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星煦彻夜未眠。

当君麒玉带齐邈来寝殿时,裴星煦第一个念头就是反感。

他以前压抑着自己的嫉妒,现在强烈的不甘,将他心底的占有欲唤醒了。

他并不想君麒玉再来纠缠宋礼卿。

所以他刻意慢吞吞更衣洗漱,足足磨蹭了一个时辰,才慢吞吞带着宋礼卿出去。

君麒玉在殿中坐了许久,一直一声不吭,直到看到宋礼卿,他的眉毛才抬了抬。

“齐太医千里迢迢来景国,是有了九成的把握,他可以为……王后医治眼疾。”

君麒玉迎上去说道。Se^Tao

他和齐邈商议了一日,宋礼卿神智受损很难医治,甚至病因都不好找,只能静待时机。但眼疾是外在的,齐邈在京城便日日研习,有了把握。

裴星煦嗯了一声,牵着宋礼卿的手,走过君麒玉的面前,再一齐坐到王座上。

君麒玉压了压眼帘,他觉得宋礼卿此举稍显刻意。

好似在宣示他和宋礼卿的关系一般。

兴许是自己爱则过于在意,多想了吧,君麒玉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你刚刚说什么?”裴星煦的眼光从宋礼卿身上挪开,才说道,“哦齐太医,许久不见,劳你记挂礼卿,还特地到我这楼兰来。”

齐邈站起来说道:“礼卿是我的知交好友,应该的。”

宋礼卿一听到齐邈的声音,便高兴地问:“齐邈哥,你昨天怎么没找我来玩呢?”

齐邈笑道:“昨日大典,你和楼兰王才是主角,我怎么好拉你去乱跑?”

“哦,那你住王宫里来吧,我们住近一点,你要找我也快!”宋礼卿滔滔不绝地说,“楼兰什么都好,就是会说中原话的人太少了,我每天跟他们说话一问三不知的,好没劲……”

“呃……”

齐邈看向裴星煦,征求他的同意。

裴星煦并没有回应,说道:“你看礼卿是思乡了,明日景国使团就要回京,你今日不来我也会去请你,来和礼卿叙叙旧呢。”

“不是大魔头让你来的吧?”

宋礼卿歪着头怀疑地问。

被点名的君麒玉站直了一些,不敢言语,冲齐邈摇了摇头。

齐邈会意,答道:“当然不是,我在京城,他在西北,我们没有来玩。”

“那就好。”宋礼卿嘱咐道,“你可千万别跟他来往,咱们都不跟他玩,嘘—”

君麒玉眼皮子耷拉下来。

全世界受伤的只有他。

“礼卿,我来看看你的眼睛。”

齐邈刚要走上前,裴星煦先说话了。

“我看齐太医不必费心了,过几日我会让楼兰最好的医师,治好礼卿的眼疾。”裴星煦停顿片刻又道,“今日齐太医好好和礼卿说说话,好缓解他的思乡之苦,你明日启程回景国,下次再见都不知是什么时候。”

齐邈想也没想说道:“无妨,我可以不随使团一起,在楼兰多逗留几日。。”

“难道齐太医自恃医术高明,瞧不上我楼兰的医师,觉得世上只有你能治好礼卿?”

裴星煦的语气更重了。

齐邈为人迟钝,都感觉到了裴星煦话里的催赶。

他并不欢迎他们留在楼兰。

“楼兰王多虑了,我就是觉得礼卿的眼疾不宜再拖……”

裴星煦知道自己言重,稍收敛一些敌意。

“齐太医,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既然来了,那便看看吧。”

裴星煦让开身位,和君麒玉视线交错。

君麒玉打量了他一眼,眉头微蹙。

他没有看错,裴星煦今日的确反常。

成了亲有什么了不得的吗?

又是显摆又是推拒的。

君麒玉心里又酸又不悦,烦闷起来。

宋礼卿仰着头,睁着眼睛让齐邈诊断。

“眼睛有浊白色……能见光但有白雾……”

齐邈自语了几句。

“和师傅所说的浊眼症分毫不差。”

宋礼卿眨了眨酸涩的眼睛问:“齐邈哥,是不是治不好的?”

“能!但是……”齐邈犹豫了一下说,“但是要另一双人眼。”

“啊呀?!”

宋礼卿吓了一跳,惊出了声。

裴星煦询问道:“人眼是指……”

齐邈看宋礼卿紧张害怕得咽口水,连忙说道:“不是要挖走活人的眼珠子,而是人眼中有一块透明的东西,坏了之后不能以药治愈,只能换成好的,就是另一外

“活……活人的眼睛?!”

宋礼卿脸都变青了。

“不治了!我不治了!”

宋礼卿吓得直摆手,他哪里知道要治好自己,还要挖别人的眼珠子……

君麒玉开口喃喃说道:“活人的那个……透明的东西被挖走,就看不见了吧?”

