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季屿近乎有些痴狂的追求谢清瑰这件事, 在他在这个村镇里待了快两个月之后,几乎人尽皆知。

本来嘛,巴掌大点的地方就是家长里短交流得比较勤快, 更不用提八卦了。

而且, 沈季屿和谢清瑰这两个人的气质外貌,就算在娱乐圈里都是一顶一的人中龙凤,此刻却落入到这座小地方,成为了村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见人生的际遇也真的是新鲜。

谢清瑰已经尽量让自己收敛心神, 屏蔽掉周围一切的谈论和询问。

她强忍着逐渐暴躁的情绪, 在越来越热的天气里可算熬到了七月份的暑假。

这次谢清瑰学了乖, 提前许多天就预定好了回程的车票,成功不用沈季屿的任何帮忙就回了家。

难得暑假的到来让她心里充满着愉悦感, 为此, 谢清瑰特意发了条朋友圈来宣泄心情。

是两根手指挡在车票前比耶的姿势。

万年不发一条朋友圈的人难得更新,很快就收获了大量的赞。

其中还不乏四面八方的约饭私信。

谢清瑰先是回应了秦枝, 应承下来等过两天就去看她。

她在两个月前生下了一个小公主, 现在刚出月子, 整个人都有一种‘刑满释放’的疯狂感。

除此之外, 谢清瑰还和萧景聊了两句。

对话的过程中, 她敏锐地感觉到男人的情绪有些低落——虽然在一如既往地打哈哈,故作轻松,但发过来的语音条里, 情绪却是很难掩饰的低沉。

萧景是出了什么事了么?

谢清瑰思索着,没在微信里问, 而是和他约好了过几天一起吃饭。

回到家后, 梁敏菁做了手擀面来迎接她。

所谓上车饺子下车面, 她一向比较尊重这些习俗。

吃饭的时候, 谢清瑰闲聊着问她:“姥爷最近身体怎么样?”

虽然和梁美珍母女已经彻底闹翻,但私人恩怨总不至于牵连到家里的老人。

对于姥爷姥姥这两位老人,谢清瑰不亲近但也一向尊重,寒假回来的时候还特意抽时间去看了趟梁震。

但可能是因为大病初愈的缘故,老人家的状态始终有些郁郁寡欢。

“自从做了手术,就感觉他始终没有之前那股精气神儿了。”梁敏菁轻轻摇头,叹了口气:“虽然手术挺成功,但你姥爷一直对他之后得拄拐这件事耿耿于怀。”

“他一辈子都很要强,接受不了以后事事都要人照顾的局面,难免郁闷,都是心病。”

谢清瑰垂眸,轻轻笑了笑:“那还是得让姥爷自己调节一下了。”

如果仅仅是因为这件事就成为了无法医治的心病,那梁震所谓的要强其实也挺可笑的。

谢清瑰这将近一年的时间在乡下,其实见识到了许多从前根本见识不到的人间冷暖。

例如人们吃不饱饭是常事,大多数孩童都是留守儿童,没有父母跟在身边,需要依靠七八十岁的老人照顾。

更有甚者,小小年纪就会洗衣做饭照顾家庭了。

而老人,也是各有各的可怜。

例如谢清瑰在徕镇就认识了一位姓董的老大爷,董大爷一辈子没成家,无儿无女无亲戚,性格很倔很要强。

他一身的病治了好几次,也腿脚并不便利的拄拐行走,但七十多岁的人了,依旧靠自己的双手编竹筐挣钱。

谢清瑰买过很多次董大爷的竹筐,还在朋友圈里发过广告鼓动其他人一起买。

老头虽然没明着说过感谢,但有好几次,她都收到了他亲手蒸的糯米年糕。

董大爷不善表达,每次都硬邦邦地塞给她,然后一言不发地走。

经历过这样善良辛苦却又努力活着的人,谢清瑰也实在无法对梁震的‘苦难’共情。

她把面前盘子里的饺子都吃掉,起身收拾碗筷。

“清清,先别忙着收拾,过来。”梁敏菁正坐在沙发上织毛衣,见到她吃完,连忙挥手叫她过去。

谢清瑰不疑有他,把盘子放下坐过去,轻笑着小小撒了个娇:“怎么啦?”

“你看看这个照片。”梁敏菁调出她和朋友的聊天记录,找出照片给她看,兴致勃勃:“这小伙子怎么样?妈妈看着挺精神的。”

“……”

一看就又是让她相亲,谢清瑰有些无奈,敷衍地看了看:“还行吧。”

照片里的男人相貌是还行,中等偏上吧,大概是长辈口中的‘过日子人’。

“这小伙子姓秦,家里条件不错,自己也上进努力,年纪轻轻就当上外交官了。”梁敏菁弯起眼睛问她:“怎么样?要不要见一面?”

谢清瑰沉默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还是不了吧。”

“啊?”之前安排相亲她基本不会拒绝,这次提了反对意见,反倒是让梁敏菁愣了一下:“为什么?”

