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没在纪渺房间呆很久。
她刚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飞机, 恐怕在飞机上没怎么睡。
陈正不忍心,在纪渺躺上床后就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所有人在殡仪馆外碰面。
纪伯耀陪着白厘去办手续,半个多小时后他们被允许进入追悼厅。
因为发生得太突然, 宋修的很多学生来不及赶过来,只有在京城和离得近的学生到了追悼会现场。
追悼会由宋修过去执教的大学安排, 学校领导,宋修的学生和白厘一一致词。
纪渺一开始情绪还算稳定,一想要哭,就逼自己做深呼吸。尽量让自己不错过别人眼中的宋修。
而且她也不想让宋修担心她,她无力改变现实, 至少可以让外婆没有牵挂地离开。
最后当她看见她最爱的外婆躺在那里, 穿着她最爱的那件墨绿色旗袍,胸口别着红石榴胸针。
可她再也无法开口说话,无法叫她“宝贝儿”,无论她做什么都无条件地支持她。
纪渺突然就崩溃了。
纪渺差点哭晕过去,全靠身边的陆宇飞托扶着,才没有倒下。
绕遗体三圈时, 纪渺腿软得连一步都走不动。
在此起彼伏的哭声中, 纪渺死死抓着陆宇飞的衣襟,埋在他怀里悲恸地痛哭。
陆宇飞的黑西服上被纪渺的眼泪湿了一次又一次。
外婆要被推走时, 纪渺拉住不肯放, 白厘他们怎么劝都没用。
最后是陈正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
纪渺的情绪太激动了,怕她出事,纪伯耀让陆宇飞他们把她带到外面车里。
纪渺已经哭不出声音,哭得太厉害, 声带暂时性受损, 但泪水依然没有尽头地往下流。
陈正和陆宇飞陪着她坐在车里。
陈正坐在驾驶位, 发动车打了点空调。
陆宇飞陪纪渺坐在后座。
纪渺用手捂住眼睛,泪水不断从指缝间溢出来。
除了纪渺的抽泣声,车里另外两人都默不作声。
陈正望着挡风玻璃上映出的纪渺的脸,眉峰始终紧蹙。
陆宇飞自己也是眼睛红红的,想劝纪渺几句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张了好几次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这种时候,谁劝也没用,得纪渺自己想通了走出来。
但宋修对于纪渺来说,实在太重要了,无人可以替代。
更何况她连宋修的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前一天还在打电话,突然人就没了。
对纪渺来说这个打击太沉重了。
纪伯耀打电话给陈正,火化完后他们要送骨灰去陵园。
他问纪渺的情况怎么样,实在不行就别让她去了。
陈正回头看了眼纪渺,犹豫着开口时,却见她放下手,不断做着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要……去……”她闭了下眼睛,又是一串泪珠滑落,“送她。”
在陵园时,纪渺的情绪平复了很多,但依然要靠陆宇飞扶着。
落葬结束,大部分人散去,只剩下纪伯耀他们几个人。
纪渺一直被陆宇飞搂在怀里,陈正几次想把人接过来,一看到纪渺难受的表情,只能作罢。
从陵园出来后,回了纪家别墅,陆宇飞没跟着去。
宋修留下的房子和资产,虽然不多,但白厘还是一笔笔列出来,和纪伯耀商量了一番。
他们决定把钱捐去宋修执教过的学校,再由纪家添一点,以宋修的名义修栋教学楼。
至于苏市的那套老宅留给照顾了宋修很多年,膝下无子嗣的保姆。
陈正来到三楼晒台。
纪渺坐在晒台上那只和苏市一模一样的躺椅上。
纪渺从小就很喜欢苏市阳台上的躺椅,宋修在网上找了很久才找到差不多的,专门给纪渺订了一只。
但其实纪渺在京城时很少坐,在这里她有很多事要忙,时间总是不够用。
不像在苏市,时间可以尽情地用来发呆浪费。
四月京城的天气不好不坏,阴天,温度偏低。
三楼没开空调,晒台有点冷。
陈正脱下外套,轻轻搭在纪渺肩膀上。
纪渺没回头,目光无神地看着晒台外。
陈正坐在她身边,伸手揽在她肩上,将她往自己怀里带,偏头在她发顶和额角亲了亲。
他双手反复搓着纪渺的手臂,温声说:“再哭眼睛就没了,外婆看到会难受的。”
纪渺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哭了,从英国得知消息到现在,纪渺的泪就没有停过。
她毫不怀疑,再哭下去,眼睛会哭瞎。
可是……
鼻尖一阵酸楚,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眼眶滑落。
陈正心口钝痛,赶紧将纪渺抱进怀里。
纪渺哽咽着说:“外婆……不在了……我再也……再也……看不见她了。”
陈正都快心疼死了,纪渺是他的心头肉,她一哭,他比她更难受千倍万倍。
“渺渺,”陈正边拍着她的后背边安慰她,“外婆只是换了个地方生活,你看不见她,但她能看见你。只有你好好地,她才能安心。”
两天两夜没睡,纪渺终于撑不住昏睡在陈正怀里。
纪渺从白天睡到晚上,除了偶尔会在睡梦中抽泣两声,睡得还算安稳。
半夜醒过来,发现房间里亮着昏暗的台灯。
她一醒,陈正就发现了,快步走到床边查看她情况。
除了眼睛有点肿之外,睡了一觉,她脸色看上去比之前好了不少。
陈正压在眉眼里的郁色终于散去一些。
“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纪渺虚弱地摇了下头。
她吃不下,硬逼着吃也没用,只会让她心里腻烦。陈正也就没劝。
陈正脱了鞋上床,让她躺在自己怀里。
纪渺瞥了眼书桌的方向,电脑屏幕亮着微弱的光。
“很忙吗?”
