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礼卿不掩对君麒玉的厌恶,可他终究畏惧偏多。
他搅着手指,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又下意识扭头望着裴星煦的方向,裴星煦抚摸着他的青丝予以肯定。
“说得好,礼卿,你就应该大胆说出来。”裴星煦又转头,大声说道,“听到了吗?君麒玉,你该死心了吧?”
“你怂恿他说这话,又能证明什么呢?”
君麒玉隐没眼中的痛苦,他走到宋礼卿面前,宋礼卿看见眼前这个高大的轮廓,往后退了半步,缩到裴星煦身后。
“礼卿,你想不想很快就能重见天日,嗯?”
君麒玉低沉的嗓音近在咫尺,宋礼卿没有吭声。
裴星煦替他答了:“君麒玉,我会想办法替礼卿医治,我的王后就不劳你操心了。”
君麒玉质问道:“你是害怕礼卿重获光明,你就不能这么轻易地掌控他的一切了吧?”
“胡说八道!”裴星煦恼怒说道,“我何时在礼卿身上图谋过什么?”
“你图谋他的感情。”君麒玉一语中的,“整个楼兰只有你和他说话,他眼盲只会百分之百依赖着你,你便可以掌控他的一切,包括他的爱。”
裴星煦眼冒怒火,抓起来宋礼卿的手。
“看到了吗?我们是名正言顺的爱侣!不需要你口中所说的阴险计谋,我们也会生前同衾,死后同寝!”
“那你为何三番五次阻拦?你要是真的对他好,就让他完完整整自在地活着,而不是被你束缚在身边哪都去不成。”
君麒玉不愿再和他废话,握住宋礼卿的小臂。
“礼卿,我欠你的,我自己来偿还。”
“我不要!”宋礼卿鼓起勇气大声说,“你,你肯定要抓人,挖别人的眼珠子,我不要别人的眼睛,你别去害人了!”
“我不会了,既不是死囚犯的,也不是奴隶的……”君麒玉用尽毕生最温柔的语气说,“我把眼睛换给你。”
宋礼卿的反应慢,怔了几秒钟才消化这句话的意思。
“什……什么?”
不只是宋礼卿,就是裴星煦都震惊不已,齐邈也是惊得瞪大了眼睛。
寻常人的眼睛都是顶重要的,谁会舍得把享受光明的机会给别人?
宋礼卿捏着拳头,甩开了他的手。
“我……我不要!”
他愤然地喊出来。
“我受谁的恩惠,也不会受你的恩惠!你快点滚吧,我不想和你牵扯了。”
这话扎得君麒玉心脏刺痛,但他毫无退意。
“我的心意已决,这不是恩惠……礼卿,本来我们两个,才是生死一体的爱人啊……”
宋礼卿既害怕又无法接受,猛地摇头。
“我不要你的眼睛!我不要!”
他忽然两颗泪滚落。
“你根本不懂看不见东西的感觉,失明之后,看不见春天的草木冬天的雪花,世间万物都与你无关,你只能眼睁睁地陷在混沌里,永远被隔离起来,还有你喜欢的人,你听得到他的声音闻得到他的味道但是你永远看不见他的脸……你根本不知道这种感觉有多难受,我,我知道,所以你别闹了,快走吧,我不愿意有人和我一样。”
君麒玉心知,他不愿意不是因为还对自己余情未了,而是他天生的良善,他心里怀着所有人,包括自己。
君麒玉看着他,心里融化成了一片冰蓝的湖。
“可是我看着你和他在一起,才叫生不如死。”
宋礼卿低下头,擦了一下垂挂在下颌的泪珠。
“难道你奉献了你的眼珠子,我就会和星煦哥哥分开吗?大魔头……你想了,我不喜欢你,你就是把脑袋砍下来给我,我也不会原谅你。”
“我并不指望你会因感激而原谅我,我正是因为知道双目失明的痛苦,才这么做,我唯一的目的就是告诉你,礼卿,如果世上还有一个人愿意为你舍弃一切,那一定是我!”
“大魔……君麒玉。”‖咷埩裡‖
宋礼卿低语着这个名字,他一时没办法接受这些,眼眸溃散着失语。
君麒玉转身走到齐邈的身前坐下。
“打开你的医箱,开始吧。”
齐邈背着医箱,一时间没有动作,只是支支吾吾推拒。
“不成的……我没有实施过,眼睛可是最脆弱的部位,稍有不慎,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君麒玉侧眸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是神医之徒,连这点把握都没有吗?”
“我……不敢!”
齐邈这才说出心中所想。
“为何不敢?就算失误,我也必然不会责罚你,可以了吗?”
“太子殿下……您是储君啊!别说兹事体大,就是伤到你一丁点儿,皇上也不会放过我!哪怕一切顺利,您也因我而双目失明,我都是死罪一条!”
“你怎么那么婆婆妈妈!我保你和你齐家安然无恙!”
君麒玉沉声说道。
齐邈却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殿下!双目失明你还如何执政?如何策马扬鞭征战沙场?这些你想过没有?你放弃堂堂景国太子的人生也就罢了!景国未来的荣辱兴衰系在你一人身上,你难道也不顾念吗?你连景国,连万万百姓都不顾了?”
君麒玉哪里不知道这些道理。
他从雪山上下来,就曾经一度受伤失明,仅仅短短时间就治好了,但朝中诸臣已经偷偷私下议论,认为他如何担当起大任,民间也开始人心惶惶,只是这么一点小事,便牵一发而动全身。
君麒玉喃喃说道:“我已经顾念不上了,你知道礼卿在我怀中,慢慢失去呼吸心跳的时候,我是什么感觉吗?我觉得世界时间都在那一刻都停止了,我的世界就是因他而活过来的。”
齐邈动容,对君麒玉磕了一个头。
“好,殿下,你对礼卿情深意重,我阻拦不了,那便……那便由我来替您吧。”
“你做什么?”君麒玉皱起眉道,“你不要插手!”
“于情,我和礼卿同样是青梅竹马,说句僭越的话,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殿下你都长。于理,臣子任由君上以身犯险而袖手旁观,是为不忠。我只是一介微不足道的人,在情字上一无所有,那便尽个忠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