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线条流畅的宾利车行驶在从乡里到县里的高速公路上。

并非黑黝黝的,公路两边都有齐刷刷的路灯,透过明亮的车窗照映进来, 让冷漠和殷切都显得无处遁形。

沈季屿和谢清瑰并排坐在车后座, 乔程在前面的驾驶位上开车,整个车厢里都是静悄悄的。

沈季屿侧头看了一眼女人放在车座上的手,细长皎白,就是腕子上清透的皮肤都被捏青了。

他线条利落的下颌线不自觉地绷紧了紧。

想到刚刚看到那一幕, 他就觉得踩碎那傻逼的两个膝盖骨都教训轻了。

在这样偏僻的乡镇里差点被非礼, 沈季屿本能的反应就是想安慰谢清瑰, 让她休息休息。

可这女人冷静得很,她只有片刻的尖叫失神, 等冷静下来了, 第一句话竟然是沙哑着嗓子问他开来的车里有没有安装行车记录仪。

沈季屿愣了一下,轻声说有。

“你的车, 安的应该是四周全景的行车记录仪吧?”谢清瑰掀起红红的眼皮, 抬眸看他:“是不是有录下来刚刚窦安刚刚侵犯我的画面?”

沈季屿微怔, 有些意识到她想做什么了:“你是想……”

“我想报警。”谢清瑰没有卖关子, 声音淡淡地说:“报警, 让他得到应有的教训。”

她不会就这么算了,肯定会让窦安好看的。

所以这晚上十点钟,除夕前两天的夜晚, 场面十分诡异。

谢清瑰不得不拜托她曾经最恨的沈季屿,和他共处在一个车里奔向警局报警。

因为在徕镇里不可能打到车, 而那里也没什么正规的警察局。

只有开一个多小时的车到县里, 才有公安局可以报警。

而趁着这个时间, 前排的乔程已经很有眼力见儿地把行车记录仪拍到的画面都调出来了。

高级货的画面也十分清晰, 把窦安的痴态和谢清瑰的抗拒和叫喊录的一清二楚。

这样一份录像拿到警察局,窦安一个‘□□未遂’的罪名肯定是跑不掉的。

只是‘仅仅’是未遂,却也不够呢。

沈季屿修长的手指撑着额头,微微想了一会儿,从手机里调出一个号码。

他没打电话过去,怕离得太近被谢清瑰听出来什么端倪,只是发了个短信。

车子又开了半个小时,才终于开到了徕镇上面庆云县里的公安局。

深夜值班的人不多,小地方的公务员竟都是比较疏散惫懒的状态。

门口值班的几个民警,瞧见沈季屿等三个人进来,竟然是一副懒洋洋到眼皮子都懒得抬的模样。

听到谢清瑰来报警的原因,也只是敷衍的‘嗯嗯啊啊’,然后拿出表格让她填写。

沈季屿在旁边看得直冒火,沉着脸走过去,大手把表格拿起来干脆地直接撕掉。

在民警诧异的眼神中,他冷冷道:“把你们局长找来。”

“……”

半小时后,沈季屿和谢清瑰被庆云县公安局那姓阮的局长客客气气地请到做笔录的房间里。

“窦安?”阮局长亲自审查着监控视频,面色沉沉,在听到‘窦安’这个名字时却是一愣。

“嗯,那傻逼是叫这个名。”沈季屿嗤笑一声:“怎么了?”

“刚刚市里也接到一个报警电话,就是这个窦安报的警,说他自己被打到骨折了。”

阮局长说了,若有所思地看了沈季屿一眼:“如果你们这案子和他有关系,他直接去市里报的警,你们这案子也得调去市里办。”

“调就调呗。”沈季屿满不在乎:“谁怕他。”

于他而言,窦安就像是一只蝼蚁——闹得再大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阮局长听了,多少有点无语。

他其实压根就不知道眼前的沈季屿是什么人,但刚刚接到上头的电话,叫他一定要客气对待别惹到这位就是了。

内心惴惴不安,阮局长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沈先生,这两起案子……其实性质不同。”

沈季屿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可还是无所谓的样子。

谢清瑰倒是十分认真,虚心地问:“可以仔细说一下么?”

“好。”阮局长不敢怠慢,连忙认真地说:“谢小姐这个案子,最多也就定义成强/奸未遂,像是这种刑事案件即便立了案,处理结果也不会是判刑之类,哪怕坚持不和解,至多也是道歉,赔偿。”

“倒是沈先生动手…不是,是窦安报的那个案子,他膝盖骨折,在伤情鉴定上已经构成了很严重的情况,如果对方不坚持和解的话,施暴者十有八九是要被判刑的。”

很悲哀的就是这样。

强/奸未遂和故意伤害罪在现在的法律上根本就无法相提并论,所以这件事最后处理的结果,受到更严重制裁的人肯定会是沈季屿。

哪怕这件事整体是由窦安而起,但很无奈,这种只占了道德舆论的至高地,法律只看结果。

谢清瑰听了,秀气的眉宇之间愈发凝重。

口沈季屿听过之后,却还是那般懒洋洋的态度——仿佛他即使明天就被判刑进监狱了,今天也能信心满满的逍遥自在一般。

“成,我们知道了。”他应了阮局长一声,微微歪头:“所以我们现在是要赶回市里的公安局立案?”

