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长荣便将齐老侯爷如何死的, 边说边比划,重新讲了一通。

“昌平伯府世子爷也不知哪里抽风,当日便挂了炮仗没命地放, 还特意跑去齐老侯爷家码头放了好几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纳妾。”

当初高宛宁和高静柔被大火烧死,高启屡次登门让齐老侯爷将尸体接回去安葬,但对方嫌弃污秽传言,坚决不同意。

高启只得将两人葬入京郊坟地,也是怕坏了自家风水,故而距离高家祖坟距离很远。

远在魏州的父亲不知怎的就得了上峰赏识,再加上陈氏总吹耳旁风, 久而久之他也觉得,先前高家门楣不旺,屡出事端, 便是因为那两个妹妹的缘故。

邵明姮觉得有些奇怪, 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儿。

“齐老侯爷怎么会淹死, 他年纪虽大,但是精神矍铄, 为人亦非常谨慎, 出行都会带人一起的, 即便他喝醉了, 身后还有小厮随从,断不该出现落水的意外。”

顾云庭从轮椅上起身,支着拐杖在旁边练习走路, 腋窝下受力承重, 他的脸涨到通红, 只走了几步, 便觉下方疼得厉害。

邵明姮扭头,瞥见他偷偷起了身,不由蹙眉,抱起手臂。

他便附上一个笑,乖乖坐回轮椅。

罗袖与长荣使了个眼色,两人相继离开。

偌大的院子里,只他们两人面对面看着,一丛丛紫藤开到荼靡,淡雅的香味从头上传来,风渐渐变凉,早已没了盛夏时候的炽热,挟着初秋的萧瑟一点点打进心里。

“你再不听话我便不管你了。”邵明姮捏他的手指,睫毛一眨,望见他浓热的眼神,不由想要松开,反被他攥住了,扯进怀里。

“仔细膝盖。”

她推他,虚虚撑着身体。

他不以为意,抱紧了人往自己膝上按,“不打紧,现下都已经好了。”

“那也不成。”邵明姮强行站起来,离他有段距离,“或许是我多想,但我琢磨着最近发生的事,无论如何都是古怪离奇的。”

她认真与他说着,顾云庭神情也从放松变得紧绷。

“京中南河码头,其中主要竟主之一位齐老侯爷,如今他人死,南河码头势必落到第二强劲对手手中,你有没有调查过谁最终拿到了码头?”

“阿姮,你从何得知的。”顾云庭心知肚明,却很意外邵明姮的消息来源。

邵明姮坐在旁边的花墙上,垂着双腿晃了晃,“我每回出去都能或多或少听几嘴,听得多了便能猜出来,那家商户是最近两年才新兴起来的,人脉和财力却都很充沛,但是细细查下去,又没有具体的根基,你是不是也在观察他们?”

“是,我怀疑他们与康国有关。”

“所以那位康国花魁,真的有问题!”邵明姮颇为意外和激动。

“目前没有确切的把柄,只是怀疑,她与京中不少勋贵公子都有往来,虽是康国人,但对京中习俗还有人情关系很是熟悉,若非着实下了功夫,那便另有隐情,或许她为了今日谋划,早已蛰伏许久。”

邵明姮点了点头:“我总觉得她认识我们。”

“嗯?”

“具体我也不说明白,就是一种直觉,回头我们去楼里近距离看看,兴许能找出答案。”

“择日不如撞日,那便今日过去吧。”

两人言出必行,当即换了衣裳,都着男装坐上马车。

如他们这般推着轮椅都要进楼里的客人不多,甫一下车便有龟公出门帮忙,见他们衣着华贵,言谈举止都是贵公子做派,故而一路躬身,客气备至。

邵明姮给他一锭银子,龟公忙招呼着送来好茶好果子,便又去唤歌姬。

“您先别急,我们过来是奔着阿玉娘子来的,可否帮我们引荐一下?”邵明姮不疾不徐开口,手中的茶盏放下,笑盈盈望向龟公。

龟公忙拱手回道:“实在不凑巧,阿玉娘子正在陪客,两位若是不急,可稍稍等候片刻,若是着急,小的给贵人挑两位涩的。”

“不急,我们便等阿玉。”

门合上,邵明姮松了口气,抬手擦去面额上的细汗,小声道:“这里的香实在太浓了,直往嗓子眼钻,闻着有些晕眩。”

顾云庭招招手,她走近些,便被他迎面塞了个香包。

“这是解毒的,寻常的迷药都能化解。”

邵明姮捏着香包,忽然挑起眼尾,“你果真来过。”

便走到旁边,背着手四处查看。

顾云庭知她没恼,推着轮椅跟在身后,“我虽来过,却没胡闹过,你得信我。”

“我信你的。”

两人绕着屋子看了几圈后,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

轻柔的叩门,人进来,婀娜如水。

明亮的眼睛描画着漆黑的轮廓,显得很是深邃梦幻,额间点着牡丹花钿,鬓边簪着一对嵌珠牡丹簪子,绯色面纱遮住下半张脸,她的衣裳很是单薄,勾着软纱披在肩后,里面的肌肤隐约可见,及胸襦裙挡不住什么,峦线起伏处还留有客人的印记,斑斑点点。

她先是看了眼邵明姮,继而将视线落在顾云庭身上,袅袅走来,像一阵轻烟,如雾的薄纱晃开大朵,她朝两人福了福身,便抱着琵琶坐在当中。

“两位贵人,想听什么曲儿?”

