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遍身黑瘴的巫魔站在那里岿然不动,南过等三人皆是心头打鼓,他们无法衡量这个巫魔的实力有多强大,但却都感觉得到,对方只要抬抬手,他们就必死无疑。
少女默默去抓插在左侧腰带上的长刀,左右是个死,匪性十足的她当然不想坐以待毙。
贲槡连忙悄声制止,“少当家,千万别动!
低下头去,不要看他的眼睛!”
据说巫女都是要吃人的,巫魔作为巫女中的高级存在应该吃得更甚,少女的身子还未长成,身量瘦小,血少肉轻,应该不会被巫魔选中。
至于贲槡,倒是魁梧高大,可他浑身骨骼碎裂伤痕累累,卖相实在堪忧。
所以贲槡觉得自己和少女生还的几率很大,这时候决不能轻举妄动。
巫魔侧了侧头,用黑瘴中那双赤红的眼睛盯着面前三人依次看了一番,叫人也判断不出他更中意哪个。
接着,巫魔的视线在贲槡和少女两人中间打转,似乎是在做着最终的选择。
贲槡实在扛不住这种命悬人手的心理压力,伸手一扯南过的左臂,准备利用自己的土遁能力将南过送入地下。
如此一来巫魔就会认为南过这个人打算逃跑,从而很可能直接出手杀了他,这样一来,依照传说中巫魔选人的规矩,贲槡和少女就可以幸免于难。
只可惜他忘记了自己的臂骨已断,扯住南过后根本使不出力气。
就在贲槡急得满头是汗的时候,一直注视着巫魔的南过突然对他小声说:“傻大个,带着你老板从地下逃走,我去帮你们拖延些时间。”
贲槡轻蔑的一笑,这种伎俩也敢在自己面前卖弄,自己若是带着少女逃了,他才不会去和巫魔硬碰,只会老实本分的站在原地而已,那时候自己和少女就成了巫魔的追击目标,他反倒落个安然无恙,这独眼的杂种当真歹毒。
但令贲槡没想到的是,南过真的迎着巫魔走了过去,他伸手在背后晃了晃,示意两人快走,而面上却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对巫魔热情的打起了招呼。
“包大人,最近还好吗,看您这脸色保养的不错啊。”
黑瘴中那双赤红的眼眸眯成了两条细线,即使南过送上门来,似乎也并未引起他更多的留意,反倒是看着后面的少女更加出神。
南过捏紧了拳头,距离巫魔还有六七步远,他不由得想到,要是布袋还在身边该有多好。
“心镜,快抓住我的手,我这就带你离开!”
贲槡有些急迫的对少女低声嘱咐道。
少女扭头看他,眼神里透着嫌恶,她倒并不如何在乎贲槡叫她的名字,只是自己逃生,留下萍水相逢的南过代他们受害,这种事她可做不出来,虽然从小生在山匪窝里,但她也懂得盗亦有道可不是什么只能拿来说说的空话。
当南过距离巫魔仅有五步之遥的时候,巫魔却缓缓抬起了一只手,那只手就像凭空从黑瘴中撕裂分生出来一般,看得人毛骨悚然。
啪的一声脆响,巫魔打了一记响指。
南过预感不妙,立刻绷紧全身的肌肉,等待着不知来自何方,也不知会以何种形式出现的攻击。
巫魔没有再做出任何动作,但他身后的那只庞然骨兽倏地遁入地下,速度之快宛若原地消失了一般。
骨兽的巨大头颅瞬间在贲槡与少女身边的地面上出现,就像是如鲸如龙般的大鱼探头出水,朴刀般锋利的两排牙齿上下啮合,发出金石铁器在猛烈交戈般的响声,然后这个只有骨骼的巨兽头颅又遁回地表之下,就好像它从未在这里出现过一样。
骨兽回到了巫魔身边,巨齿獠牙之间血迹斑驳,南过瞪大着唯一的眼睛,显然还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突然听到后方的贲槡发出一声惨叫,南过回头看去,那里惨不忍睹的一幕,让他浑身上下的血都凉了。
“你喊什么,撞见鬼了吗?”
