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旨意,来的依旧急匆匆。
姚芊芊还不清楚异象的事,只当又是因为北轩城或布达王子。
“去吧,早些回来。”
她悄悄嘱咐,若是有什么意外,一定要让人从宫里代带口信出来。
北连墨笑着点头, 起身上了去宫中的马车。
皇帝会找他,这是他一早知道的。
看见那些奏折,只怕皇帝连饭都吃不下了。
这样匆匆忙忙的召自己入宫,不知想了什么法子。
书房中的龙案上,还押着北连墨送来的奏折。
皇帝暮气沉沉的坐在龙案后面,让一旁的宫人大气不敢喘,人人自危。
不知是什么要紧的事,让皇上的心情这样糟糕。
“儿臣给父皇请安,”北连墨掀帘子进来,顺势行礼。
皇帝看了他一眼,平静道,“起来吧。”
将手边的折子又送回他手里,皇帝道。
“依着太子的意思,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皮球踢来踢去,又踢回来他脚下。
北连墨神情不变,冷静道。
“有人在百姓中散播这等消息,是想北靖不安,社稷动**,儿臣以为,当诛。”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肯承认这消息中的含义。
储君失德,这个失德可有的是说法。
不管这人多优秀,他总是又缺点的。
人无完人,即便北连墨也不例外。
德行有失,北连墨征战多年,手中沾满无数鲜血。
并且,他极度宠爱姚芊芊。
沉迷美色,甚至不惜顶撞皇帝。
这不忠不仁的帽子扣下来,说他失德,也未尝不可。
若是此时闹大,这储君的位子或许可以收回来。
皇帝眸光一闪。
“朕以为,若强行打杀,只会适得其反,让百姓见了,还只当朕选的这个太子心虚。”
北连墨微微勾起嘴角,顺势问道。
“那依父皇所见,此事该如何处置呢?”
皇帝叹息,说冥冥之中或许有什么在暗示他们,且不管是天意还是人为,北连墨已经被推到众人面前。
“若一言不发,百姓也会心中惶惶,是以,朕想让太子写下罪已诏,不管有无错处,先请祖宗宽恕。”
罪已诏?
北连墨眉梢微扬,那东西怎么能说写就写。
那是封无法抵御的灾祸时,君主写下自己的过错,焚烧后请上天宽恕的。
一来,他还不是北靖的君王,二来,他有什么过错?
写这种东西,无非是给自己留下话柄。
因为一件有心人为之的事,就急急忙忙的向天下请罪。
北连墨几乎要笑出声来,皇帝这话,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让百姓见了,才真会当他心虚万分,忙不迭的告罪上天。
那他这个太子之位,才真叫摇摇欲坠。
“父皇,儿臣以为,不妥。”
皇帝反问道,“为何不妥?”
北连墨没跟他绕弯子,将方才的想法尽数说出来。
末了,他问皇帝。
“这番作为,岂不真让百姓觉得,父皇这个太子选错了?
儿臣挨两句骂倒没什么,只是不敢连累父皇。”
皇帝张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
总不能再跟北连墨说,他也跟着写一份,一并烧了告罪。
事实上,皇帝跟北连墨说的,完全是两个方向。
皇帝想让北连墨认下这件事。
当然不是直接承认那些异象说的对,但要向天下告罪,这已经算是间接承认了。
等北连墨稍微透漏出一点意思,那后续再想借机发挥,也会容易的多。
但是北连墨却坚持不肯低头。
甚至于将皇帝的小心思说的明明白白。
不能告罪,一旦认下,那就说明自己心虚,百姓心中也会对这个储君产生动摇。
皇帝憋了半天也没吱声,他思量着,就算北连墨不愿答应,也不能让他大张旗鼓的去抓人。
否则百姓见到了,原本动摇的心也该安定不少。
毕竟北连墨在百姓心中受尽爱戴。
“如此,朕也不勉强你,”他道。
“但此事张扬出去,毕竟于国体有损,你调查之时不可惊扰百姓,这皇城中还有位布达王子,北靖可丢不起这个人。”
北连墨俯身称是,随即退出殿外。
“好像一匹饿狼,咬上一块肥肉,他当然不会轻易松开。”
皇帝沉声道,“这太子之位他筹谋了多年,怎么会因为几句流言就放手。”
可怜他的城儿,此刻也不知如何了。
若皇帝以前还在犹豫,是否将皇位还给北连墨。
那现在就半分犹豫也无了。
纠结,懊悔,失望,猜疑,都化成了对北连墨登基后,处置他的恐惧。
这皇位,但凡又一丝可能,都不能落到北连墨的手里。
他看透了自己对北轩城的维护。
如今表现的不在意,等日后他登基为王,天长日久,真的还会不在意吗?
