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茵知道这些人是好容易攀上国公府的门楣,不舍得放手,便站起来道:“婶子,我和赵家公子还没过小定,也就不算什么,回头请过来说清楚,他们想必会体谅我要为父亲和祖母守孝,那赵家大郎年纪大了,想必急着要娶妻生子,咱们也就不耽搁他了。”
李氏笑道:“话不是这么说的,人家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两家谈谈,说不定那赵家大郎情深意重,愿意等你三年呢?不要把话说得太死。”
茵茵还要再说,李氏立刻打断道:“六姐儿,你还小,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个我们自会替你料理。”
如此,茵茵没话可说了。
紧接着,便说起了内宅事务的管理,李氏道:“把这些账本搬来,便是要叫大家看看,咱们府里还剩下多少田产铺面,咱们家是看着光鲜,其实大哥入狱后,为了救他,已经花了不少银子了,另外还有些人乘火打劫,把咱家都掏空了,这些话我说了怕你们不信,你们只看账本就明白了。”
小辈们都不说话,李氏很满意,她瞅了眼邱姨娘,见她老老实实坐在那里,也不发一言,更满意了,继续道:“大嫂早早去了,大哥这一脉只有怀章这一个,眼下为了守孝,又三年不能娶妻,姨奶奶身份不便出去应酬,少不得我多劳些,照管着你们,接下来府里以俭省为要,日子比不得先前,你们也担待些我罢!”
邱姨娘不满她这话,又看见这一箱箱账本,想着还不如就此说明,落个干净,于是径直道:“老太太去了,还不如就此分家。”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陆泽明立刻放下茶盏,反驳道:“母亲和大哥才去,我们就分家,叫外人看了岂不笑话?等到三年后怀章娶妻,能独当一面时,再分家不迟。”
邱姨娘不禁冷笑,心想三年后这个家早被二房掏空了,哪还有她们的立足之处,因此她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郑重其事地递给陆泽明,道:“叔叔应当认得老爷的字迹罢?这是老爷的遗书,府里该如何安排,他早写在这上头了。”
众人都知陆润生留有遗书,但只知在老太太那里,并没看过,眼下看见这遗书,都好奇得紧,一个个伸长了脖儿往前望,邱姨娘便道:“叔叔看完,叫孩子们也看看,大家都看看。”
李氏也凑过去看,看见那几行紧要的,脸色微变,陆泽明迅速看完,叹了口气,把信递给李氏,李氏接过,仔仔细细往下看,一个字也不放过……
只听邱姨娘道:“老爷的意思,是把我扶正,再把家分了,老太太临终前,我去探望过,是她老人家把这封信给我的,还说要按信中的意思办,谁知……谁知没来得及,”说着,吸了吸鼻子,继续道:“如今虽然老爷不在,老太太也过世了,可事情还是得按照老爷和老太太的意思办罢?”
陆泽明颔首,“是该如此,便按——”话音未落,李氏背后轻轻拍了他一下,打断他,向邱姨娘道:“说起这个,我倒是想问问你,老太太吃了三姑爷给的药,已大好了,怎么突然你过去望了一望,她老人家当晚就去了?怕别是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出老太太的旧病来了罢?”
堂中众人各有各的心思,都纷纷望向邱姨娘。
玉菡性子最急,立刻站出来,“我娘不过是问候老太太的病情,能说什么叫她不高兴的事儿呢?平日老太太身子健朗时,我娘还不许我同老太太说不好的话呢,更何况老太太在病中?我娘如何不省得?”
邱姨娘有一瞬慌乱了,但听女儿为自己说话,立刻便又撑了起来,道:“我说的什么话,钱妈妈那时就在傍边伺候,她最知道了,不如叫钱妈妈过来告诉大家?”说着,挑衅似的望了李氏一眼。
那日她在老太太跟前说的都是李氏的所做作为,若公之于众,头一个没脸的便是李氏,因此邱姨娘拿定了李氏不敢。
然而她没拿定的是钱妈妈恨极了她!
