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
听到脚步声，小六才晓得这话不是说他。
小六把位置让开。
文昌感激的看他一眼，在林青青对面，炕桌的另一端坐下，道：“我跟文曲聊了聊。”
他们聊了什么，想想也能知道。
林青青神色暗淡：“我想不明白的是那些死了的人做错了什么，经历变故的人又做错了什么。”
兄弟姐妹中，文昌自己他跟母亲最像，得知造成动乱的是文曲，心里也很难受，可事实已经如此。
“开始逃难那会儿，文曲才五六岁，听到看到经历过的，让他是如今这样。”
可他们经历的苦难又何止是这样一两句话能说的完的？文昌泪目，“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文曲想的做的都是为了咱们家，为了咱们自己人好。”
“娘忘了，他才十七岁。”
“他就做错了那一件事，娘就把他一棒子打死了。”
“真正发生了什么城里其他人不知道，只知道娘冷落了他，大家不敢说也不敢问，却人人都敢揣测，人人都怀疑，对他的眼光都变了。”
“还有文婉，娘嘴上在怎么说，心里也还是为文婉操碎了心，文曲就错了一次，娘在这些日子里却一次机会都不给他。他心里什么滋味儿……”
文昌一声一声诉说，林青青听着。
辛酸的眼泪在文昌眼窝中蔓延。
文曲做了什么，他们不可能告诉天下人，让其他人来治他的罪。娘也做不到当无事发生，却又无从惩罚，所以她冷落了文曲。不光城里的事情不交给他做，就连话也没跟他说过几句。
这样的冷落太明显了，大家一看就知道文曲犯了什么大错，在对待他们母子的时候，格外小心起来。
本就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的文曲，什么感觉？
与其一直被娘冷落下去，不如离开石头城，这就是文曲的想法。
文昌心酸：“他不是真的要出海，是真的想走。娘……”
她真的太严厉了吗？
林青青不知道。
她掩住疲倦的脸，“你有句话说的对，我是一棒子把文曲打死了，认为他所思所想没救。”
文昌又怎不知她心中所想？但娘亲能说出来，说明还有希望，他带着期许劝导，“他才十几岁，娘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吧。”
“文昌……”
林青青真想告诉他，她不是他们娘亲。
可她真的不是吗？
她有林青青的记忆，有林青青对这些孩子的所有感觉。是他们的母亲，也是他们的朋友。遇到危险那刻，也会为他们豁出命。
所以还能算她是她，林青青是林青青吗？
她迷茫了。
在文昌等待的神情中缓缓开口，道：“出海的事还是不能交给他……”
一股极大的惊喜爆发在文昌心底，但一出现就被压制住了，文昌面上全是克制的表情 ，道：“是！他太年轻了，这事儿不能交给他办。”
这一刻没有什么比林青青原谅文曲令文昌开心。
林青青从他身上看到了身为大哥的担当，轻声道：“也不该让你去。”
“不不不，”文昌明白，“我不去娘就要亲自去，但我去，不完全因为娘亲要去，我对这些感兴趣，我，想做那个领头羊，想跟娘一样，找到方向。”
听到文昌的话，林青青清晰的感觉到她不是亏待了文曲那个偏激的小子，而是亏待了他。
石头城的未来不在她身上，而是在文昌身上。
哪怕哪天她撒手不在了，文昌也能肩负整个石头城。
一时间，林青青心中太多感慨，她没有说出口，而是拿出被反复看了许久的纸张，道：“我去送你。”
就这样，文曲没走，文昌出海的事也搬上了日程。
融化的积雪正从四面八方朝着大海汇集，它们用缓慢的速度将干枯已久的海底地面上，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沟填满，鱼儿杂草在那里生长。文昌选择此时走，无论是人，还是马儿，都能穿过莽莽海地。
那边有危险也有希望，正是走过去的好机会。
可是想在回来，也要等到下一个这样的气候。
如此漫长的岁月里，他们会遇见什么？经历什么？能顺利到达海的那边吗？能遇到人吗？
每一个问题都是未知，每一个人心里都没有底，大家能做的就是尽量给他们准备路上所需的东西。
马匹，药材，食物，武器，举全城之力，为文昌的出行做准备，不想给这次出行带去一丁点的不吉利，大家都充满了希望，坚信拥有未来。跟文昌一起出行的人也感到无比的光荣，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到了要出发的日子，全城没有一个人伤感。
被大家夹道欢送的文昌一行人，走在荣光之路上。
这样的动静很难不惊动对面的大启。
在能看到石头城的瞭望台上，恭惠帝和余魏冉都在。
恭惠帝艳羡：“大启也该派出一队人。”
余魏冉的视线落在大路上，骑马走在最前的人身上，道：“陛下想派人这便能安排。”
恭惠帝不是没想过这事儿，而是这样办了的话，就跟学着林青青，学着石头城了似的。
“他们传回消息后，大启在动不迟，”恭惠帝道。
余魏冉没在言语。
石头城前，文婉特意抱了小尘土出来，为文昌送行。
但林青青说了，不让远送，大家只能站在城门口看着他们走远。
余不疑也在，他用一根手指逗弄孩子，道：“不必忧心，早有人替他们前行了。”
“嗯？”
文婉没听清，也可以说是没听懂。
余不疑说了声没事，将小尘土接到手里。
“呜呜呜呜……”
安静的小尘土立马哭起来。文婉赶紧抱着她哄 。
但只要余不疑抱，她就哭。
对亲爹如此陌生抵触，让余魏冉觉得没意思，远行的队伍没彻底走远他就离开。
“应该由你去，”文贤道。
文贤和文曲也在送行。
兄妹俩并肩站在城门下，视线一致。
文曲道：“去不去又如何？”
他扭头朝身后看，现在石头城就剩他们了。
文曲恢复笑嘻嘻的模样，同文贤道：“以后就靠你照顾了。”
林青青他们走前，把城里的事务交给文贤处理了。
文贤没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