少女有些鄙薄的对贲槡说道。
“少当家,你……”贲槡面色惊悚的指着少女,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无比恐惧的景象,他先是准备冲到少女身边,迟疑了瞬间,又发疯般的向后倒退,就像是躲避着沾身即死的瘟疫一般,目光惊恐到了极点。
少女不明所以,也不知这个贲槡犯了什么病,难道是被巫魔吓得失心疯了不成。
一个大男人竟这么怕死,到底该有多没用。
突然之间,她感到自己有些站不稳了,身体的重心左倾,没等她调整脚步重新站稳,她整个人便跌倒在了地上。
直到这时她终于发现,自己的左手与左腿都不见了,从肩到跨的小半个身躯已经被骨兽整齐的咬断,在那一条直线的巨大创口中,一段段一截截的脏腑肠胃正从腹腔里翻滚出来,掉落在地上。
少了半边的肺叶在少女的急促呼吸中,一下又一下的向外挤出细小的血泡,那颗青色的娇小心脏还在兀自跳动着,每一次有力的收缩,断开的血管里都泵出许多鲜红的血液。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少女痛哭得泪如雨下,她用右手去捡那些掉落出来的肠子,然后徒劳的塞回腹腔,沾满泥沙与血水的肠胃再次翻滚掉落出来,少女只是不停的捡,却如何也捡不干净。
“不该这样的,死的不该是你我!”
贲槡哭得涕泪横流,不忍去看少女的惨淡光景,可两只眼睛却不听使唤的在那曾经美好烂漫的身躯上聚焦。
“都怨你,都怨你,为什么带我出来!
为什么害我成这样!”
少女的双眼中开始流血,她死死盯着贲槡,仿佛她这样做就能让自己经受的痛苦消失。
接着她又变了神色,不再理会自己的脏腑器官,用手撑地爬向贲槡,“带我去找我爹,带我去找我姐姐,带我回山寨!
求求你,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现在就给!”
少女像个僵尸似的向前爬行,拖曳着残破的衣物与肉碎,血水浸染着身下泥土,在月色下红得分外妖异。
贲槡简直被吓破了胆,两条疲软的腿早已撑不住身子,让他倒在地上,他只好拼命的向后爬着,躲避着索命冤魂般的少女。
少女并没能赶上贲槡,只爬出了两步远就彻底死去了。
“为什么?”
南过转回头来,目光冷如冰霜的注视着巫魔。
巫魔此时从骨兽的口中取出少女的那把长刀,握在手中认真观瞧,然后他展臂挥手舞动长刀,月华之下,清风之中,荧荧灿灿,光影流灼,刀锋徐徐而下,烁烁摇宏,宛如一挂飞瀑,长刃斜挑而上,荧光刀身由一化九飞旋四方,恰如一朵盛夏熟莲。
“此刀封着我巫族先祖无上伟力,本就当由我辈中人所有,怎能落入区区人子之手,哀莫大焉。”
巫魔举着长刀说道。
他的声音古怪非常,就像十几个声调迥异的男女老幼在同时开口讲话一般,叫人听了极不舒服。
“为了把刀,你特么就直接把个大活人咬成两截?”
南过边说边向着巫魔走去。
巫魔将荧光长刀插入皮鞘,然后连刀带鞘收进周身的黑色瘴气之中,他看着越发接近的南过,以及瘫在远处一动不动的贲槡,漠然说道:“今日本座无需更多血食,你们两人可以走了!”
“怎么能走,客人您还没吃饱呢!”
南过抬起拳头绷紧双脚,不断积蓄着力量,“开业大酬宾,还要再加送您一道主菜。”
南过噌的一下跳起身来,抡起拳头便朝巫魔的面门砸去。
“请慢用!”
南过怒吼着,可他的拳头竟然陷进了瘴气之中,混不着力,南过感觉自己没有打到任何东西,从拳头到手臂再到整个身体,就那么诡异的从巫魔的身影中穿凿而过,就好像巫魔所站立的位置根本没有任何人,就只是一团瘴气而已。
“次奥!”
南过用力太猛,在巫魔身上透体而过之后丝毫也刹不住前冲的势头,一路继续向前,迎头就要撞上那只高过两层楼的巨大骨兽。
骨兽抬起前爪,一掌便兜头向他拍下。
南过措手不及,只得举起双臂硬抗,吭哧一声,南过被拍得双臂弯曲单膝触地。
骨兽如同一头棕熊般人立而起,两只前掌奋力下堕,南过一个翻身侧滚避开攻势,再看骨兽掌底的那片土地,已然被碾压得下陷了三尺有余。
南过站起身来,突然被巫魔在后面拍了下肩膀,他的身体在瞬间变得僵固。
骨兽转身半周,用粗大的骨质椎尾横扫在南过身上,南过便被这一尾巴抽的原地飞起横空倒掠,撞断了一棵松树之后才摔落到地上。
巫魔翻看着刚刚接触了南过的那只手掌,似乎感到有什么异常。
骨兽便迈动步伐,轰隆轰隆的一路走去,咬着南过的衣领,将他衔回了巫魔身边。
巫魔上下打量着他,然后探手抓起了他的右手臂,摸着里面狭长而坚硬的事物,巫魔仰天大笑起来。
“难怪说话颠三倒四,竟然是个玄旅!
幸甚幸甚,今日可真算得上是不虚此行!”
巫魔如获至宝般的看着南过,那双赤红的眼眸透着喜悦,好似就要跳出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