钱妈妈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伺候了她老人家二十几年,可谓情同姐妹,如今老太太一死,她也就死了一半,在她眼里,这都是拜邱姨娘所赐,当日老太太的身子本来都好了,邱姨娘执意要见老太太,她也一直提醒邱姨娘不可在老太太跟前说丧气话,邱姨娘明面上应得好好的,一到老太太跟前,便什么都忘了,把府里些污糟事都告诉老太太,以致老太太气急攻心,夜里难眠,次日一早便去了。
前两日李氏着了钱妈妈去问话,得知此事,便许了她些银钱和一所宅子,是以眼下李氏丝毫不惧,甚至就等着邱姨娘这句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说罢,李氏便命人:“请钱妈妈过来。”
邱姨娘微愕,心中隐隐不安。
不一会儿,钱妈妈过来了,眼下府中众人都脱了孝,钱妈妈头上却还簪着一朵白花,老太太去世,府里最痛心的当属钱妈妈。
钱妈妈上来,先向陆泽明和李氏行礼,陆泽明道:“妈妈替我们伺候老太太,为我们尽孝,是陆家的大功臣,就不必拘礼了,坐罢!”
钱妈妈却辞了坐,站着向陆泽明和李氏禀报道:“奴婢便伺候过老太太,也还是奴婢,奴婢不敢妄议主子,只是有些事不得不说。当日姨奶奶确实来探望过老太太,因姨奶奶每回来总要在老太太耳边说些不好的话,总叫老太太替她料理这料理那……”不及她说完,邱姨娘便冷笑着打断:“钱妈妈何时也学得那些人一样,颠倒黑白了?”
钱妈妈不管她,继续道:“因此那日我便不叫她见老太太,谁知她生生等到了傍晚,老奴想着,就叫她见一见罢了,那时老奴还叮嘱了呢,叫姨奶奶缓着说话,老太太身子还没好,谁知到了老太太床前,姨奶奶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尤其见了老爷的遗书后,更了不得了,叫老太太一定要按遗书上的,把她扶正,老太太不很乐意,说要听听二老爷和二太太的意思,她还不肯,后说了好些污蔑二太太的话,老太太听了,当时便不好了,只是没显露,晚上老奴喂老太太吃了药,没一会儿便把……把药都吐出来了……”说着,擦起眼泪来。
玉菡急不可耐地站起来,指着钱妈妈大骂:“好个奴才,伺候了老太太几年,便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在主子跟前搬弄是非,胡说八道!”
玉芝立刻站起身,面对着玉菡道:“姐姐慎言,钱妈妈伺候老太太多年,连姨奶奶和我母亲还要尊重三分,咱们做小辈的,更不该妄加议论了。”
钱妈妈冷笑道:“罢了,她们平日私下议论得我还少么?我从外人口中也听见了一二十次,若同她们生气,我早气死了,只有这一件,只有这一件,”钱妈妈恨得牙根痒痒,用手指比了个一,“就气死老太太这一件事,我心里过不去!”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这一句,任谁看了都知是动了真气,因此也更信钱妈妈的话了。
接下来便是二房和邱姨娘、的战场,堂中众人各自站队,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把平日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
茵茵冷眼看着,觉眼下这陆家活像菜市场,平日的夫唱妇随,兄友弟恭的假面全撕下来了,在利益面前,什么感情,一文不值!
茵茵作为大房的人,本要站在邱姨娘一边争取利益的,但她哪一队也不想站,爹爹和老太太都去了,她自认自己与陆家已没有牵绊,甚至也已不算陆家人,便她今日帮了邱姨娘,来日她又会给她什么好果子吃么?
不仅她,还有玉菁,从老太太办完丧事后,她便也与家里远了,今年中秋也没回来,想来这个家终是要散的。
最后这两房之争,终究邱姨娘落了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