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骄说完没多久,管家就从里面走出来,恭恭敬敬的对裴骄说:“少爷,裴总让你进去。”
路蕴发觉肩上的裴骄身子僵了僵,随即耳边响起一声短促的叹息。裴骄闷声答道:“知道了。”
管家得了肯定就走了,全程低着头看脚下的草,跟一抬头就会看见什么十八禁画面一样。
路蕴被自己这思绪方向给一震,感受到裴骄还抱着自己后,又轻轻的推了推他的肩,柔声说:“去吧,我在下面看着你。”
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路蕴也没敢动,就一直保持着拥抱的姿势。
一直到又在门口那看见管家的影子,她忍不住从喉中发出“嗯?”的声音。
裴骄叹了口气,抬起头,恋恋不舍的看了路蕴好一会儿,才说:“那我走了。”
末了又似是想起什么,又转头补了句:“我等着你的草莓软糖。”
路蕴笑着冲他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在他走进去后,路蕴也随即进去了,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人群中央的路父。
他身边的人喋喋不休的在说着什么,但路父的神情始终是淡淡的,连嘴都没怎么动过。
路蕴觉得好笑,她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一直到裴矜站在台上时,路蕴才过去。
她站在路父旁边,听了下裴矜的话,就忽然向边上挪了一步,低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这是裴骄的正名宴?”
路父见她知道了也并不意外,反问道:“见到他了?”
这话乍一听是个问句,但答案早就不言而喻,只是把这个答案更加肯定了而已。
路蕴狐疑的抬眼看着路父,应了声:“嗯。”
“你和裴骄在一起,他父亲不会反对的。”路父睨了路蕴一眼,“因为我的实力能够与他势均力敌。”
那骄傲的意思都快溢出来了。
路父以为路蕴是在怕裴骄现在是继承人了,从而导致裴父不让他们在一起,就出口安慰了句。
但路蕴就不理解了。
路蕴:……
路蕴:?
不是在聊为什么不告诉她裴骄正名宴这件事吗?怎么突然聊起他们在一起会不会被裴父阻拦了?
路蕴表情有一瞬间的微妙。
她决定先不理这个跟她思维不在一个层面的爹了。
再把注意力放在台上时,裴矜已经下去了,裴骄站在上面,视线时不时地掠过路蕴,见她看过来,笑了下,没再看她。
那抹笑在别人眼里的意思就变了味儿。
就例如裴矜原本培养的继承人的母亲,徐玉。
她站在二楼,垂眸看着楼下,这个视角正好能看见裴骄那笑容。
像是在挑衅炫耀什么似的。
徐玉嗤笑一声,喃喃道:“我看你这个没有一点能力的继承人,能得意多久。”
她的视线落在一旁的裴矜身上,“唯一继承人?真是个笑话。”
徐玉眸光冷然,在裴骄说完话下台后,也随之下楼。
她走到裴骄面前,刚才的嘲讽冷漠一改为温柔的神色,徐玉端着酒,笑道:“裴骄是吧?接受了继承人的身份,你是要回老宅的,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父亲现在的合法妻子,你的继母。”
女人还特地强调了下后面两个字。
裴骄觉得可笑,他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的打量着面前这个娇柔漂亮的女人,年龄不大,称呼倒大了一轮。
裴骄笑了声,“继母?”说着,他逼近徐玉,两人呼吸缠绕,“知道我的上一个母亲怎么没来吗?”
徐玉呼吸一窒,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的:“为,为什么?”
“因为她没有命来。”
周围没有人敢过来,也没有人敢多瞟一眼,生怕这对刚见面就火药味十足的继母子殃及池鱼。
一直到裴骄走后的五分钟,徐玉才堪堪回过神,她只觉得全身发冷,如坠冰川。
裴母的事徐玉不清楚,她只知道裴矜在见完那个女人之后,裴骄就愿意舍下他的小情人来继承裴矜。
徐玉当时就觉得裴骄是欲擒故纵,明面上口口声声说着不屑于裴家的权势,暗地里早就打好了一切算盘。
现在徐玉并不打算改掉这些印象,却多加了一点。
——能交好就不恶交。
反正裴矜已经认定了裴骄就是他的继承人,她儿子的机会已经被扼杀了,握着那百分之一的股份,光靠分成下半辈子也不愁了。
何必再去犯贱争夺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徐玉觉得自己想的十分透彻,但架不住总会有些只知道背后怂恿的老鼠想搞事。
以至于徐玉在楼上看见裴珏对着裴骄趾高气扬的说着什么时,血压噌的就上去了。
徐玉几乎是冲下去的,她一把抓住裴珏的手腕,低声诉问:“你在干什么!?”
