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自由而战。

一句话五个字,像一粒小石子投进大海,像简短的跟白开水。

余魏冉咂摸不出任何味儿来。

“看来你没将我的话当真,”他道。

“人生而自由,”林青青的声调浅淡极了,看着帐顶自言自语,“逃荒是迫不得已,离开灭绝人性的朝廷是选择。从一开始我便选择了自由,我始终如一,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用火药自尽是选择,活下来是天意,天意让她活着,那她就还选择自由。

自由。

余魏冉绝少想起这个词儿,也忽然明白眼前人的变,变在哪里。

林青青浑身充斥着自由。

阶下囚,满身伤,她也的确付出了代价。

值吗?

余魏冉看不出来。

不归顺,与朝廷共享,也是前所未有。

就算答应她,她,他们,又能走多远?

“明日我与文昌在西山汇面,”余魏冉站起来,“你有什么话要捎给他?”

林青青坐直身子,褪去意外的双眸格外明亮,旋即眉心一皱,谨慎极了。

她道:“皇上答应了?”

他说过他一个人说了不算这话林青青记着呢。

余魏冉的嘴角抽了下,说下声“等着吧”就走了。

他腿一瘸一拐的,看样子就知道好多了。

但林青青可没那个好心去关心他,默默等着。

竟没等多久,。

也就是翻过天,有人送来了水和衣物。

林青青心里一边猜测双方谈的怎么样,一边洗漱,换好衣物出被困已经的帐篷, 便被扶上马,混在众多大臣前往西山。

竟说谈就要谈了。

余魏冉好速度。

林青青归心似箭。

……

西山下。

文昌等人等候已久。

经此一站,文昌明显成熟很多,见到被俘的林青青,喊了声“娘”便冷静下来了。

“余相。”

文昌冲着余魏冉行了一个最简单的拱手礼。

这跟文曲一帮恨不得掐死对方的模样比起来更成熟了。

余魏冉的亲信替余魏冉将礼还了,称文昌一声“文公子”。

“请吧,”文昌朝准备好的帐篷做了请的手势。谈判正式开始。

……

“这是方圆百里的地形图,”文昌将由牛皮卷制成的地图挂在木架上。

这还是林青青一点一点画下来的,当初想着熟悉地方,没想到最终会用在这里。

她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文昌很快说出石头城的意愿。

那意愿很简单。

地盘大致为西北两方向是他们的,东南方归朝廷。

“不行,”太子第一个不同意,道,“西山有水,大碗山也在西北方位。那东南有什么?”

卞大人冷声一笑,接话:“东南有石头,有大山。要朝廷啃山拉石过日子呢。”

“水不能没有,大碗山最少也得分一半儿,还有我死了的兄弟,”李雨石说,“都得赔。”

凭什么?

文曲拍桌而起:“怎么不干脆抢?妈的,逼急了,老子把毒放进水里,大家一起玩儿完。”

西山内存的水是他们所有人的最后底线。双方再怎么气冲突也没动过西山。

“你大可试试,”李雨石也腾的站起来,咒骂,“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也敢跟本将军拍桌子,真当你石头城有几斤几两了。”

文曲在嘴皮子上也没输过水,当即回敬他,“扒皮吃人的朝廷也敢在朗朗乾坤下行走,老天的眼是瞎了,让一群恶人活到至今。”

砰一声,李雨石脱了鞋砸过来。

文昌摁着桌子,双腿一跃去了对面。

第一次谈判就这么结束了。

一个时辰后,开始了第二场。

“水可以分你们,但石头城也有使用东南两个方位的权力,”林青青做出退步。

卞大人道:“这也能叫退步?这也能叫退步的话,西北两个方向朝廷也有使用权。”

忍着他们蹬鼻子上脸,林青青揉太阳穴,脸色也终是露狠,道:“把范围缩减到五十里之内,其余的有本事就去占。”

西北五十里之内,朝廷不能动。反过来,东南方的五十里之内,石头城不能动。

“我同意,”余魏冉没理会朝廷众臣的叫嚣,让文昌继续。

从地盘到水,在到可开采的山林,五十里内的一草一木分个清楚。

最后是被群山环绕的这块陆地。

林青青坚持一分为二,面积让她三两下算出来,一寸都不让。

朝廷多少人?石头城多少人?

而且那可是朝廷,有皇帝的朝廷!

“我劝你们要点脸,”林青青不介意在跟这些人打一次,“石头城今日之举是受我所累,但从今日起,属于石头城的地盘一寸不让。我林青青今日在此起誓,此生在为朝廷退步,不得好死!”

她抓了恭惠帝,都能失手,下风落的不能在落,朝廷可以说是没费吹灰之力就达成了目的。

她还有什么可嚣张的?

但林青青这人……这人,有勇有谋,敢闯敢干,运气绝佳,要是个男人,定是枭雄。

还好是个女人。

但女人的誓言也不可小视。

朝廷这边争抢不利,转头商议了一番,答应了。

对石头城,这实在没什么可喜可贺的地方,林青青不知道回去后该以什么面目去面对追随自己的那些人。

她扶着桌子站起来。

文昌急忙扶住她,“娘?”

她摇摇头,“无碍。”

做俘虏的这些日子里,林青青没有系统性的受过刑。她身上的伤,受过的屈辱,是在座的有些人给的。

李雨石,卞大人,太子,林青青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滑过,最后落在余魏冉身上,“石头城的叛徒是谁?”

谈判的内容记录在案,就在他手上,林青青签下字,此事便达成。她在签下契约之前询问叛徒,余魏冉明白,对于叛徒她非知道不可。

“你不会想知道的,”他看向她。

林青青拧着眉,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从她身体里冲出来。

那是难以遏制的愤怒。

余魏冉敛下视线,叫人拿纸笔来。

林青青看着未干的字,“不可能。”

宣纸在她手里一分为二,七零八碎,她脸的却比宣纸苍白,真应了余魏冉那句“叛徒是谁她不会想知道”。

“你有什么证据?”林青青眼前一阵阵发黑,直直的,直直的逼问余魏冉,“拿出来。”

刚才还据理力争的人,怎么这么不冷静了?众人疑惑。

“余相写了什么?”太子直接问了。

余魏冉古井似得双目移到林青青身上,这次只看到一个背影。

她走了。

一定比任何时候都恨极他了。

“走吧。”

皇上还在等结果。

……

“娘?”

“老大!”

“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林青青紧紧攥在手里,捏的死劲的纸片,落在脚下。

“不要问了,”她道,“回城。”

城里众人都在等着她。

文贤第一个扑到她怀里,哭的嚎啕不止。水嫂子,锁儿她们跟着抹泪。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都别站在这儿哭了,”不让别人哭徐郎中也没好到哪儿去,呜咽着说她回来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我得谢谢你们,”林青青攥着徐郎中的肩,到底忍不住红了双眼,对着众人落下泪来道,“你们是我的恩人,一辈子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