嗓音沙哑,即便邵明姮闭上眼睛回想,也找不出一个相似的人影,她便又睁开眼睛,定定对上她的目光。

阿玉没有避开,弯起眉眼与她对视。

邵明姮心里涌上难以言说的情绪,便淡声道:“随意弹一首吧。”

她看了眼顾云庭,顾云庭亦在看她,两人互换了眼神后,邵明姮起身,从桌上取来茶水,边听曲边走向阿玉。

阿玉并未有明显变化,却在邵明姮靠近时,兀的站起来。

猝不及防,打翻了她手中的茶水,茶水湿了袖子,邵明姮看她拂弄衣袖,挽起一大截,露出的雪白肌肤一尘不染。

“都怪奴家,可曾伤到贵人?”

阿玉说罢,便要给邵明姮擦拭。

邵明姮摆手,顺势往后退了两步,道:“不必。”

她方才正在打量阿玉,且心中有个模糊的轮廓,然还未聚精会神想出来,便被她打断了,或者换句话说,因为阿玉的突兀,导致她的思绪断开,甚至是对已经形成的想法产生怀疑。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在这一瞬间,会想到高宛宁。

两人回去途中,邵明姮一直蹙眉冥思。

阿玉打翻茶水的画面不断出现,像反复盘桓在面前一样,她挽起袖口,向自己展示莹白的手臂。

自然却又有着某种违和感。

“顾二,我怀疑她是高宛宁。”

她还是说出想法,尽管连自己都不大相信,但顾云庭没有犹豫,捉过她的手问:“怎么想的?”

“我从她背后观望时,可以摒除那张脸的影响,只看她背影便能发现,她和高宛宁非常像,而且两人身量几乎一致,但高宛宁手臂上有一处红色疤痕,今日她撞翻了茶水,虽说无意,可我觉得是故意,她便是想叫我看明白,她的小臂上没有那样的疤痕。

我知道高宛宁有,那么阿玉又是如何得知的?”

两人目光一滞,异口同声的缓缓说道。

“除非她是高宛宁,且急于向我们证明她不是。”

做贼心虚,即便伪装的再像,终会露出马脚。

“她变成康国人,来到京城游走在勋贵之间,是不是别有目的。”

“她与我正在查的窃国案有关,我怀疑康国人通过某些秘密渠道转移重要隐秘,涉及我朝安全的,以及诸位官员内帷事宜的,容易做成把柄为人所要挟的。

一旦形成密匝的关系网,传播至敌人手中,将会造成极大威胁。”

马车晃了下,邵明姮忙伸手护住他的脑袋,恰好他也朝自己伸出手来,顺势将人揽在怀里。

啄了啄她的唇,掌腹贴在后脑,俯下身去。

邵明姮抬手推在他肩膀,眨了眨眼说道:“听闻陛下在为你挑选太子妃。”

顾云庭脸色立时冷凝起来:“我只要你。”

“但是他如果不喜欢我呢?”

“我娶你,我喜欢你,他喜不喜欢与我何干?阿姮,你不要管旁人,你只要记得,不管怎样,我都只要你。”

他捧着她的小脸,怕她不信,俯身吻了又吻。

邵明姮快喘不过气,连连点头:“我知道了,知道了。”

....

紫宸殿

顾辅成与六部尚书议完事,吃了碗鸡汤,便见顾云庭在外面候着。

“二郎,进来一道儿喝碗汤。”

他命内监又盛了一碗,放在桌案旁的食案上,冒着热气,香雾弥漫。

顾云庭扫了眼内监,内监躬身退出去。

“这是我自己选定的日子和人,你可以看一下,再过两月,我要立太子妃。”

顾辅成笑,瞥了眼纸上遒劲有力的字体,“不觉得有点草率吗?”

“我知道你心里打的是何主意,不管你看中谁,都与我无关,我要娶的从头到尾只她一个。”

顾云庭喝了鸡汤,用巾帕慢条斯理擦去水渍,又道:“日子是我自己看书挑来的,也不劳烦礼部和钦天监了,那日必定风调雨顺,风和日丽,宜一切事宜。”

“你有没有想过,我不让她做你正妃,不只是因为她曾做过你外室,而是单纯不合适。”顾辅成神色很淡,语气透着一丝冷肃。

“虽然我希望你同意,但若是我无法改变你的初衷和偏见,我不介意没有你和母后的在场。”

他起身,摁着食案冷冷开口。

“二郎,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

顾辅成搁下碗,朝他抬头看去。

作者有话说:

在努力恢复中,宝儿们一起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