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皇城不过十余里,有一处不起眼的小村落。
床榻之人平躺着,呼吸微弱,灯光暗淡,远远一看更是不知生死。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三皇子倒是自在,可怜我一人与皇帝和太子殿下周旋。”
床榻上的北轩城微微掀开眼皮,也没有吱声。
他如今算是清楚了这位布达王子的性情。
要说自己是冷漠,那他便是心思深沉,城府颇深。
面上散漫的很,实际将这天大的事随随便便就说了出来。
还大摇大摆的来到这里。
“你如此不谨慎,只怕明日北连墨的暗卫便会追过来。”
嘿呀,布达笑笑,说只是他谨慎地过头了。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洋洋道,“我想太子殿下应该想不到,原本该在千里之外的人,此刻却好好睡在这里。”
这里虽然离皇城不远,但却偏僻的很。
他找了一个跟北轩城极为相似的人,蓬头垢面,衣衫破烂,混在流放的人堆里,谁也认不出来。
届时,他会让人杀了那个冒牌货,到时候人已死,要找起来只说随便挖坑埋了。
“我还以为王子有多少精密的计划,原来就是这个,”北轩城嗤笑。
“用这样愚钝的办法,还不如直接将我送到北连墨跟前,省的折腾。”
布达在桌边坐下,说自己的计划还没开始呢。
“昨日我去见过太子殿下,还向他说了,皇帝如何疼爱,放不下三皇子,你猜他如何?”
北轩城闭上眼睛,淡淡道。
“还能如何,像是随便说几句,敷衍了你。”
嗯?
布达笑了,说看样子这些年,他真是没少跟北连墨相处。
彼此果然很了解。
“我真的很奇怪,到底太子和皇帝的关系如何,依我猜测,他们关系并不亲密,但皇帝却封了他为太子。”
反而把北轩城这个真的疼爱的皇子,关押流放。
难不成理智真是大于亲情,皇帝能忍下心中不舍,给北靖选一个最合适的帝王?
“我向皇帝提及三皇子,见他神情迟疑,似有怀念的神色。”
布达叹息,“我实在好奇这其中有何秘密,才会让你们父子三人变成如今这番局面。”
北轩城眼都不抬,“我在这里,不是为了给王子讲故事的。”
怎么这样小气,布达笑道。
“我有不想白费功夫,知彼知己才能保证计划安稳妥当,或者,你总要让我知道,皇帝究竟是偏向谁的?”
便是现在册立的太子,那又如何。
在没有真的坐上那个位子之前,一切还都是未知数。
或者说,就是真的坐上了,也不是没有人摔下过。
“父皇他,待我很好。”
北轩城轻声道,也不知是在给自己说,还会给布达说。
过往的这几十年,他在狱中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是他自己防备太过,加上母妃自小便告诉他。
旁人是靠不住的,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是以皇帝的那些暗中帮助,他都视而不见。
或者说见到了,下意识归功于自己。
“父皇的确该对我失望,这些年,我做了不少混账事。”
他讽刺的笑笑,说布达若想从皇帝这边着手,那还是放弃吧。
“父皇将我赶出皇城,废为庶人,已经不想要我这个儿子了,此事你若告诉他,只怕他的人会比北连墨来的还早。”
布达支着下巴轻轻摩挲,心中思量。
“这可不一定。”
或许真是北轩城对皇帝太疏离,连布达都觉得,似乎皇帝对这个儿子的确疼爱。
逼宫啊,夺位啊。
连这样的罪名都能容忍,这还不算疼爱吗?
“我却不这样觉得,”布达说道。
“那日与皇帝谈起三皇子,他可不像三皇子口中,那样失望至极,厌烦至极的模样。”
布达的确是准备将皇帝拉进来。
这件事太大,即便他能保证财力和人力,但多少也有些担忧。
北连墨的名声,似乎传遍了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
不管多远,都知道北靖有一位能征善战,才智过人的王爷。
实话说,若此刻被废的事北连墨,说不定情况会大不一样。
不是自己去找他,而是他来找自己。
那人,像是不管身处何地,何境,都能泰然处之。
要对付这样的人,布达准备将能利用的都收拢过来。
北靖皇帝,当然不能放过。
“三皇子被废,面上瞧着似乎是皇帝心狠,但如今不是好好地在这里,分毫未伤吗?”
