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坑竟然还在继续扩大,南过不断的倒错脚步四处奔跑,尽量让藤蔓生长得茂密繁盛,藤蔓的根系也在不断朝着擂台边沿处拓展延伸,同时也没有放弃向陷坑当中延展的尝试,疯长的藤蔓相互间勾连缠绕,编织成连片的藤墙,但可供南过落脚的地面却还是在不断减少。

南过一把抄起即将落入巨坑中的锤子,凝聚起风元素纵身一跃,迎头向姚亮与郭敬光扑了上去。

看着飞快接近的南过,郭敬光冷冷一笑,转换手决宏声吟诵道:“元攻像——月切!”

一轮宛若皎皎月华的洁白锋刃自郭敬光的胸前凝结成形,然后便如同投石入水溅起的水波涟漪般向外扩张开去,形状绝似一轮逐渐放大的弯月,洁白的锋刃贴着地面一掠而过,只听得一片唰啦唰啦的砍伐声,就像是几百个人集中在一片竹林间砍伐似的,所有野蛮生长着的藤蔓无一例外全都被齐根砍断,编织成网的藤蔓高墙就像年久失修的堤坝遇上了山洪爆发,哗啦啦的倾塌了下来,被勾连缠绕在最上方的王小流也跟着大片藤蔓一同摔回了地面。

眼看着瞬息之间发生的一切,已经合身扑到郭敬光身前的南过不得不在双脚尚未落地的情况下全速折返,连续引爆了三次风元素形成的气旋,南过才终于在王小流摔到地上之前张开双手接住了他。

“还有吗?”

横躺在南过怀里的王小流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这时候的王小流终于能够勉强的将眼睛睁开一道缝了。

南过将他放到地上之后,粗暴的将他手臂上所有脱了臼的关节全部复归原位,然后疑惑的问道:“还有什么?”

王小流杀猪般的惨叫了两声,缓过劲后便以浑浊不清的嗓音继续哭着问道:“你还有肉丸子吗?”

南过顿时觉得一阵心累,他扯下自己束腰上的口袋甩进王小流怀里,没好气的说道:“想吃丸子就自己搓!”

“小南,我觉得腔子里好热!”

王小流一边打开口袋一边对南过说道。

“有多热啊!”

南过也一边观察着仍在一圈圈扩大着的陷坑,一边敷衍的对他问道。

“不光热,还特别的口渴!”

王小流掏出一把糊糊塞进嘴里,然后含糊不清的说道。

南过面对自己眼下的处境有些感到无措,王小流这个拖油瓶如果放任不管的话,肯定只需要一个眨眼的功夫就会被人轻松杀掉,郭敬光那砍伐效果惊人的月刃砍起藤蔓来简直是砍瓜切菜一般,这就让利用藤蔓将人送上天的法子难以再用,而且擂台上的无底巨坑还在扩大,恐怕再拖个一时半刻,自己连立脚的地方都再也找不到了,郭敬光与姚亮那边的地面倒是还相对保存完好,可他如果带着王小流接近那两个人的话,简直就成了送上门去给人家杀的冤大头了。

肥猪像个捕鱼的水鸟般直挺挺的站立在一根铁栅栏上,冷眼看着擂台上的攻守对决,看上去南过已经无力回天了,但肥猪还是相信,南过会有翻盘的可能,因为南过这个人不光身上的花样手段繁多,而且一直以来的运气也都很好,远的不说,就说刚刚才起死回生的王小流,经历了言箴冥王像的冲击都能大难不死,也只能用一句洪福齐天来解释了。

所以肥猪开始隐忍不发,他要等在南过出现转机征兆的时候才去出手搅局,封死他每一个看得见的机会,肥猪有种预感,如果这次再让南过顺利脱身的话,他大概再也没有下一次布局的可能了。

巨大的陷坑犹如饕餮之口,为了吞天噬地,正无时不刻的将自己那只巨口张开得更大更宽。

南过手搭凉棚看了看天空,还像模像样的舔湿指头测量了一下风向与风速,然后他将符箓布袋揣进里衣的怀里,又脱下自己穿在最外面的上衣袍子披在王小流身上。

王小流一边吃着糊糊一边愤懑不满的哼哼道:“别给我加衣服,我本身就快要热死了!”

