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夫人当即落下泪来,扑上去将白起扶起来, 也不顾旁边家丁婢女都在, 双手捧着白起脸颊哭喊:“还不到三十岁,怎么敢如此胆大?领兵打两国联军!他们退兵便是了,你还不懂得见好就收?!”说着, 白老夫人一抹脸上泪珠, 挥起袖子就往白起肩背上打过去, 一面打一面骂:“叫你狂妄, 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怎么向你父母交代!叫你狂妄!”

白府的家丁与婢女只见怪不怪,垂着脑袋在一旁立着,一句话不说只抿着嘴偷笑。

白起举起手来挡,只一声不吭地连连后退,眯着眼瞧了瞧那边用袖子掩唇笑得正欢的蒋泊宁,低声向白老夫人讨饶道:“婶母莫要打了,还有别人在呢!”

白老夫人手上动作一顿, 扭头看了看蒋泊宁, 只见她将袖子垂在眼前,偏头将视线移开, 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白老夫人扭头回来,抿着唇冷冷一哼,抬手又是狠狠一拍白起手臂,咬牙道:“现在暂且放过你小子!”

说罢,白老夫人喘了两口气, 收回手来理了理衣襟,转身回来,擦擦眼泪,满脸再不见怒火,只有盈盈笑意,拉起蒋泊宁的手往白起身前走过去,“起儿,快谢过宁姑娘,若不是她,还不知道你叔父能不能保下这条命来。”

蒋泊宁低下头去,轻声笑说:“白山将军是秦国柱石,我既然入了秦国,能帮上的都尽量帮上一些罢了。”

白老夫人眼尾皱纹中尽是欢喜,抚着蒋泊宁手背,不住地夸赞,“哪里是你说的这么轻,这隔一日便带扁鹊先生来一回,还有赵医,也是你带着日日往白家来,怎么能不谢你这份情意?”

“不过是……”

“何止?叔父受伤时,泊宁尚在巴蜀成都,既嘱托赵医带扁鹊去武遂医治叔父,又千里赶路来亲自护送叔父回咸阳。”

蒋泊宁抬眼看向白起,只见他双目璀璨如星,其中情真炽热,叫她看着也动容。白起拱起手,朝蒋泊宁一躬,“多谢。”

蒋泊宁心头一动,定定瞧着白起,一旁白老夫人只笑得合不拢嘴,抬手在白起肩头轻轻一拍,说道:“我家这孩子,性情是木了些,可这颗心暖得很,放眼咸阳望去,也找不着比他更会疼人的了。”

纵使蒋泊宁是个聋子,也听出来了白老夫人这话外音,瞧着白起那抿唇偷笑的模样,却点点头说道:“白左更自是秦国里头数一数二的好儿郎。白府有这样的人才,老夫人好福气。”

白起听了这话,却是一愣。白老夫人瞧蒋泊宁那面上神情,眼珠子低低转了转,还是垂下眼眸去叹了口气,瞪着白起只轻轻摇头。

蒋泊宁抬头瞧瞧天,柔声对白老夫人说道:“时候不早了,泊宁也不好打搅老夫人和白左更团聚,先行回去了。我备了车马等着扁鹊先生,好送他回去,白老夫人不必担心。”

“哎……”

白老夫人一声挽留刚刚出口,白起便急急往旁迈了一步,拦住蒋泊宁的去路,“我送你回去。”

白老夫人双眼一亮,拍拍手将蒋泊宁往前推了推,笑道:“正是了!正是了!起儿回来,虽说王上已经郊迎过大军了,可领了国尉一职,还是该进宫去一趟,还得跟王上说说他叔父的伤势不是?你们两人一块儿入宫是正好顺路!”说着,白老夫人向旁边小厮打了个眼,那小厮立马如同离弦之箭那般冲去了门外备马拉车。

一见这形势,蒋泊宁只瞧了白起一眼,向白老夫人福身行了个礼,随着白府婢女往外走去。白起朝白老夫人拱手,转身急匆匆跟了出去。

白府小厮拉着一辆青铜马车在门外候着,见蒋泊宁来了,转身将马凳放了下来。蒋泊宁三两步走下白府前的石阶,伸手正要扶着那小厮上车,却忽觉腰身一轻,直接被托上了马车前头。

白起下巴一抬,“进去。”说罢,一撩身下衣袍,抬脚便踩上马凳跟了上来。

蒋泊宁一颗心砰砰作响,慌忙打起车帘进入马车里头,却还没见白起进来,只觉车外他的声音低低响起来,却也听不清楚,跪起身想要出去看看。车帘一瞬被撩起来,马车随着开动,车帘哗啦一声被甩下。

黑衣如若猎鹰袭来,一瞬将那白裙包裹得严严实实,白起俯身向前,只一手箍在蒋泊宁腰际,一手握住她下巴,没给她一丝挣扎拒绝的机会,一句话也不说,直接覆上去又是吮又是咬,直接撬开她齿间进去,攻城掠地,一瞬如若战场厮杀,分毫余地都不肯留。

