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祯两簇浓密的睫毛轻颤,指尖都微微颤抖着。

他僵直着身体,任由唐轲将唇覆上来,脑海中有片刻只余空白。

直到唐轲一手揽着他腰,另一只手紧箍在他颈后,将那原本浅尝辄止的温柔一吻逐步发展为攻城略地的深吻时,朱文祯方慌乱起来,强烈的窒息感笼罩着他,他闷哼一声,一把将唐轲推开,人从椅子上跳起来,退至角落,背抵在墙上,胸口起伏着,一双眼眼尾泛红,瞪向唐轲。

许久未见这副受惊的小猫模样,唐轲眼底带笑望着他,回味着唇齿间留下的绵软触感。

“你……你好大的胆子!”

朱文祯与对面僵持许久方呵斥一句,可那带着颤音的话讲出来实在听不出几分威慑力。

唐轲轻笑出声,心想耿老板演景王也真是演得相当敬业了,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端出王爷的架子来,“我以为耿老板会喜欢这样,看来是我误会了。”

朱文祯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般调戏,眼眶愈发红了,红晕从耳根直蔓延至脖颈深处,双手紧紧握成拳垂在身侧,满眼戒备。

唐轲见他这样,收敛了笑意。

他原以为耿老板三十多岁的人了,又是王府庄子上的管事,虽说看着嫩了些,也少了些社会上的历练,可多少总该有些情史的,但如今见耿老板这样的反应,才意识到对方竟纯情至此,方恍然察觉自己做得有些过了,上前半步,想说点什么弥补一下。

察觉唐轲有意靠近过来,朱文祯身体又朝后瑟缩了些,退无可退,只能朝一侧躲去,腰撞上案桌,桌面晃动两下,掉落一排笔架,粗细不一的笔杆散落满地、发出清脆噼啪声。

唐轲望着满地的毛笔,怔住,缓缓收回脚,朝后退了一步。

朱文祯抬手指着门:“出去!”

唐轲还想开口,又觉得此时怕是说什么都只会越描越黑,只得朝他躬身一礼,默默退出去,一跃消失于夜色中。

朱文祯半晌方缓过神来,踱至案桌边坐下,轻咬着下唇,舌尖尝到那上头残留的一丝酒味,说不出是甜是涩。

唐轲没有立即回去,他藏在对面屋脊后头,暗中观察着书房窗牖里那独自坐在灯下的身影。

被朱文祯赶出来的时候,他酒已经醒了,回想起刚才的举动,虽觉得确是有些不妥,可竟没有半点后悔。

耿老板果然如他料想的那样,不过是将自己小说里那些虚幻的爱情投射在他身上了,他以进为退,对面便顷刻缩回壳里去了。

想来今日之后,耿老板应该不会再纠缠他扮演那些奇奇怪怪的桥段了。

唐轲这样想着,失笑出声,悬着的一颗心松下来,唇角却莫名挂上几分苦涩,转身离开鹿鸣山庄。

接下来的两天,朱文祯都没有再去栖凤书局找过唐轲。

试发行的小说开头在第五日以三千八百本的销量直接脱销,书局库存清零,挂上售罄的标识牌,紧急调动印刷局连夜加印。

局长风凭阑召集核心成员去了研讨室,提前宣布唐轲赢了赌局,“是我的疏忽,未提前批复足够的发行量,只因我先入为主认为小可先生必定不会达到目标。我在此代表书局管理层,向小可先生郑重道歉。”

风凭阑说罢,起身朝唐轲行一大礼。

唐轲对风凭阑的知礼公正是十分欣赏的,此时慌忙回了一礼,满口应着没事,又道:“希望局长可以履行承诺,准许风俗部的小说内容以后都由我们自己做主便好,我部长和我都感激不尽。”

风凭阑点头:“这是自然。”

郭秀才却不满道:“未能达到五千本的实际目标,怎能就此给出这样的许诺?若要公正,就该待加印书册出来后,重设赌局,再来一遍。”

“哲远,”风凭阑直呼郭秀才大名,沉声道,“库存告急错在我一人,你若认为这赌局不作数,便只当那许诺是我以栖凤书局局长的名义给的风俗部罢,此事就此打住,莫要再提。”

郭秀才头一次被局长这么指名道姓地指责,饶是再不服气,也只能缩了脖子认下了。

散了会,伍梁生一张老脸笑开了,“说,想吃什么,晚上我请,出去庆祝庆祝。”

唐轲咧嘴笑:“谢了部长,咱这顿能先欠着么?我晚上还有事。”

伍梁生狐疑望着他:“什么事?与你那俊俏小公子幽会?”

唐轲依旧咧嘴笑,并不答话,只说:“过几日休沐,到时候我请您,地方全都城您随便挑,成吗?”

伍梁生挑眉看他:“你确定全都城我随便挑?你可别后悔啊!”

唐轲摆摆手:“放心,我做事从不后悔。”

唐轲出了书局,直接去了鹿鸣山庄。

他想了一天,始终觉得前一晚那样离开有些不妥。

耿老板是他最放在心上的书粉,他可不敢冒险把人得罪了。

所以他想来道个歉,认个错,态度诚恳些。

唐轲怀里揣着为耿老板写的满含浓情蜜意的一章更新,躺在屋脊上等他。

可从日落等到月升,又从月升等到月落,直待到天边泛起鱼肚青,也没等到耿老板的影子。

唐轲怏怏地回家洗漱一番去了书局,一整日都有些恍惚,晚上踩着点下班,又去了鹿鸣山庄,依旧和前一晚一样,守了一夜,却还是没能等到想见的人。

唐轲曲着一双长腿坐在屋脊上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拨着脚边几片青瓦,心里非常沉。

打从第一次在景王府后门铜锣巷里见到耿老板以来,这是两人头一次分开这么久。

想到这里唐轲忍不住在心里自嘲地笑笑,什么叫“头一次分开”,怎么闹得跟小情侣吵架似的。

可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有耿老板常伴左右的?

不管是在鹿鸣山庄,景王府后门,还是栖凤书局,耿老板好像总能找到各种理由,隔三差五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人真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只需要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养成一种习惯。

他习惯了耿老板不时冒出来凑在他身边喊他小可,习惯到觉得那本来就该是他现在生活的一部分。

现在那部分突然消失,他便有些心慌了。

那晚耿老板是真的生气了,所以刻意避着他?

唐轲思来想去,不安到有些心慌,心慌到有些烦躁,最后翻遍了整个鹿鸣山庄和景王府,依旧没能寻到耿老板的影子。

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因为自己强吻了他,他便要躲自己躲到家都不要了?

何至于做到这一步呢?不会真的这么不经逗吧?

要真是这样……早知道就不逗他了。

唐轲满腹心事从景王府后头去了栖凤书局。直到脑袋被伍梁生敲了才回过神来,回望过去,满眼迷茫。

伍梁生眯缝着眼看他:“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跟你说话都听不到?失恋了?”

唐轲失神道:“部长,我把我的小贝壳弄丢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