”

“哥哥,”紫堇终于忍不住了,“不要勉强静灵。”

冯殊无奈地叹了口气,“好,我送你回灵璧山,也会帮你去找李鲛人。”

“可是,你也帮我个忙,”冯殊眼神灼灼地望着我,“爱惜自己。”

我苦涩地点了点头,现在的我不爱惜自己,谁又会来替我爱惜呢?

这一次,我笃定是等不到魏璧了。

最终,冯殊拗不过我,我拗不过喜玫,一行人重新换了马车,踏上了去往灵璧山的路。

一路上我过得浑浑噩噩,除了吃就是睡,话也不想说。

喜玫和紫堇见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不敢多问,只在背地里叹息。

冯殊一直陪着我们,虽然路上始终与我保持着距离,但是我总能感觉他的眼神似乎不离我的左右。

然而,现在的我,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无论冯殊在想什么,我都希望与我无关。

其实我挺想好好大哭一场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好几次想起魏璧,我都觉得心里堵得难受,似乎有万千情绪想发泄出来,却又觉得不是眼泪能纾解的,只有大口呼吸才能让我暂时平静下来。

渐渐地,我明白了,爱情中遭遇的痛,是眼泪止不住的。

一路连着换了几次快马,车行顺利,十天后的一个艳阳高照的晴天,我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凤河岸边。

冯殊让马车停下来休息,我谢绝了喜玫和紫堇相陪的好意,一个人走到了岸边。

水面上波光粼粼,远处偶有轻舟飘过,微风拂过脸颊,我闭上眼睛,思绪一下子回到了那个细雨绵绵的雨天。

那一天我只不过是想着发笔横财,那一天我本以为自己救起了一个少女,那一天在某种意义上其实算是我的初吻——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说起来有点可笑,因为前世的我因为童年时失去父母,后来又一直寄人篱下,所以在感情上我一直封闭着自己,从未真正地谈过一场恋爱,更未跟男人亲密地接触过。

直到遇见了魏璧。

倔强固执的美少年,简陋温暖的小茅屋,陶罐里沸腾的水声,刹那间,种种记忆涌上心头。

前世我孤独凄惨,今生遇到魏璧,我曾经矛盾过、挣扎过、拒绝过,最终我接受了他,因为我曾经以为他是我的良人。

然而,最终他还是让我失望了。

心里的某个地方似乎裂开了,许多美好的小希望仿佛被人用力地撕碎,然后又抛向天空,散落地无影无踪,再也回不来了。

远处的天空,那么高又那么远,昔日的柔情蜜语恍若在耳边。

“溺水三千,只取一瓢!”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我只知道,世上只有一个你,四海九州,天地浩瀚,也只有一个你,我不能失去你。”

“从今以后,再不言别离!”

然而,我们再一次分离,而且是他亲手把我送离。

眼泪终于一滴一滴地留下来,无声地从脸上滑落。

我缓缓地坐了下来,抱紧双膝,任凭泪水肆虐。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抬起头,一方丝帕递了过来。

冯殊单膝蹲在我身边,无言地望着我。

我不客气地接过丝帕胡乱往脸上抹去,“不好意思,我失仪了!”

“哭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冯殊温言安慰着我。

我自嘲,“现在我哭了,你们都满意了吧!”

冯殊淡淡一笑,犹豫了片刻,“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回答?”

“说吧!”我擦干了眼泪,情绪平复了下来。

“你也知道,对于顺国的高官贵族来说,三妻四妾不是什么稀奇事,你连魏璧的两个孺人都不介意,为什么又如此介意他迎娶侧妃呢?”冯殊说着,话音一转,又淡淡道:“如果你想通了,我随时可以把你送回西北,魏璧对外也一直宣称迎娶侧妃,并未否定你的正妃地位。”

我凝视着他,认真地说,“冯殊,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想法,我并非不介意魏璧的两个孺人。只是她们先于我认识魏璧,我不是一个喜欢翻旧账的人,所以我不想去追究魏璧的过去;可是如果我跟一个人真心相许,我希望此后的日子,再也不要有更多的人来跟我一起分享他。”

想了想,又自嘲道:“其实根本不可能,别说他是庆王殿下,纵然是京城里的商贾富户,也是妻妾成群。说来说去,错的是我,我以为对魏璧来说我是不一样的,可惜到头来,我和别人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也许,从一开始我就错了,错的彻头彻尾。”

“静灵,”冯殊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对我来说,你一直都是不一样的。”

冯殊灼灼的眼神让我不自在起来,我不想再继续下去。

我慌乱地笑了笑,急忙打断了他,“我休息的差不多了,咱们走吧!”

说着,我手脚麻利地站了起来,冯殊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

黄昏时分,一行人终于赶到了清溪庵。

下了车,山风一吹,我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喜玫忙帮我取了披风。

冯殊又吩咐随行的侍从们先进去收拾庭院,打扫房间。

我虽然尽量避着冯殊,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极其细心体贴的人,一路上让侍从们帮我和喜玫添置了许多衣裳鞋袜,又一并买了被褥锦账等许多生活用品。

我裹紧了披风,抬眼打量着清溪庵。

外观早已破旧不堪,墙上、门上到结满了蜘蛛网,偶有剥落的墙皮掉下来,尘土四溢,令人心生落寞。

自从上次魏端方的人血洗清溪庵之后,附近的村民便将其视为不祥之地,再也不来拜佛上香。

想起清溪庵往日的热闹景象,想起师父们的音容笑貌,我的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凉。

“紫堇,”我想了想,轻声道,“咱们去拜祭一下师父们吧!”

穿过庵后的小树林,我和紫堇来到了众师父们的墓碑旁。

两人低头默默地祷告了一番,紫堇又吩咐随行的侍女过几日送些黄纸香火来,侍女忙不迭地答应了。

回到清溪庵内,只见庭院里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后院的两间禅房也收拾了出来,紫堇又让侍女重新铺了被褥,挂了锦帐。

我见冯殊带来的侍从们个个忙得团团转,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忙找了冯殊说我和喜玫明天自己收拾就好了,让他带着人赶紧走。

冯殊一脸平静地望着我,说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何况我又是紫堇的好姐妹,何必如此见外。

顿了顿,却又语气不悦道,“我千里迢迢地把你送了过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