蒋泊宁被吻得脑袋发白,软得只能伸手勾住他脖子,鼻腔里头嗯嗯糯声叫唤着,早是一副丢盔弃甲的模样,哪里还有平日里半分机灵厉害。

帘外是深秋风紧,帘内只热火似夏。

蒋泊宁侧身跪坐着依靠在白起臂弯里头,没骨头一般细细喘气。白起喉头滚动,手腕扭动托起蒋泊宁的下巴,只瞧见那双眼迷蒙像是盛了水聚了雾,看得他脊背都通了电一般一片酥麻。

他伏下身来,搂紧她腰肢,只轻轻在她唇上啄了几口,伸出手去,用指腹在她嘴角轻轻摩挲。

蒋泊宁回了点力气,抬手揪住他衣领,凑过去就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气道:“那么大力气做什么!木头!我嘴都麻了!”

白起低低笑出声,舔了舔唇,就着她的力气将她拢入自己怀中,下巴贴着她头顶,许久才出声,“不太会这个,只亲过你,弄痛你了。”

“那就饶了你吧。”蒋泊宁撑着他肩膀坐到白起大腿上,低头在他嘴角轻轻一啄,笑着搂住他的脖子,“我也是,只亲过你一人。”

白起只觉这一颗心都是满得暖暖,扬起唇角,将蒋泊宁脸颊捧在手中,爱不够般又是亲吻舔啄几口,抱在怀中不肯撒手。蒋泊宁也觉得浑身如同泡在春风里,搂着白起腰背,便是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此刻也足够温馨怡人。

马车一路往前开不曾停下,蒋泊宁从白起怀里抬起头,问道:“这车没往秦王宫开?”

白起摇摇头,伸手将蒋泊宁额边乱发拨到她耳后,“没,先出去绕两圈。你真急着回去?方才在我家,你逃似的做什么?怕我直接逼婚?”

蒋泊宁一瞬乐了,点着他下巴笑道:“你又不是没逼过我?面上看上去正派得很,六年前就将我硬扯到马上问我嫁不嫁,今天一来又这样,我倒是说你不该当将军,该去当土匪。”

白起磨磨后槽牙,低头笑着在蒋泊宁嘴唇上又是轻轻咬了一口,“乱说话。我要是真想抢你过门,方才就不会让你出白家的门。等我今天回去就让婶母去宫里提亲,叫你怎么跑。”

蒋泊宁一瞬不说话,面上笑容也冷了,白起心中咯噔一下,捏起她下巴便问:“怎么了?不愿意嫁给我?”未等蒋泊宁解释,白起那双眼忽地黯淡下去,捏住她下巴的手也松开去,“这场仗,是不是本就险?你知道,追出来,也只是叫我安心?”

“木头!”蒋泊宁一拳打向白起肩头,气鼓鼓道:“你就这么看我?”

白起揉揉肩头笑起来,俯身用额头蹭蹭蒋泊宁的,哄道:“既然不是,那就嫁给我。我如今也不是兵头小卒了,你若是想周游四方,我也可以……”白起忽地停住,目光灼灼,看向蒋泊宁。

蒋泊宁自是明白他想起什么。从开始到现在,最棘手不就是这个。

他在千年前,她在千年后。

“我在巴蜀,见到了苏代。他猜出了我的来历……”

白起急急握住蒋泊宁手背,“他可曾对别人说过?”

蒋泊宁看着白起脸上神情,只觉得喉头酸酸,伸手覆上白起手背,摇摇头道:“燕国大乱之后他猜了出来,后来他逃到魏国,又被押回燕国,再到巴蜀,他应该没有对别人说起。若是有别人知道了,一定会过来找我,现在看来,并不像。你不必担心。”

白起松了一口气,低头想了想,又问:“他,可是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秦王猜疑,终有一日会觉得你功高震主,我本来可以逍遥自在,若是跟了你,命运未卜不说,日后如果我找到法子回家了,我走,还是不走。”蒋泊宁顿了顿,正想继续说,却觉得白起五指收紧,将自己的手裹在掌心,一片温热干燥。

白起轻轻吞咽一下,垂下眼眸去,说道:“父母亲人,哪里是可以随意抛弃的。若是真的有这么一天,你想走,我绝不留你。只是泊宁,在秦国一日,便留在我身边一日吧。乱世无亲太苦了,我舍不得。”

蒋泊宁眨眨眼睛,伸手捧起他脸颊,声如蚊蚋,“这么喜欢我?”

白起不出声,手臂收紧将她抱住,许久才用下巴抵住她肩窝,轻轻点了点头。

蒋泊宁低下头去贴住他脖子,伏在他肩头,“好。”

白起一瞬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将她从怀里捞出来,炙热双目瞧着她,又问了一遍:“当真?当真愿意嫁给我?”

蒋泊宁笑着郑重点头,只叫白起面上那什么愁云啊冰霜啊顿时统统消散得一干二净,将面前人紧紧抱住,笑得低沉爽朗只若秋日暖阳。

“那我明日便……”

蒋泊宁摇摇脑袋,截住白起的话头,伸手覆上他手背,“还要等一等。这桩婚事,我想让秦王自己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