“一会儿就该冷了!”

南过一边帮他系着衣袄扣子一边叮嘱劝慰道:“老王,你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坚强,懂吗?”

王小流捏紧拳头挥了挥,劲量睁开自己肿胀的眼睛,无比严肃无比郑重的回应道:“我会坚强,我一直很坚强!”

“用手臂抱住自己的两条腿!”

南过吩咐道。

“干嘛?”

王小流虽然不理解他的吩咐,却也还是揣起口袋之后依照他的话抱紧了双腿。

“抱得再紧些!”

南过嘱咐道。

“你到底要干嘛?”

王小流不安的将两条腿搂得更紧了些,战战兢兢盯着南过的眼睛问道。

“小章,你得帮我一个忙,不然咱们真的赢不了!”

南过表情严肃的对他说道。

听到南过如此郑重其事的托付,王小流不安的眼神瞬间就变得坚定了起来,“有什么事尽管直说吧,小南,我今天就是为了要帮你才过来的!”

“好兄弟!”

南过拍拍他的肩膀,然后一把揪紧了他的衣襟说道,“你想帮我很简单,只要你原地消失一段时间就足够了!”

王小流还在兀自疑惑之际,他的身体却已经被南过单手提了起来,在他的视角当中,只看到一片天旋地转的光景,身体上穿着的衣服在后背那块地方勒得很紧,两肋处的骨头似乎又开始散架了,伴随着五脏六腑之间一阵强烈的不适感,他终于又能看清眼前的一切了,南过的样子在他视野当中越来越小,那个深不见底的巨大陷坑越来越小,整个擂台,整个演武场,甚至整个狗场都在他眼中越来越小,在这个过程当中,始终与南过作对的那一高一矮的两个监差,像是突然醒悟般的朝自己射过来几道五彩斑斓的光束,只不过那些仓促之间释放出来的光束全都射偏了,最接近的一束光也只是与自己擦肩而过,然后在自己身边粉碎成了一片星星。

地面上,郭敬光不得不停止对于王小流的拦截与追袭,因为南过又像只猛虎般的扑上来了。

姚亮横跨一步,用身体挡在了郭敬光的前面,南过的人还尚未地,便在半空中抡转手臂以大锤开道,势如奔雷的巨大战锤脱手飞出,嗡轰一声砸在姚亮身周的那尊金钟上,锤子落地,金钟安然无恙,但金钟之下的姚亮绷紧全身,被这一锤砸得双脚向后倒滑出了两步远的距离。

半空中的南过因为率先掷出了巨锤,他身体向前的冲势便出现了凝滞,这时候只得凌空虚踏两步,然后引爆一团高度压缩的风元素,将身体猛的吹向前方,朝着姚亮俯冲而去。

“御像——风坚!”

郭敬光迅速捏决行令,一道小了许多的风墙将南过隔绝在外。

南过一头撞在坚如磐石的风墙上翻滚坠地,然后立即爬起身来,挥起左拳砸向言箴风坚,只听得轰隆一声,稳如山岳的风墙震颤着裂开一道缝隙。

郭敬光稍一蹙眉,翻转手决对着地上的精铁巨锤吟诵道:“无常像——焚金!”

南过手疾眼快,立即将右手插进怀中布袋,地上的精铁巨锤腾的一下原地弹起飞上了天,堪堪躲过了一团焚金烈焰。

郭敬光蹙眉更甚,猛然间散开反手诀中断所有言箴术法。

已经吞没了大半个擂台的陷坑终于缓缓停止了扩张,郭姚二人笼罩周身的护体金钟也消失了踪迹,横亘在南过身前的那道风墙也化作了一股朝向凌乱的冷风消散了形态。

南过发觉到再也没有了禁制阻挠,连忙一个箭步冲向前方的姚亮与郭敬光。

郭敬光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就在他这一呼一吸的时间里,南过已经向姚亮的胸口砸出了拳头,寒铁长枪不期而至,以闪电般的速度在他右肩上戳出了个杯口大小的血窟窿,这一枪力道奇大,由南过的身前刺入背后贯出,因此卸去了他砸向姚亮那一拳的所有冲势,拳头顶在姚亮胸膛上的时候已经没了九成力气,连姚亮的护体真元都无法冲散。

“可算是,抓住你了!”