裴珏明显愣住了。他是徐玉唯一的儿子,是能够竞争裴氏掌权位置的人,也是裴家明面上的小少爷,一出生就是被徐玉哄着疼着的,猛地被她这么一凶,顿时不复方才的气焰。
裴珏结巴着说:“我,我就是,就是问问裴大哥,怎么就,就成了,爸爸的继承人了……”
不等徐玉开口,裴骄就笑着回答了裴珏同学的问题:“可能在他心里,你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吧。”
身体伤害为负,精神伤害超标。
裴珏顿时哆哆嗦嗦的指着裴骄,半天就憋出了一句:“你放屁!”
这一声他压根没克制住音量,响亮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回**了两声,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裴珏。
也把裴矜吸引过来了。
他皱了皱眉,看向裴骄:“怎么了?”
“你说过,我是唯一继承人。”
裴矜皱了皱眉,扫了一眼旁边的现任妻子与儿子,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
裴骄笑了起来,森森寒意蔓上眸光,半阖着眼皮子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裴珏:“那我的话也没什么不对。”
“是吧?弟弟。”
裴骄没说裴珏刚才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突出的情绪。
仿佛就是单纯的,告知一下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唯一继承人是个怎么样的唯一法。
裴矜似乎猜到了什么,他看了眼边上面色苍白的徐玉,语气不善的说:“该拥有什么,不该肖想什么,我一直以为你分得清楚。”
徐玉没敢说话,背上汗涔涔的感觉叫她难受,而对这对裴姓父子的恐慌则居其上。
裴骄嗤笑一声,抬脚走了,他出去的时候看了眼一直关注着他的路蕴,见她对自己笑,心底阴霾瞬间被击散了。
灰蒙的脑子里还余留着那时候裴珏在大厅里对他说的话:“你怎么配当上这继承人的,软肋完完全全的展现出来,又怎么配有拥有这身份?”
裴珏话音一转,忽然一改之前的狰狞,笑着说:“我知道你有一个喜欢的死去活来的人,可是你连自己的精神病都处理不好,你连你的亲生母亲都舍得杀,又怎么舍不得让她去死?”
裴骄不忌惮自己的病对继承人这个身份会造成什么影响,但是他忌惮有人为了要挟他,而对路蕴出手。
裴骄冷眼看着裴珏,没等他做出什么,徐玉就冲了下来。
再之后就是一场宣示主权的闹剧。
路蕴不知道事情起因,她在裴骄看过来的时候只能安慰似的冲他笑笑。
路父跟一直观察着她似的,刚笑起来就注意到了,冷不丁的问了句:“笑什么?”
“…笑那个人,继承人都确定了还跟裴骄比。”路蕴撇了撇嘴,“犯傻。”
路父看了她一眼:“继承人又不是不能改。”
“在彻底继承之前,一切都不是确定的。”
路蕴怔了怔,问:“怎么改?”