皇帝急急忙忙的下旨,将北轩城送出皇城。
没有下旨直接处死,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想,下旨让你流放,这件事那位太子殿下应该事先不清楚。”
布达挑眉,“要不要打个赌,就赌北靖林山以南的土地,我赌北连墨不知道。”
北轩城皱眉看过去,上下仔仔细细大量了这人。
之前说错了。
这个布达王子不是小气,而是贪心加小气。
要北靖三分之一的国土还不知足,想骗林山以南,那样肥沃的地方。
“不了,王子说如何,那便是如何吧。”
布达笑着摇头,鱼儿不咬勾,有些可惜。
“照你的意思,父皇那边尚有几分希望?”
“那是自然,”布达道,“何止是有几分,简直太有了。”
他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自己找到机会会试探皇帝,这件事交给他来做。
“那我呢?”
北轩城问。
“三皇子安心休养身体,今后才是需要你辛劳的时候。”
布达道,“在此之前,我们得先做些准备。”
没两日,宫里的奏折就多了几道类似的。
皇帝的身体不如从前,是以这些奏折,都交由北连墨先审批。
遇上比较重大的,再递交到皇帝手里。
“有趣,”他手里捏着一份,手边还摆着几本相同的。
“将这些都送去给父皇。”
他吩咐道,一旁的宫人赶紧捧过去。
北连墨看看天色,时辰不早了,他得去陪着姚芊芊用午膳了。
这边他欢欢喜喜去找自家太子妃,那边皇帝却吃不下了。
“这都是太子让人送来的?”
皇帝沉声道。
宫人惶恐点头,说的确是太子特意让人送来的。
最近风调雨顺,没什么大事,所以皇帝手里的奏折也不多。
想这样一摞送过来,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
且这些奏折说的都是一件事,就是各地频繁出现怪事。
简单来说,就是湖泊水面会飘出一行字,有时又在林间,甚至于在空中出现。
那字停留片刻,随后自行散去。
因为此怪事频发,所以各地官员纷纷上报。
那出现的字也并未长篇大论,只有八个字。
储君失德,不配其位。
意思是当今太子德行有愧,不适合成为北靖的君王。
皇帝攥着那封奏折沉思,并不是因为这怪事,而是在揣摩北连墨的意思。
他将这些奏折送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在试探自己?
这件事,按说北连墨是该避嫌的。
虽然并不是直接弹劾他,但毕竟事情跟他有逃不开的关系。
交给皇帝是最合适的处置结果。
但如今,皇帝却要擦侧这个儿子的用意。
若是相信了这怪异所说,那就要废除太子。
现在废除太子,已经不是皇帝乐意不乐意的问题,而是能不能。
或者说,敢不敢。
北连墨这个太子,可谓名正言顺,诏书还是皇帝吩咐人去写,下达给百姓。
如今又说太子失德,那岂不是连皇帝自己都骂上了。
且北连墨手握重兵,不说别的,他身后那批暗卫就是极大的麻烦。
硬碰硬,皇帝觉得自己未必会赢。
若是想迂回一番,一时间他又想不到办法。
“让人去请太子,”他沉声道,“就说朕有要事相商。”
北连墨正在哄姚芊芊,这丸子砸碎了揉在一起,用酱汁腌制过,不腻人。
“再吃一个,”他道,“你这两日吃的愈发少了。”
实在不是他矫情,但凡母亲身体不佳,那胎儿出生时大量吸取母亲的养分。
怀孕的妇人便会承受不住。
北连墨担忧她的身体,不足以支撑生产,是以总变着法儿的哄人。
姚芊芊艰难的又咽下一颗,无力的打饱嗝儿。
“实在吃不下了。”
她苦兮兮道,“不如我缓缓?”
北连墨心疼的点头,大掌放在她的肚子上轻轻揉按。
“不会有事的,”姚芊芊安慰他,“你看我这么久了都是好好地,这几日疼也不疼了。”
或许,他不想这么早出来了呢,姚芊芊想着。
她知道北连墨在担心什么,生产这个孩子,其中的危险北连墨已经尽数跟她说清了。
身体跟不上,待到生产之时,孩子就会耗尽母亲的精神。
最后,母亲会枯竭而死。
实际上,姚芊芊大吃大喝,滋补的养品顿顿吃,也没见胖。
也是说明了这孩子能吃的很。
姚芊芊不怕,因为她不觉得这个孩子会伤害自己。
或许,母子之间,真的有心灵感应也说不准呢。
就像他们告诉自己的,受伤中毒,多亏了这个孩子她才活下来。
或许,这孩子比北连墨担忧的,要和善的多。
起码,他很爱自己这个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