“妈,说实话,我现在没什么谈恋爱的心思。”谢清瑰勉强笑笑:“还得在徕镇待一年呢。”

他们这个年纪去相亲的,基本都抱着快点结婚生子成家立业的念头。

而这些恰恰都是谢清瑰现在所恐惧的。

这些恐惧她没法对人诉说,哪怕是梁敏菁也不能,毕竟说了就是给母亲徒增烦恼,只能一个人藏在心里。

“啊?可是再过一年不就回来了么?”梁敏菁有些不解:“可以先见面相处看看吧,清清,你总得成个家,也不能一直单着啊。”

谢清瑰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其实她很想说怎么就不能单着呢?世界上这么多人,难道每个人都要结婚生子么?有的是人是一个人过一生的。

但瞧着梁敏菁殷切的双眸,她说不出来,只能咬了下唇,敷衍道:“等回来了再说吧。”

第二天和萧景见面,闲聊时谢清瑰提起这件事,语气中是藏不住的心烦和无奈。

对面的男人本来也是有些郁闷的,可还是被她这模样都笑了:“小玫瑰,你不是吧?还真打算一个人单着过啊?”

“怎么?”谢清瑰白了他一眼:“不行啊?”

“当然也行,自己爽就行。”萧景耸了耸肩,给出切实的建议:“可你只要有亲戚朋友,有正式工作,在社会环境这个大舆论下,就很难不管不顾的独善其身。”

这个是最为血淋淋的实话,周围的人就像是某些自动触发‘给你介绍对象’技能的月老,只要碰到适龄青年还没结婚,立刻就会眼前放光地说——那我给你介绍对象啊!

明明是又麻烦又担责任的事情,但偏偏总有人愿意去做。

谢清瑰自然也明白,可也就是因为很通透的了解,才更加烦。

她默不作声地喝着面前的咖啡,神色凝重。

“要我说也别太烦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船头自然直呗。”萧景劝说着她,自己却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还是不是一样,也整天被家里催着找对象。”

谢清瑰抬眸看了看他。

她前几天就觉得萧景的状态不太对,今天一见面,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而情绪不对的究其原因,也就是因为那些所谓的‘人生大事’。

“其实三十一岁对于男人来说岁数也不算大。”谢清瑰纳闷地皱了皱眉:“你家里人为什么这么急着催你呢?”

她始终很疑惑这一点,对于萧景这种比较成功的事业人士,家里人应该不会催得太急吧?

萧静闻言抬了抬唇角,似是勾勒出一抹苦笑的弧度:“谁知道呢,或许是他们有所察觉吧。”

谢清瑰讶异地看着他。

“父母总是最了解孩子的,我这些年虽然不断接受相亲,但搪塞的态度也很明显,一个没有带回去家里过,这么多次下来,他们……”萧景顿了一下,摇了摇头:“现在就是想着能瞒一天是一天,瞒不了的话,就和严桓之分手吧。”

“分手?”谢清瑰一愣,随后就是十分不解:“为什么被发现了就要分手?”

她有点不懂,为什么萧景和严桓之好像从来没想过被发现之后就大胆面对的决策。

就算是同性恋依旧不被世人所接受,但他们都是经济十分独立的人,为什么还这么怕呢?

“你不明白,严医生家里的情况比我复杂得多。”萧景摇了摇头,戏谑的笑容里藏着无可奈何:“如果我们的情况被发现了,对他没有半分好处的。”

喜欢一个人,总得为他考虑的,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萧景都不会选择鱼死网破这条路。

谢清瑰完全没想到萧景吊儿郎当又花枝招展的外表下居然如此深情,讶异过后,便是有些唏嘘。

看来感情这件事,用情至深就真的能做到不分性别不分国界,不分年龄不分种族这些。

但很可惜,不是每一段感情都能善始善终。

无论是男女之间还是男男之间都是这样。

“别犯愁了,今宵有酒今宵醉呗。”谢清瑰以咖啡杯代替酒杯,俏皮的和他碰了下:“实在不行,我帮你打掩护。”

自己是欠着萧景的人情的,她始终记得。

在她被沈季屿逼得要发疯的那些日子里,只有他和严桓之肯帮忙。

“别逗了。”萧景被她逗得笑出声:“真的假的。”

“真的啊。”谢清瑰却并不是在说笑,认真道:“如果有必要,我们可以和曾经一样装作男女朋友,反正我妈也催我相亲。”

而很巧的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搪塞梁敏菁,虽说是帮助萧景,可也是互惠互利的。

“靠,你别说了。”萧景连忙挥了挥手:“我该心动了。”

“还是等逼不得已的时候再说吧。”

谢清瑰今天不是开车来的,一餐饭结束,萧景送她回清水巷那边。

下车时,两个人还就着‘究竟要不要合伙撒谎’这件事讨论了许久。

树荫下停着的车里,女人许久都没出来。

车内灯光影影绰绰,从后面的角度,完全看不出来他们在干嘛。

守株待兔的沈季屿看到这一幕,牙根几乎都要被自己咬碎了。

他心慌得厉害——谢清瑰去见这个萧景的次数,他碰见都已经有两次了。

女人本质是个有点清冷的性子的,这还是沈季屿第一次察觉到她对一个男性朋友有所不同。

只是这种‘不同’发展下去,还能是纯粹的朋友么?

一想到这一点,沈季屿就感觉心脏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几乎都快被烤糊了。

假如谢清瑰一直是单身,他还能光明正大地在旁边纠缠,哪怕被嫌弃也能不管不顾的死皮赖脸。

可她如果有了男朋友呢?

自己还能去做拆散他们的事儿,继续惹谢清瑰的厌烦和痛恨么?

沈季屿不想这么做,但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控制得住。

一旦和谢清瑰的事情沾边儿,他就对自己没有信心。

所以他由衷的希望……他们都别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