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在看到拼接回来的纸上写的名字的那一瞬间,文曲就在这么问。可疑惑远不如背叛所带来的的愤恨浓烈。
哪怕换成石头城的任何一个人文曲都能理解,偏偏,偏偏……
他的拳头几乎捏碎,“你是不知道把恭惠帝放走是什么后果?还是不知道朝廷是什么个东西?”
为什么?
瘫坐在屋中的人把这个景象想了无数遍,无数遍。
“为什么不回答我?”文曲的愤怒已到极致,捏着拳头走进去,逼问,“为什么不回答我?说不出来还是不敢说?”
“我……”
文婉的声音同她的人一样支离破碎。
文曲恨急了她这个模样,吼道:“说!”
她说不出来。
她真的说不出来。
她不知道会变成这样,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帮了余不疑一下。她不知道余不疑把恭惠帝带走之后,余魏冉会把娘抓走。她真的不知道。
余不疑说他不会害人,朝廷也不会害人,朝廷很快就会走了,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反倒是娘,娘挟持了皇上事情才变的不可收拾,把皇上放了才是为石头城好,才不会把朝廷逼急了。
这些都是余不疑说的。
那天晚上,就是皇上被挟持的那天晚上,余不疑孤身入城,中了娘他们请君入瓮的圈套,她了解余不疑吗,觉得余不疑会来,这个感觉从余不疑第一次进城送信的时候就有了,也在那天真的把他守到了。
她不是没怀疑过余不疑说的那些话是骗她的。
可她还是那么做了,还是帮余不疑把恭惠帝放跑了。
她害的娘被劫持,亲眼看着娘为了石头城宁愿自尽,看着娘的脖子被刀驾着……
文婉的眼睛都要哭瞎了。
“没什么好说的,”她不敢去看文曲的脸,连他的影子也不敢看,有什么东西这就要把她撕裂了,她骨缝里冒出疼痛,她甚至哭不出来,道:“是我,我背叛了娘。我,我背叛了你们,都是我,是我……”
她承认了,从得知她就是背叛的那个人起,就插进心窝里的刀在文昌胸口乱搅,他窒息着,问她:“你知不知道差一点,就差一点,娘就死了。”
“……我有罪,”文婉的呼吸一点一点绷断,她想到几个时辰前在城外看到娘活着回来的那个瞬间,含着泪笑了,“幸亏娘回来了。”
文曲觉得她疯了。
疯了才会在至亲背后捅刀,疯了才会干出这种千夫所指的事,疯了才……才会背叛他们,才会为了余不疑,区区一个余不疑,背叛他们。
“你真傻,”文曲心里的愤恨像口气一样,忽然泄了,一腔热泪从在眼眶里打转,他哽咽着道,“怎么跟其他人交代。”
文曲后悔把林青青撕碎了扔掉的纸捡回来,后悔知道文婉就是那个叛徒。
他真后悔,脑子无穷无尽的痛苦,就算捏着拳头哀哭出声也无法化解。
娘会不会比他还痛苦?
这个问题不必思考文曲心里就有了答案。
恨已经无用了。
他双眼通红,道:“你打算怎么办?”
急匆匆赶回来,已经走到门口的林青青,听到这话,猛地停下来。
她什么都没听见。因为文婉说不出口。
文曲顺着文婉的视线,走过去将**的压枕头拿起一甩,浑身发抖。
林青青出现在门口,道:“出去吧。”
文曲看到她哀默的神情,嗓子立马堵的一丝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出去吧,”林青青又说。
她要和文婉单独谈谈。
文曲出去了,攥着文婉准备的三尺麻布出去了。
林青青想把门关上,但关上也没用了,屋外聚集这人。但还是将门关上,不想叫人看到文婉。
文婉的屋子实在清简,除一张床外,就只剩一个架子。
林青青在屋中站着,面向低头斜坐在床边的文婉。
她尽量平静的道:“咱们事情多,日子苦,容易忽视你们,娘也确实忽视你们了,不是给你们交代任务,就是把任务交给你们,反倒忘了关心你们,娘有做的不到地方。”
别说了。
文婉的身子从床边滑倒,跪到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她想让娘别说了,都是她的错。可能说出口的只有痛不欲生的哭声。
林青青想把她扶起来。
从余魏冉将写了文婉名字的纸递给她的那刻起,她的愤怒就没平静过。
没有谁能平静的面对至亲的背叛,她也不例外。
但真的与文婉面对面时,林青青能感觉到的,只有心碎。
这是个多么温柔,懂事,默默无闻的姑娘。
正因为是这样,她扎起人来才这么疼。
在朝廷做俘虏那些日子里,林青青没有一刻不想将叛徒碎尸万段。亲手杀了都不解恨!
但这个人竟然是文婉!竟然是最亲的人都背弃她。
林青青恨的慌,真的恨得慌。
“你是不是对余不疑有情?”
文婉颤抖不止的身子顿住,“对不起,”她抬起头,想从娘脸上看到什么,“对不起……”
猜中了。林青青苦笑,对自己,对整个石头城几百号人的心血为她的感情买了单苦笑。
是啊,如果是别的事的话,文婉又怎么会背叛她呢。
她把蔓延在文婉脸上的眼泪擦干净,道:“娘不怪你。但你得知道我们失去了什么。”
她道:“我们失去的,不是土地,不是食物,甚至不是自由,不是自尊。”
文婉被娘脸上的宽容刺痛,也想不到失去的不是这些的话,会是什么。蔓延着眼泪的脸愣愣的对着林青青。
林青青满脸柔和的告诉她,“我们失去的,是对这个世界说了算的机会;失去的,是说不的资格。从你把恭惠帝放了的那刻起,朝廷说的规矩就是规矩。”
知道她不懂。
林青青把文婉脸上残留的眼泪一点一点擦拭干净,道,“娘不会认命的,”道,“好好看着吧,我会把失去的拿回来。还有你。”
她声音终于露出一丝憎恨,一字一句告诉文婉,“死了弥补不了什么,真觉得错了的话,就好好看着,亲眼看着,看看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从现在起,不要踏出这间屋子了,”她把文婉的头发整理好,“这城里还有人需要我给个交代。”
娘……
文婉在流不出一滴眼泪。
娘说的每个字她都记得,娘不让她死,娘让她看着,看着她错的有多离谱。
她没资格死。
她文婉再也没资格……没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