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轲以为朱文祯不过是说着玩玩的,可第二天朱文祯就把一本曲谱丢在了唐轲面前矮桌上。
唐轲看看面前那本青黑色的曲谱,又抬头望着朱文祯。
朱文祯拿下颌轻点那曲谱,“小可看看,可还满意?”
唐轲将那曲谱翻开,沉默着看了半晌。
朱文祯有些紧张起来,凑过去问:“如何?”
唐轲作沉思状,“大受震撼!”虽然看不懂。
唐轲不懂曲谱,连那填的词他也没看懂。
朱文祯人长得清秀,写的却是一手行云流水的草书,唐轲以前在医院找医生开的药方也比他这字好认。
朱文祯在唐轲脸上读到的是明显的敷衍,有些不开心,想了阵,拉着唐轲手臂硬要出门去天青苑。
唐轲拗不过,随着他一道去了。
两人在朱文祯惯常订的那隔间坐下,喊了个小倌进来,朱文祯将自己的曲谱给那小倌,“将这曲子弹了。”
那小倌看着十分面生,年纪也很小,应该是天青苑新买来的。
他恭恭敬敬接了朱文祯递过来的曲谱,垂着头看也不敢看朱文祯一眼,低应了声是,转身跪在琴边,小心翼翼将曲谱摆在一边,将开头那段清唱的词先唱了,一抬头,瞥见朱文祯正冷眼看着他,吓得慌慌张张垂下眼去。
他抬起衣袖,手指还未触到琴弦,指尖已经颤抖得厉害,待到指腹压上紧绷的琴弦,因实在害怕,力道没能控制好,直接将那悬空的丝弦一压到底,吓得慌忙缩回手指,琴身带出声刺耳的鸣音。
朱文祯面色冰冷,“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这小倌刚来天青苑不久,新近才听说了原先的头牌凉珏的事,没料到今日便被安排来为这位湘公子弹唱,还未进门,人已经被吓得去了七魂六魄。
现在头一个音便弹走了调,只觉得自己怕是要步凉珏的后尘了,他也未听清朱文祯究竟说了什么,直接从琴边滑下来,衣袖将曲谱带至地上,也顾不得捡,朝朱文祯咚咚磕头,不住求公子饶命。
朱文祯不过是想让小可听听自己为他改的曲子,没料到有这么一出,只觉得心烦,握着酒杯的手指都不自觉收紧了。
唐轲看着朱文祯用力到有些泛白的指节,抬手将他的手握住,刚想开口,听到柳娘敲门。
柳娘被放进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倌,又看向朱文祯,陪着小心说:“湘公子,实在对不住,这小倌才来苑子里不久,不懂事,我这就给您换个过来。”
朱文祯不想再被塞这样不懂规矩的小倌坏了兴致,便冷声吩咐:“让寒潭来罢。”
柳娘愣了一阵,“寒潭今日一早去了老主户张老爷家中,至今还未回……”
朱文祯胸口微微起伏,压下怒意,“那便让冷月来。”
柳娘再次被噎住,“冷月昨晚受了风寒,嗓子坏了,告假在家修养——”
柳娘话音未落,朱文祯啪一声将桌上酒杯摔了,“怎么,不过买了你苑子一个小倌,如今便处处防着我了?”
柳娘陪着笑脸,“湘公子说的哪里话,这实在是您今日来得急,苑子里没有准备,我这就安排人去把冷月喊来——”
“——罢了,”朱文祯打断她,“嗓子坏了来了也是败兴。”
柳娘便又笑说:“我给您多领几个小倌过来,随您挑,挑到满意为止。”
朱文祯没答话。
他对自己写的曲谱是有精神洁癖的,并不希望随随便便一个小倌都能过来糟蹋,刚才那出闹下来,已经触了他的底线,怎么可能还允许再多挑几个不熟悉的人过来挨个触霉头。
柳娘见朱文祯不回话,面色却是越来越沉,想再开口缓解眼前僵局,正斟酌着如何说。
唐轲却忽然探身,直接抱着朱文祯纤瘦腰身,将人在空中翻了一圈,放在自己腿上。
朱文祯惊得忘了生气,半张着嘴讲不出话来,一双眼睁得浑圆看他,脸上写满“你做什么”四个字。
意识还是混沌一片,身体却早已熟悉了唐轲的怀抱,朱文祯像之前在小宅院里许多个日夜那样熟练地抬手揽住唐轲脖颈,身上软下来。
待回过神,朱文祯挣了挣,恼道:“你……你松开!”
柳娘见状揪住那小倌一道光速撤离现场,门关严实了。
唐轲将朱文祯的腰箍得更紧了些,笑着弯腰将地上的曲谱捡起来,抖了抖,掀开第一页。
朱文祯推着唐轲胸膛,力气轻得像挠痒,“当着外头那些人,你怎敢如此放肆!”
唐轲对朱文祯的话充耳不闻,环抱着他,举起曲谱,“王爷,不如让小的给您唱曲?”
朱文祯怔住,“你会唱曲?”