南过狞笑着抬起头来,此时他的右拳抵在姚亮的身上,而左手却牢牢抓住了寒铁长枪的枪尾,武体长枪的这一击力大势沉,而且凝聚成形的位置又与南过近在咫尺,如此迅猛的穿胸一刺根本不应该被南过抓住才对,只是南过在枪头囊穿后背的一刻便下意识的控制着血液化形成一道道利爪,不论是在体内还是体外,这些血色利爪都在竭尽全力的钩锁着长枪的枪身,这才使寒铁长枪的速度慢了下来,让南过在最后一刻抓住了枪尾。

“真是个漫长的捉迷藏啊!”

南过一点点将长枪拔出来,伤口内外的血液形成了许许多多细小的触手,将武体长枪由尾至头的送出体外,然后这些血液触手相互间勾合啮咬,将肩头上那处酒杯大小的窟窿拼合起来。

做完了这些事情,南过侧头看了看站立在铁栅栏上的肥猪,溅满血水的脸上透着明显的得意。

没想到肥猪的脸上依然古井无波,他冷冷的说道:“我若是你,这时候就绝不会东张西望!”

南过突然醒悟,挥起手中锁死的寒铁长枪就像身前姚亮的咽喉刺去。

“言附——腾风!”

从开局到现在,姚亮终于第一次自己捻动言箴手决开口行令,他的身体在长枪刺过来之前便如同一阵清风般扶摇直上,斜斜的飞掠着远离了南过的周围。

看着飞腾上天的姚亮,南过似乎也并未觉得如何意外,他以左手紧握着寒铁长枪继续向前突刺,姚亮闪开了身,就将躲在自己背后的郭敬光暴露了出来,南过这一枪扎上去显得有些绵软无力,试探性的意味十足,而郭敬光却也丝毫不显慌乱,从容不迫的向后倒退开几步距离,根本未能让枪头近身。

这时候天上的精铁巨锤终于落了下来,南过看也不看便探出右手去接,只要锤子回到手里,他有五成把握直接轰碎了面前这个矮子的脑袋。

郭敬光突然抬起缺了三根指头的右手,两掌相印结成双手决,开口朗声吟诵道:“无常天王像——镇鬼!”

南过的身体一滞,已经落在手中的巨锤却因为他没能及时抓牢而脱手坠落到了地上,紧跟着,他察觉到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已经变得迟缓了许多,心跳开始放慢,吐息速度却快了一倍,他觉得,自己似乎被一股沛然莫可抵御的力量隔绝在了整个世界之外。

再然后,仿佛一个头顶苍天脚踏大地的巨人,一脚踩在了他的身上,这威力竟然比那个凡品大能马六曾调集的大岳之力还要猛烈数倍,南过的身躯根本无力抗衡,直接就被踩进了地底。

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始,冥冥之中那个巨人抬起脚来,以更加凶猛的力气再度朝南过的身体上踩去,接着再第三次抬起大脚,以更加巨大的力气踩下,如此周而复始,往复不休,似乎要将南过永远永远的践踏在脚下。

而在其他人的眼中看来,南过脸朝地背朝天的趴在一个圆形的浅坑里,一股股汹涌的力量就像一把万钧重的大锤般,一次又一次的砸在南过背上,每一次夯砸,南过身体上都会出现千疮百孔的伤痕,血水从每一道伤口里被挤出来,然后流淌进了他所趴着的那个圆形浅坑里,让那个浅坑变成了一个由鲜血填满的小池塘。

肥猪散开枪诀,站在铁栅栏上负手而立,冰冷而漠然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言箴天王像的镇鬼之力还在无休无止的轰砸着南过的体魄,流淌的血水也终于漫过了那个圆形浅坑的边沿,一点点流向了外周。

郭敬光双手合着手决,目光淡定,矮小的身形不动如山,但却有两行殷红的血水从眼角处流淌下来,一滴滴落在衣襟上,比他的这身红袍更红。

姚亮的身影飘忽落地,规矩的站在郭敬光身旁,他看着自己师兄的惨白脸色与那两行鲜血,眼神中显露着深深地担忧,可却又沉默无言,没有开口说出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