“对,越快越好。”阮局长点头:“窦安那边已经连夜报了警,工作时间八点开始就会下达通缉令,最好赶在那之前到公安局报案+自首,这样能占据主动性。”

“好。”

两人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谢清瑰连放在宿舍的行李都来不及拿,只能连夜跟着沈季屿的车赶回筠城。

这大概是她过得最诡异又颠沛流离的一个新年了。

从徕镇开车回筠城市里的路程大概有八个小时,足够睡一个整觉,车内的空间也很宽阔舒适。

可无论是谢清瑰还是沈季屿,都没有半分的困意。

女人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窗,看着外面的是不是掠过的一盏路灯,心里和明镜一样。

谢清瑰之所以清醒,是因为这些接踵而来的事件心焦。

可沈季屿不是,他丝毫不担心自己接下来会不会承担上刑事责任,满心满眼全是兴奋。

看着日思夜想了半年的女人近在咫尺,身上那独特的香气馥郁在车后座,他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细胞都在争先恐后地跳动,血液高山流水。

沈季屿修长的喉结微微滚动,在沉默了将近一个小时后,终于没话找话地主动开口:“清清,你不睡一会儿?”

最好是睡一下。

等她睡着了,睡熟了,或许他可以偷亲一下。

沈季屿浮想联翩,也不顾他问完了这句话后半天也没有得到回应。

谢清瑰根本就懒得理他,即便两个人一起坐在车后座,她的眼镜也始终看向窗外。

但她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也知道有些事不是装聋作哑就能搪塞过去的。

自己现在不理他,那他们到了警察局就会更加被动——即便心不甘情不愿,但莫名其妙的,她还是和沈季屿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与其到时候被动,还不如事先交涉一下。

谢清瑰抿了抿唇,终于开口,声音冷冷淡淡:“你打算怎么办?”

女人突然的回应还让沈季屿愣了一下,然后才连忙回答:“你是说那傻逼的事情?”

他口中的傻逼指的是谁,谢清瑰自然明白,因为他根本懒得叫窦安的名字。

她轻轻‘嗯’了一声。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沈季屿笑了笑,诚实的开口:“我也没有免死金牌,把人打伤了,对方不和解那就走法律程序呗。”

谢清瑰万万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回答,有些诧异地侧头看过去。

男人漆黑的眼睛里蕴着一丝笑意,见她看过来,立刻就见缝插针地问:“怎么?是不是觉得我是个遵纪守法的良民了?”

谢清瑰一愣,片刻后冷冷地嗤笑。

“你如果是良民,”她不客气地说:“世界上就没有坏人了。”

时隔半年,她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浑身是刺,没有松动。

沈季屿忍不住的有些失望,可失望同时又有点开心。

毕竟这是他熟悉的谢清瑰,只要能见到鲜活的谢清瑰,怎么样都是好的。

“嗯,你说的对。”沈季屿大方地笑了笑,坦诚道:“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但我真的也没有免死金牌啊。”

“你…”谢清瑰忍着骂人的冲动,咬牙问:“你打人之前,就没有想过后果么?”

“怎么?”沈季屿眼睛一亮:“你是担心我么?担心我被判刑?”

如果是这样,那他进去蹲个几年也算牢得其所了。

“我担心你个鬼。”只是谢清瑰冷冷的回答却让他失望:“你会不会判刑和我无关,我只是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和你扯上关系而已。”

假如沈季屿这次不是帮她打人才惹上的麻烦,那他就算此刻已经进去了,对谢清瑰而言都毫无关系。

但一旦和自己有关联,怎么也做不到心如止水。

沈季屿早已经料到她的回答,可此刻真实地听到,还是有些失望。

“放心,虽然改变不了法律的规章制度,但总有些门路可走。”他苦笑着弯了下唇角,也不再逗她,认真回答:“例如,这种案子是可以和解的。”

“和解?”谢清瑰皱了皱眉:“窦安两条腿都断了,怎么可能和你和解?”

“他会的。”沈季屿笑笑,回答的很简略:“只要有利可图。”

这世界上的大多爱恨嗔痴,始终都抵不过‘利益’这两个字的**。

只要有利可图,英雄骨头都能软下来,又何况窦安一个本来就是坏胚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