“不会,”唐轲否认得理直气壮,“可以学嘛。”
说罢学着刚才那小倌的样子,将头一句话清唱出来。
唐轲不会唱,表面工作做得倒是很足,微微仰着下颌,眉头微蹙,眼神迷离,一副十分陶醉的模样。
只不过刚唱了半句,嘴被一只冰凉柔软的手捂住了。
朱文祯盯着他,“黑旋风唱得都比你好。”
唐轲将他手指握住,在他掌心吻了吻,“黑旋风是谁?”
朱文祯微微偏头看他,勾起唇角笑起来,“我的小马驹。”
唐轲翻身将朱文祯压在榻上,“你拿我跟你的马比?”
朱文祯盯着唐轲,认真摇头:“比不得,黑旋风要能干许多。”
唐轲听到这样的话,气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抱住朱文祯要闹他。
朱文祯吓得慌慌张张偏过头去求饶,又瞅一眼门的方向,“小可!”
“嗯?”唐轲将头从朱文祯脖颈间抬起来。
朱文祯双颊泛红,“我可以……为你唱曲。”
唐轲愣了下,“你会唱?”
朱文祯不答话,将唐轲推开,去琴边跪坐下来,广袖轻抚,柔荑微挑,带起一声清脆琴音。
唐轲不懂曲子,只会用一句“卧槽”来形容朱文祯谱的曲。
但朱文祯改的词他却是懂得,听着那词被朱文祯山涧般清冷的嗓音唱出来,唐轲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以前朱文祯总喜欢拉着他读自己的小说。
如果可以,他想把朱文祯锁在家里,天天逼他给自己唱这文改的曲子。
朱文祯的高傲骄矜,与戏馆茶楼的伶人截然相反,有那样的气质加持,下里巴人也能被他唱出阳春白雪的味道来。
遑论朱文祯的曲谱改得真的很好,唐轲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文可以被这样升华。
唐轲盯着朱文祯那张脸,痴痴傻傻地笑,想湘儿如果不是王爷,流落到民间去,都城跟江南的花魁就都要靠边站了。
朱文祯一曲弹完,斜倚在琴边,撑起手肘支着额侧,微偏着头望向唐轲笑。
唐轲依旧死死盯着朱文祯,内心一些肮脏的念头蠢蠢欲动,被他费尽力气压下去。
“湘儿给其他人改过词谱唱过曲吗?”
朱文祯微微一怔,没料到唐轲问这个,认真思索一番,“以前不懂事,曾改了曲谱去苑子里打擂台,拔了头筹,被父皇知道了捉回宫去,请了季先生来教学问,再不让我踏出宫门半步,那之后便再未写过曲谱了。”
唐轲点头,十分理解皇帝的良苦用心。
“怎么?”朱文祯不明所以。
唐轲起身,来到朱文祯身边,直接将人抱起来回到坐榻上,“以后除了我,不许给任何人唱曲。”
朱文祯笑得眉眼弯起来,他堂堂一个王爷,原本也不会给其他人唱曲,可听唐轲这霸道言论,还是忍不住问:“为何?”
唐轲声音很沉,“会出事……”
朱文祯不明白唐轲说的出事是什么意思,坐在他腿上抬手摩挲着他衣襟,偏过头笑问:“小可公子,奴的曲子,可还满意?”
话说得卑微,骨子里却透着说不出的冷傲孤高。
唐轲一把捉住他手指,“不满意……”
朱文祯眉头轻蹙,只失神一瞬就又笑了,继续演,“何处不满意?奴这就改,改到先生满意为止?”
朱文祯演起来,从来都是全套戏做足,从声调到姿态,尽是轻挑模样,与他平时端着的那副清冷样貌相去甚远。
唐轲盯着他那含情脉脉的一双眼看了许久,只觉得浑身燥热,意识逐渐都被烧化了,翻身将朱文祯压在榻上,手开始不受控制。
朱文祯没料到事态会倏然朝另一个方向发展下去,待到腰带衣襟都被唐轲解了,这才慌乱起来,喘息着要将唐轲推开,“做、做什么?奴卖艺不卖身,先生快放尊重些。”
见小戏精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演,唐轲笑出声,手臂箍得更紧了些,“不是说要让我满意为止?”
朱文祯呼吸愈发急促,用力挣也挣不开唐轲的束缚,身上不受控制地软了,再演不下去,慌张呵斥:“放肆!快放开本王!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怎能如此胡来!”
唐轲盯着朱文祯,直到这一刻,他才恍惚将湘儿与那位高高在上的景王爷的身影重合起来。
他从前以为湘儿演的那些景王爷的戏,根本不是戏,那就是他原本的样子……
唐轲笑容更甚了,丝毫不肯松手,“这不就是行乐的地方?”
“外头都是人,让人看见成何体统!”
朱文祯勉力维持着王爷的架子,可神色却愈发慌乱起来,看到唐轲那朗眉星目上布满的阴霾,吓得翻身想往外逃,刚爬了半步又被唐轲捉住腰拉回怀里。
唐轲声音沉闷,“王爷放心,不会有人进来的……”
朱文祯还要开口争辩,话被堵进唐轲的吻里,只余下喘息和急促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