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坛子酒就这样被挖了出来。

挖出来时酒坛子还浑身是泥,赵伯真的小厮便用袖子将坛子抹干净,露出光滑的黄釉身和掉色的酒封。

茵茵和兰香迫不及待上前,蹲下身上下打量这酒坛子,越看越亲切,这就要上手揭开泥封,赵伯真连忙拦住,道:“脏,况且也不一定能吃。”

“怎么不能吃?”茵茵诧异,“人家埋了十几年的女儿红都能吃呢!”

赵伯真道:“酒要密封得好才能埋上几年,这坛酒嘛,封得还算密,先让吴二把酒坛子扛去酒馆,打开来,若能吃,便再叫些小吃点心,就着这酒吃岂不好?若不能吃,便另叫些酒来。”

茵茵忖了忖,颔首道好。

于是赵伯真的小厮吴二便扛着酒坛子先行一步,去酒馆订雅间了。

等赵伯真和茵茵到时,一切已料理妥当,二人直上二楼雅间喝酒便是。

那坛子酒就放在雅间内,茵茵一进门便迫不及待打开了酒封,立刻酒香四溢,比小酒馆卖的还要醇,还要香,茵茵便又迫不及待命小二拿漏斗来,她要亲自将这酒注入酒壶内,赵伯真怕她劳累,命吴二代劳,茵茵不肯,他无法,只得由着她去。

于是茵茵和兰香两人一起,把那酒坛抱起来,将酒倒满一青玉酒壶,另外赵伯真也叫了几样甜咸冷热点心,随即两人相对而坐,有模有样地吃起了酒菜。

赵伯真先自斟一杯酒,吃了,笑道:“不错,很香醇。”

茵茵不大会吃酒,为着不在人前失态,只跟着尝了一小口,确实酒香浓醇,杏花的味道教酒香盖住,比寻常杏花酒更烈。

随即茵茵又将酒赏了兰香,兰香喝了半杯,直说太烈了,劝她少喝,茵茵便也只抿了两口便不敢再喝了,就这样吃吃点心,听听赵伯真说他十五岁入伍上战场的事。

三年前她怎么也想不到同自己喝这坛酒的人会是他,即便到今日她也还恍恍惚惚,想不到她会同这个人坐在一张酒桌上,且听他说话,她竟也不觉着讨厌,甚至还听得很高兴,不过她心里又告诫自己,高兴归高兴,成亲是大事,可不能因一时高兴便糊里糊涂与他成婚了。

赵伯真酒量很好,吃了半坛子,回去的路上,茵茵把那剩下半坛子酒也带上了。

赵伯真酒后兴致颇高,上了马车仍在滔滔不绝,他知道茵茵想听什么,故意把陆润生的境况告诉她。

“半个月前我曾去大牢探望过陆大人,捎带了些吃食过去,他吃了大半,还与我谈论朝中局势,不像先前见他时那样沮丧了。”

茵茵颔首,“爹爹自己想得开便好了,如今只怕外面那些人对他不利,不然平白无故他怎会叫老鼠咬了,定是有人害他,若能把人从牢里放出来,回家修养修养,便更好了。”

赵伯真笑道:“这却不容易,不过我能派人每日过去看护他,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如此也与在家中休养无异,”说着,睃了茵茵一眼,“若你我的亲事早些作成,叫陆大人的政敌知道,他们碍于我,也就更不敢轻举妄动。”

说来说去都是在下饵,叫她嫁给他,然而她怎么能嫁给他呢?

茵茵故作娇羞,背过身去不再说话,赵伯真见她这腼腆的样子,又哈哈大笑起来。

也不知他怎么这么爱笑,茵茵心想。

她并不真准备嫁给赵伯真,只想拖到两个月后,爹爹流放,到那时朝中想害他的人也想必也歇了心思,到时二叔还派了人沿途照应爹爹,又收买差役,必能保住爹爹,到时她便想法子甩脱赵伯真。

这样一路说话,不知不觉便到了陆府门前。

几人下得马车,赵伯真还要邀请茵茵去翠微堂说话,因他母亲就在那里,茵茵连忙以头疼为由推辞,他这才罢了。

正巧这时老太太那里派人来,请赵伯真过去,他便去了。

赵伯真一走,茵茵便放下心来,她命家里下人把剩下半坛子酒送去芳生斋,她想着,这坛酒本是为九思埋下的,即便两人无缘,这酒也要请他喝了方不觉遗憾。

等回到秋爽斋,已近午时了。

茵茵料想老太太又要派人来请她过去吃饭,便重新梳洗了,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坐在房里等着。

不多时果然明月过来,却不是来请她用饭的,因辅国公府有要紧事,国公夫人和赵伯真才刚不得不先离去,但他们留下了礼物给茵茵,除了提亲常见的那些礼饼外,还有一套红玛瑙头面,明月亲自端了来给她过目。

茵茵上前掀开红布,便看见了一整套的红玛瑙手镯、耳坠,发簪和镶玛瑙的金项圈,还有一对儿玛瑙戒指,真真晶莹剔透、光华灿烂,红得教人移不开眼。

明月在旁笑劝道:“小姐,你瞧瞧这国公府待您有多大的诚心,说句不好听的,奴婢原以为咱们府上遇到难事,官场上的人都不爱搭理咱们了,更别提国公府门庭煊赫,此番来提亲想必要拿乔,谁知国公夫人是个好相与的,一点儿不拿架子,对老太太尊重有加,还说小姐您生得可人,她很喜欢,最后问了您的生辰八字,老太太也问了她家大郎的,只要没什么大碍,想必不久便要过小定了,到时您嫁过去,便有享不完的福了!”

茵茵用手轻轻抚摩那套玛瑙头面,觉手感莹润细腻,不觉摸了又摸,她想到上回自己及笄,赵夫人送来的古玉也是不凡。

这样好的东西送给她,想聘娶她进门,她却在想着如何甩脱他们,真是罪过。

茵茵把红布盖回去,示意兰香,“拿上去罢,同那块古玉放在一处,当心些,别跌坏了。”

兰香应是,上前接过托盘,看着脚下,小心翼翼地往楼梯口去……

明月仍在为国公府说好话,茵茵没留心听,她目送那套首饰上楼,心想这些贵重礼物将来都要还回去的,只是人情又不知该如何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