皇帝攥拳,自己就在这个位子上做了几十年。
当皇帝是怎样一颗心,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所以,不到最后,皇帝就不能交出这把椅子。
“殿下注意脚下,”老宫人提醒道。
北连墨噙着一抹笑,“有劳了,父皇近日身体如何啊?”
老宫人先称不敢,后才说皇帝的身体不好不坏。
自从上次大病,身子就一直不大好。
加上又出了北轩城那件事,这身子仔细瞧着,是大不如从前了。
北连墨点点头,只说好生伺候着皇帝,若是皇帝出了什么事,要第一时间禀告自己。
“那是自然,”老宫人对这位太子殿下极为敬重,“您慢走。”
皇帝的身体一直没有恢复过来,这可不管北连墨的事。
当初为了计划需要,他的确让人在皇帝的膳食中,放了些东西。
但是不足以伤及根本。
加上日后御医精心调理着,按理说,早就应该无事。
但皇帝的身子却迟迟不见好转,这都是心病作祟。
北连墨能感觉到,皇帝看自己的眼神都与从前不同了。
那些戒备和提防,从前都隐藏在深处。
甚至于连北轩城都瞧不见。
但是如今,回想起刚才两人的交谈,北连墨眸中泛上几分冷意。
皇帝不再向他隐藏那些敌意,是存了鱼死网破的心吧。
“去东城,”他吩咐道,“太子妃喜欢东城的肉脯,买些回去。”
懒得再去揣测皇帝的心思,北连墨现在只想回府,守着自家宝贝啃肉脯。
马车还没在太子府的门前停稳,迎面就撞上府中的一个小丫鬟。
“大胆,惊了殿下的马你有几条命!”
丫鬟一个趔趄跪下,“殿下不好了,太子妃突然腹痛不止,奴才正要去请殿下呢!”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便从马车内冲出。
北连墨阴沉的脸色好像要滴出水来,几步冲进府中。
房间内,全灵正在施针。
他闪身冲进来,连一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全灵制止。
“别过来,她暂时不能分心。”
北连墨紧抿双唇,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眼睛紧紧盯着床榻上的人,姚芊芊乖乖躺在那里,不知情况如何。
良久,全灵才将银针收回。
他起身来到桌边,示意北连墨可以过去看看了。
“芊芊如何了?”
姚芊芊双眼紧闭,脸色瞧着也比他离开之前要苍白几分。
北连墨握紧她的手,似乎手也凉了些。
“太子妃方才胎动,如今已经无事了。”
全灵平静道。
北连墨却不太相信,姚芊芊之前也胎动过,哪里闹过这么大的动静。
“当真没事?”
他又问道。
全灵微微叹息,要说没事,也不尽然。
姚芊芊怀的是一只瑞兽,这怀瑞兽有多危险,相信北连墨和姚芊芊自己都清楚。
全灵说,最近胎动频繁,是因为孩子要出世了。
“要想孩子平安无事,最好能找到一味药。”
“什么药?”
北连墨忙问。
全灵说,姚芊芊的身体很好,一直没有出现什么情况。
原本是没问题的,只是之前意外受伤,那脑中的淤血和毒素还未散尽。
只怕生产时,会因为那些发生突变。
“若是能拿到血柠草,或许能稳妥些。”
血柠草,那是什么东西?
北连墨道,“哪里能找到,孤即刻便让人去找。”
全灵抚须,说这血柠草只在百年前出现过,之后便再无消息了。
“就连那株现身的血柠草,都不知去向。”
全灵不再说话,但北连墨明白他的意思。
之前那株都不见了,那想找棵新的就更难了。
“告诉孤,那东西是什么模样,孤一定能找到。”
北连墨俯身亲亲姚芊芊的脸颊,周身气势凌厉。
全灵见状,顿了顿,将那血柠草简单描述一番。
“据说通体赤红,只有一朵花,周身荆棘缠绕,有淡淡的血腥味。”
这也不过是旁人描述的,是不是真的还有待考证。
北连墨低声道,“孤会找到的。”
不惜一切代价,他都会找到那血柠草。
“太子无须有心,贫道说过,太子妃不在这世界的气运中,不受任何管束,她有自己的造化。”
北连墨不语,只静静地看着姚芊芊。
不管有什么造化,只有尽人事,才能安心听天命。
“太子也无须日日守着太子妃,贫道已经为太子妃施针,好好休息,便无大碍。”
只不过这样说了也是白说。
全灵瞧着,这太子殿下像是要守到天荒地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