“这学期多选了几门课。”陈正淡声解释。
因为对绩点有要求,人大政法的交换生资格普遍大三才够格申请。
而陈正为了大二就能出去,把大三半个学期的课程全都压缩到了大二。
即使他再厉害,突然多了许多课程,也不得不付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白阿姨他们回酒店了,明天他们会去一趟苏市处理房子过户的事,”陈正问,“你想一起去吗?”
陈正问完,纪渺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摇头。
陈正替她揉摁着肿胀的眼睛缓解,听到她说不去,暗地里松了口气。
以纪渺现在的精神状况,到了苏市触景伤情,不知道又要哭成什么样。
“明天我陪着你。”陈正柔声说。
明天纪伯耀会和白厘夫妇一起去苏市。
“不用上课吗?”
“嗯,”陈正低头,亲昵地蹭着纪渺的脸,“请过假了。”
两人躺在**,很长时间不说话。
纪渺又有了点睡意,朦胧中感觉陈正在亲她。
她浑身困顿无力,又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消沉,还有那么一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就没有在第一时间推开陈正。
陈正啄吻了她一会儿就撬开她牙关,久违的薄荷味随之盈满一整个口腔。
纪渺因为哭狠了,鼻子不通气,没吻多久就呼吸不畅。
放她呼吸时,陈正没舍得退开,舌尖舔舐着纪渺的虎牙。
他有多想她,仅从一个吻里,纪渺就能完完全全地感受到了。
纪渺开始回吻陈正。
将他的舌头抵回去,模仿着他的样子,柔软舌尖刮过他嘴里每一寸。
他们的唇舌很快又纠缠在一起。
静谧的房间里,亲吻时的吸吮和吞咽声听得人耳热。
两人吻得都有些意乱情迷。
纪渺的主动里更多地掺杂了外婆去世急需发泄的痛苦,而陈正则是想她想得发疯。
从机场见到她起的那一刻起,就想像现在这样抱她亲她。
在纪渺去扯陈正的衬衫扣子时,陈正的脑子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承受着纪渺突然的热烈,意识游离在崩溃边缘,断断续续地说:“渺渺……不行……今天不行……”
纪渺当然知道不行,可她停不下来。
好像只有和陈正这么下去,才能暂时将满胸腔的痛苦压下。
……
陈正把纪渺抱进水温适宜的浴缸,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凌晨十分,微弱的光线透过云层洒下来。
他们靠着彼此,同时望着浴室窗外的天空。
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
陈正像过去一样替纪渺揉着后脖颈缓解疲劳。
她舒服地靠在他身前,手在浴缸里掬起一把水又一点点倒掉。
陈正在她肩上很轻地咬了一下,“这么大了还玩水?”
纪渺收回手,乖乖地窝在他怀里不动。
陈正抓着她的手,让她的手臂同时环抱住他们两人,下巴在她额头亲昵地蹭着。
“新学校怎么样?”
“课很多,”纪渺如实说,“但环境很好,可以看天鹅。”
头顶上方响起陈正的轻笑声,“你拍的天鹅很漂亮。”
想到什么,陈正捏住纪渺下巴,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
他看着她,“暑假我过去陪你好吗?”
她没有马上回应,目光半垂,看不清眼中情绪。
就在陈正再次开口前,突然倾身,在他嘴角上印下一个吻。
纪渺轻声说“好”。
陈正将人更紧地搂抱在怀里。
虽然无法和过去比,但这次纪渺回来,肯和他说话,肯让他亲她,还愿意和他……
已经让陈正心里安慰了不少。
让陈正最感到欣慰的,是纪渺一直戴着那枚戒指。
他刚才状似无意地转了两下她手上的戒指,可以很明显地看见,因为经常戴着戒指,纪渺手指上那圈淡淡的痕迹。
他们是彼此的初恋,这辈子第一个也是唯一喜欢的人,他们之间有过很多属于彼此的美好回忆。
陈正相信,无非是多花点时间,他们终究会恢复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