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玉菁便亲自过来了,她告诉茵茵:“金陵倒是有个开酒楼的钱家,但那家人家孙子辈只有一个,那仅有的一个去年也成了亲,眼下媳妇的肚子都五个月大了。”

茵茵听如此说,心道果然。

玉菁见茵茵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你好端端问这个人做什么?”

茵茵便将前事与她说了,玉菁听了,急得立刻拉住茵茵的手,“邱姨娘岂是好的?她给你说的这人已有妻室,怕不是叫你去做妾呢!”

“兴许是罢,横竖我不理她就是,”茵茵道,她想到当初祖母也是千方百计,不顾她的意愿,叫她给盛芸做妾,为的是依仗盛家来保家族平安,如今邱姨娘大概又故技重施,只是不知道她又为的什么。

玉菁在府中多年,对邱姨娘的为人比茵茵清楚得多,她继续语重心长道:“邱姨娘不是什么善类,父亲和祖母在时,她不敢太过分,如今压在她头上的人都不在了,她什么都干得出来,你千万小心,至于夫婿,我看好了一个,本也是个书香之族,只是没落了,幸而家中还有几亩薄田,一个宅子,可以维持生计,那人比你大了两岁,已是个秀才了,再有几年考上举人,就可以做官,可说是前途无量……”

玉菁还在滔滔不绝细数那男子的种种好处,然茵茵并无心听,此刻她心中已有了打算。

“姐姐,多谢你为我筹谋,但我并不想嫁人,我想着,过几日便回扬州去了,那里还有一个宅子,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可女孩儿总是要嫁人的呀,傻妹妹!”

茵茵摇头,“走一步看一步罢,横竖那些高门大户我是不想进去了,姐姐,”茵茵深深望着玉菁,“譬如咱们陆家,人口众多,各人有各人的算盘,一大家子斗来斗去斗了半辈子,不仅主子,奴才也拜高踩低,有样学样,人人都规行矩步,提心吊胆的,过着有什么意思呢?我只想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我的这些体己,只要我不奢侈浪费,糊口过日子,这辈子也尽够了。”

“可……”玉菁望着茵茵,望了好一会儿,最后拉着她的手欣慰道:“你是看得开的,这样也好。”

得了玉菁的支持,茵茵心里更有底气了。

临走时,玉菁叮嘱她,“有任何事要帮忙的,尽管找我,我与你一样,没了父亲母亲,只是又比你好些,还有个外祖家可靠,其实我心里……已将你当作我的亲妹妹了。”

茵茵听得心里暖洋洋的,叫了一声“姐姐”,情真意切。

玉菁欣慰地抚了抚茵茵的发顶,这才去了。

等送走玉菁,茵茵便回自己屋里,在窗下独坐,默默把自己的将来都规划了一番,到黄昏时,兰香突然急匆匆进来,递给茵茵一封信。

茵茵见落款写着从心二字,迫不及待接过,拆开来看了。

信中柳从心说她知道茵茵如今的困境,她也看好了一个人,要为茵茵引见,还说此人对她情深一网,是个难得的夫婿人选,茵茵不禁笑了,命兰香拿笔墨来,提笔写了一封回信,告诉她自己要回扬州去,不必为她操心选夫婿了,还说临走前必去她府上辞别。

茵茵将这封信命人送出去,之后便携兰香去见邱姨娘。

邱姨娘那时正与玉菡商量她的婚事,不得空,叫她在偏厅等着。

茵茵便坐在漪澜院偏厅里吃茶,吃了半盏茶,百无聊赖,便走出门去,正巧看见一只白猫从墙角蹿出来,她见这猫可人,便去抓,那猫儿“喵喵喵”几声,又蹿出去了,她只得追着跑出去,跑了几步,正跑到正屋的后墙角了,恰好屋里的人靠着南窗在说话,声儿又大,她全听见了。

只听邱姨娘道:“菡儿,再嫁不比初婚,王家那后生虽不是读书的料,但做生意是把好手,家资又颇丰,你嫁过去不会受委屈的。”

“可他还有一个四岁的儿子呢!”

“那有什么,你嫁过去了再生几个不就是了?”

“不,我不去,从商的都是下九流的,我还不如嫁上回那京兆府的主簿呢!”

“哼!下九流,你外祖家便是从商的,难道也下九流?”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就是不想嫁到王家,秋爽斋那个嫁的钱家,比这王家门第还高,我难道不如她?”

“傻孩子,她嫁的是这钱家的旁支,家里没多少家当,我们账上欠了他们家八百两银子,我拿她去抵债罢了,你真以为是我好心为她筹谋?”

“原是这样。”

……

茵茵听罢,大冷的天儿,竟汗湿了后背。

之后的话也就不必再听了,她自己肚子里的话也不必再说了,茵茵携兰香,匆匆出了院门,回自己的秋爽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