路父笑了起来。
“只要现任继承人出事了,那么谁都有可能成为。”
路蕴心神一震
·
宴会结束了之后,路父就开始让路蕴接触路氏。
路氏是搞软件开发的,现在已经是国内知名企业,路蕴没接触过这种,以至于路父带她来时,她属于一问三不知的愣头青。
路父只负责把路蕴带进来,之后就让她从底层做起。
好在顶着一个路家千金的名头,没人敢刁难她。
但路父就不一样了。
他该骂骂,该驳驳,总之路蕴在那呆的三个星期简直生不如死。
好在技巧是学到了。
算是苦中作乐的安慰。
以至于路蕴完全忘记了跟裴骄约好,要去看看他。
一个星期路蕴只能去一次,在公司的第一个星期路父并不苛刻,路蕴也不太紧张,抽了一天去陪裴骄。
少年见到她时,浑身上下都是光彩。
他笑着说:“来了?我好想你。”
这话直白热烈,叫路蕴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当即喂了他一颗草莓软糖。
那时候裴骄没有吃药,甜腻的味道蔓延在口腔,过甜了,但裴骄却很喜欢,他垂着头,静静地看着怀里的路蕴,任由她接着喂。
路蕴也乐在其中,时不时还撸一下这只大型犬的毛发。
那天是星期五,天气不算好,裴骄的心情却是最好的。
从那以后,裴骄就开始期待星期五。
第二个星期五路蕴没有来,她跟着路父去谈合作了。
太阳很大,路蕴抬头时差点被晃瞎了,她等路父谈完的期间,一直望着裴骄所在的医院方向,心想着裴骄现在在干什么。
而远在医院的裴骄正坐在病**等着路蕴,心里安慰自己:云云只是有事耽搁了,等会儿就来了吧。
裴骄想着,静静地看着门口,期望他心爱的姑娘会突然扑到他的怀中,向他撒娇、向他倾诉她对他的思念,而他会默默地听着,再时不时的喂她吃一颗草莓味的软糖。
但她没来。
当天晚上裴骄药的分量加了一倍。
第三个星期五路蕴没有来,裴矜却来了。
——这是裴骄一月期限的最后一天。
裴骄没理在边上笑的裴矜,只是盯着那个薄荷糖盒子,随即也笑了起来。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让他更加看不清上面本来的字了。
那些原本能将他拉出深渊的便利贴,缓慢而温柔的将他推下了深渊。
骗子。
裴骄想。
他从薄荷盒子里拿出张空便利贴,缓慢而用力的写了句话,贴在桌面,随即就走了。
空旷的病房里再没了一个总是望着医院门口出神的少年了。
等路蕴匆匆赶来时已经是裴骄走后的第二天了。
路过的护士奇怪的看着在里面的路蕴,“这间病房的人前天已经出院了,对了,床头桌上有一张便利贴,他说是给一个女孩的,是你吧?”
路蕴愣住了,还没从出院的冲击中回过神,注意力又被吸引到了另一边:“纸条?”
见护士点头,路蕴走过去,果然看见了一张贴在桌面的纯牛油果色的便利贴。
她怔怔的看着那张裴骄留的便利贴。
上面只有一句简短的话。
——我等不到你。
我等不到你了,所以我走了。
路蕴只觉得一阵揪心的痛,她颤着手将这张便利贴收到怀里。
一直到了家,才释放了那股压抑的情绪。
她躺在**,目光空洞的看着天花板,余光倏然瞥见床头裴骄送的玫瑰花。
好像好久没有浇水了。
路蕴想着,又不自觉地想起了裴骄。
“我喜欢的女生,她会接我送的玫瑰。”
这是很久之前裴骄在乔芩生日会上说的话,现在在路蕴耳中还是格外的清楚。
她拿着浇水壶,鼻子有些酸。
浇完水,路蕴无神的拨弄了下花瓣,却无意间看见了藏在花瓣间的,不属于花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张纸条。
皱巴巴的,已经有些干涩泛黄了,字迹也看不太清。
路蕴一怔,她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展开,看了好一会儿才分辨出上面的话。
“别怕我呗云云,我会好好接受治疗,好好吃药的,你别怕我,也不要嫌我好不好。”
路蕴捏着纸条的指力重了几分,才退却的酸涩感汹涌的奔来,她手不住的抖,反反复复看了那张纸条许久。
“怎么会嫌你…喜欢你还来不及呢……”路蕴声音暗哑,隐隐约约带了哭腔。
喃喃完,她的视线转向剩下的两朵玫瑰,伸手又挡开一片花瓣,花瓣间和刚才那朵一样有张纸条。
“忘了我也没关系,我记得你就好,我爱你就好。”
第三朵。
“我在右胸膛纹了一朵云,它纹在那,让我感觉分别也不是特别难过,让我感觉,你会一直爱我。”
路蕴忍不住哭了出来,泪水模糊了视线,一滴滴落下没入花瓣里。
玫瑰里面藏了胆小鬼的爱。
而她把那个爱她的胆小鬼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