“是,所以我才说九成的把握。”齐邈为难地说道,“活人哪有几个人愿意把自己的眼睛给别人的……”

君麒玉沉默了一会儿。

“奴隶或者死囚,也可以吧?”

“小表弟!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宋礼卿喊了一声。

“奴隶不就是这么用的吗?死囚反正也要死的。”

宋礼卿瞠目结舌,他居然这么坦然地说如此血腥霸道的话。

他痛心疾首说道:“就算是死囚奴隶也是人,你的哥哥是明君,体谅百姓才能为人敬仰,暴君的行径只会失去民心,这种残暴的事情,只有君麒玉那种大魔头才会做的!”

君麒玉摸了摸鼻子,没敢吱声。

“……嗯?”

宋礼卿侧头望向君麒玉的方向。

他总觉得“小表弟”越来越熟悉……说话的声音不同,可语气习惯都和大魔头很相似呢。

宋礼卿嘴唇嗫嚅,低头琢磨起来。

“要不……就不治了吧。”

宋礼卿微微失落,但如果真的要了别人的眼睛,哪怕是自愿,他都不会开心的,他没办法心安理得去剥夺别人的光明。

齐邈便说道:“我回京城之后再想想,说不定有别的法子。”

裴星煦:“好,明日我派人护送齐太医和景国使臣至边境。”

“小表弟要回家了吗?”宋礼卿抬头问。

裴星煦看了君麒玉一眼,主动说道:“是啊,他来王都也有一段时间了,是该回家了。”

“哦……”

宋礼卿有点可惜。

那再也没人陪他偷吃东西,偷喝酒了,要另找一个任劳任怨还能替他保守秘密的人可不容易。

君麒玉张了张口,有些话他现在不适合说,但他暗暗下定了决心。

君麒玉和齐邈一走,裴星煦便坐回宋礼卿身边。

他看着宋礼卿依依不舍的模样,眸子暗了暗。

“礼卿,你喜欢他吗?”

“谁?小表弟吗?”宋礼卿单纯地回答,“喜欢啊,他人又热情,又乖巧,我说什么他都听呢。”

裴星煦的瞳孔里腾出一朵火焰。

他就是隐瞒身份,换了名字,宋礼卿都一而再地爱上他。

“你在这儿别乱跑,我去送送他们。”

裴星煦抚了抚宋礼卿的背。

宋礼卿点头道:“好!你快去吧。”

裴星煦快步追上君麒玉。

“君麒玉。”裴星煦拦在君麒玉身前,“你明日不要再出现在礼卿面前了。”

“哦?”

君麒玉嘴角噙起一抹冷冷的笑。

“你的身份演到这儿就可以了,我和礼卿的婚礼你也见证过了,你看到了吗?他跟我在一起会很幸福,再也不受过去的噩梦困扰。”

君麒玉远远地眺望一眼,宋礼卿孤孤单单的身影坐在大殿之中,翘首以盼等着裴星煦回去。

他在这里,没有一个亲人。

“幸福吗?他在这里除了等你,连说句话的人都没有!你管这叫幸福?”君麒玉咬牙切齿地说着。

“我会一直陪着他!”裴星煦大声说道,“至少他在这里不用担惊受怕!”

“哦,所以你迫不及待赶我走。”君麒玉冷笑一声到,“是因为你们成了亲,有了名分,就有立场让礼卿不让我和礼卿见面了?”

“你这么想也没错。”裴星煦没有否认。

君麒玉脸色阴沉道:“你明知道他认出我会怕我,我只有隐瞒自己才能接近他,没了身份,他一定不愿意看见我……”

“君麒玉,这难道不是你自己应该承担的孽果吗?我凭什么帮你偿还?帮我的情敌抢走我的爱人?抱歉,我没有这么大度。”

裴星煦说得理所当然,要是换做君麒玉自己,他甚至都不会允许宋礼卿和对他有企图的人见面。

裴星煦又说道:“你也是男人,你能甘愿心爱的人拱手他人吗?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君麒玉被彻底激怒了,他的眉心拧了一下。

“可你不能护他一辈子!你……”

君麒玉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我的病是吧?我还没有死呢。”裴星煦冷声说道,“那就在我死前,请我不要再来骚扰我的王后!”

君麒玉额角的血管隆起,

“你……”

“你们在吵什么?”

宋礼卿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大殿的正门边,倚着墙站在那里。

君麒玉立即闭了嘴。

裴星煦忙走过去,牵住他的手。

“没有吵架,表弟他舍不得走呢,说话便大声了些。”裴星煦扯了个谎话。

“哦,可是我怎么听到……听到了大魔头的声音?”

宋礼卿茫然四顾。

作者有话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