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进入地下甬道的入口若不时不时清理,便被雪埋了。
还有余魏冉,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老话,反反复复高烧。
许是他自己也感到了厌烦,下令马车若在明日还赶不到的话,便启程。
这里的人们全是他的手下,他下令要走,手下们如何敢反驳?然后就是着急赶路的林青青,她才不会劝这个人,反正命是自己的。
同行的护卫们要么凑在一起低声说笑,要么打磨武器,外出寻物,各有各的事,林青青手上一没事务,二没解闷的东西,无聊的要命,在周围胡乱转悠,收集的一些什么东西,其他人也不理解。
倒是余魏冉,要么与属下对弈,要么自己跟自己对弈,比任何一个人都耐得住寂寞。
“丞相。”
外出寻物的侍卫们带着足够一晚上烧的木柴回来了,面带喜色的禀告丞相,“马车赶来了。”
余魏冉指腹间,充当棋子的小木棍落下,道:“准备吧。”说毕朝左手边的方向看了看,没看到林青青去哪儿了。
侍卫很有眼力道:“属下去通知城主。”
林青青捧着一捧不畏严寒的绿植,站在一旁看护卫们将马车从地面弄到地下。
这是个费大劲的活儿,而且也很难想象赶车的人是怎么在这么恶劣的天气里,把马车带到这里来的。
“你的属下们都很忠心,”她由心感叹。
余魏冉垂手在她身侧,说起这些护卫的来源。
他们一部分是侍卫,一部分是暗卫,已为他出生入死几十年,功绩无数。
“能有这么多人人为你出生入死,”林青青真心羡慕道,“你不寂寞。”
余魏冉垂眼看她。
林青青歪着头跟他对视,“我说错了?”
余魏冉一时想到很多,道:“你很容易满足。”
她嘴巴一撇:“知足常乐。帮我拿着。”
怀里的植被递给他,林青青给护卫们帮忙去。
余魏冉看了看,不认得这是什么东西,也没放下,帮她拿着。
将马车从地面移到地下的过程很费劲,但一到将马车搞定,他们立刻就成启程。
虽然天快黑了,但这是地下,越往里走越没有光亮,是晚上还是白天对他们来说无所谓。
一行人即刻启程。
马儿也是被训练过的,在任何环境中都任劳任怨,将马车拉的稳稳的。
还有这马车,怕也是特殊制造,遇上那狭窄空间,蹭蹭竟都过去了。
真不知道他们在这条甬道里走了多少回了。林青青叹气,把打开的车厢门就那么开着,通气……
护卫们分成两队,一队在前,一队在后,因地下没什么朝吃的,不能带马,全都步行。他们的主子倒好,靠在车厢里,看书呢。
林青青真嗤之以鼻,道:“有你,是他们的福气。”
余魏冉将书翻了一页,“将马车让给他们如何?”
林青青无语:“……主是主,仆是仆我懂,但认可下面人的辛苦又有什么?算了,话不投机半句多。”
阶层不一样,想法就不一样,没道理用一个人的想法去要求别人。这道理林青青懂。
余魏冉每句话都听着,可有可无的哦了一声,没什么脾气的道,“你要那些花花草草做什么?”
嗯?她怎么有股,“你说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就说点你喜欢的”感觉?
之前才小小的帮了一点忙,这就开始知恩图报啦?
林青青古怪的看他,“这些植被不惧严寒,就算不能食用,也能用来观赏,当然得看重。”
余魏冉点头,将书放下,吐出口浊气,道:“什么时辰了。”
林青青:“看你脸色,就知道这会儿在子时前后。”
这不得不说车厢里挂着的那颗拳头,发出莹莹白光的夜明珠。如今这世道,这些玩意儿不值钱,但这么大的夜明珠,这么亮的夜明珠,天底下也就这位大丞相有。
林青青没回看到这颗夜明珠都浮想联翩,然后再气的要命,再自己看开。
它是真的美,也真的亮,把余魏冉的脸色照的一清二楚,至于为什么看他脸色就知道时辰,因为他总在夜里发高烧。
白天还好,夜里烧起,是炎症蔓延到肺部的特征。
就这样病死的人还少吗?
林青青朝车壁的位置靠了靠,把马车里这点空间让给他。
余魏冉也不多言,合衣裹着大氅,靠在马车里休息。
“喂!”
不知道压到什么了,马车一个颠簸,余魏冉这个大活人靠到她身上了。
车夫在外面小声道歉,林青青拧着眉动手把大活人推了推。
他烧的跟个火炉子一样,就算这样颠簸也没醒。
马车里,水囊和手帕都是现成的,林青青只能任劳任怨了。
她还有点好奇余魏冉的伤。
推了他几下,他没反应,林青青扒开他衣领。
“……”
他伤处缠着纱布,血迹和发炎的症状已将纱布染透了。
这人也会死,就跟历史古籍中那些被记录的人一样,精彩一生,又暴病而亡,让人惋惜。
惋惜……
林青青被这忽然冒出来的想法弄愣了。
她看着靠在她身上的余魏冉,好一会儿,冰凉的手指放到他脸颊上,轻声喃喃,“如果是在书里看到你,我一定会敬佩你。真可惜……”
拿了薄被,又拿了厚一些衣物铺到车厢里,林青青费了些劲儿将余魏冉移到车厢中,让他的头枕着她腿,让他休息的舒服点。
“不过是这点程度的照顾,”林青青靠着车壁,眼中泛满了酸意,眼睛眨来眨去,自言自语的道,“不用太感动。”
余魏冉动了动。
林青青见他在皱眉,伸出一根手指摁他眉心上,觉得他身上的温度暖手刚刚好。
叽里咕噜的车轮声在似乎没有尽头的甬道里前行。
被荧荧珠光照耀着的车厢里,余魏冉缓缓睁开双眼。
往日恨他恨的话都不愿与他讲的人,靠在他怀里。
许是太冷了,也许是太累了,她睡的很沉,对他没有一丝防备。
就算是从几十年前算起,他们也从未离的如此近过,近到她身上染满了他的药味。近到动了动,便挨着她额头。
余魏冉微微提高声音,嗓音哑的厉害,道:“不要让人进来。”
他不能跟这个傻子一样,随随便便就跟他同处一室,随随便便,就要睡全是护卫们的荒野里。
她的名声她不爱惜,他爱惜。
“傻子,”余魏冉将人一点点收紧到怀里,“我就在你眼前,何须去书中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