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礼卿一整日都忐忑不安。

他听着官生吃驼奶的声音,才安宁一些。

官生吃饱了,就没心没肺地睡着,呼吸均匀。

门被踢开的声音把婴儿吵醒,官生啼哭起来,宋礼卿紧张地抱紧了他,拍了拍襁褓,抚声安慰。

“没事……没事……”

冲进来的是乌尔善,他手里提着一根马鞭,直接抓住宋礼卿。

“他娘的狗杂种,竟敢骗老子!”

宋礼卿知道有计谋便有风险,显然今日失败了。

现在乌尔善怒气腾腾,是来找他算账的。

宋礼卿被他一扯,摔倒在地上,他将官生护在胸前,以自己的身躯做肉垫,婴儿没受伤,但哭声更大了。

乌尔善挥鞭甩出去,抽在宋礼卿的身上,宋礼卿赶紧将官生拢到身下,只是自己脖子被打中,顿时皮肉被割开。

“你写那假字,是故意留一句是不是?!幸亏我机敏开脱,吾王大人大量,不然我今天上了你的大当!狗娘养的,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鞭子的破空之声,宋礼卿只觉得腿上火辣辣的痛,幸亏是冬衣还算厚,否则这一马鞭,又要让他皮开肉绽。

官生似乎能感受到宋礼卿受折磨,嚎啕大哭。

乌尔善对这婴儿还不敢下手,他一把将官生抢过来。

“乌先生……乌先生!”

宋礼卿脱手,他张皇失措,心中大急。

“乌先生……别,别伤他,求求您。”

他无力抵抗,只能恳求乌尔善不要殃及官生。

“你还有脸求情?”

乌尔善满脸横肉,瞪了一眼哭嚎的婴儿。

“你跟我说他是皇世子,多半也是骗老子的吧?你说你恨景国太子,我看你对这小娃娃要紧得很嘛!你老实告诉我,他到底是谁的种?你要再敢说假话,老子要了你的命!”

宋礼卿嘴唇嗫嚅,只能咬紧牙关道:“我没骗你……他真的是皇世子!”

“你还撒谎是吧?好,我现在就把他摔死!”

乌尔善举起襁褓过头顶,这高度下落,一个两三个月大的婴孩性命难保。

“乌先生!”宋礼卿叫起来,“你不能……你……你要是伤了他,那十万两黄金你不光拿不到,还会大祸临头!”

乌尔善衡量着他的话。

摔死这个婴儿倒简单,而且神不知鬼不觉的,乌尔善不信景国太子能找到他身上。

可他毕竟贪财,那可是黄金十万两啊!

“哼。”

乌尔善将官生扔去了**。

但他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宋礼卿的。

“敢在老子面前使心眼!贱人!”

乌尔善一边抽打,嘴里一边谩骂个不停。

他连打带踢,宋礼卿很快倒在地上,连挣扎都没了。

“你这种心眼多的中原人,就只有吃了苦头才知道乖,我看你以后还敢骗我!”

乌尔善打累了,满头大汗地扔掉了马鞭。

他蹲下来,扯起宋礼卿的发髻,让他只能仰起头对着自己。

“你瞎眼还想从我这儿逃走?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乌尔善呸了一声,唾液喷在宋礼卿的脸上。

“以后还乖不乖了?嗯?”乌尔善凑近问他。

宋礼卿却没有回答。

“要不是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我今天一定要了你的贱命!……”

乌尔善停了下来。

因为门外吵吵嚷嚷,家里似乎进了不少人。

他把宋礼卿丢在地上,起身去探看。

“谁啊?!”乌尔善看了一眼,惊了一下,“王!王……”

来的是君麒玉和裴星煦,裴星煦带了不少王宫侍卫,强闯进来,才找到宋礼卿这里。

“王……您怎么赏脸下榻到我家了……”

乌尔善不知道来者何意,而且裴星煦身边还有一个人,这人看着年纪不大,但身上的气质令他一凛,光是眼眸对了一下,乌尔善便自觉错开低下头来。

这人站在那里,竟然比楼兰王还霸气一些……

君麒玉没有理会他,径直走进房间。

当他看到地上的宋礼卿,瞳孔一缩。

宋礼卿**在外头的皮肤上,有许多道鞭伤,皮肉绽开,还有新鲜的血液渗出来,显然是才受的伤。

君麒玉说不出话来,心痛到无言,他小心翼翼将宋礼卿抱在怀里。

这个消失了几个月,君麒玉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实实在在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君麒玉贴着宋礼卿的脸,闻着他身上那淡淡的书墨香,他枯死的心仿佛遇到了春风甘露,才有了生机。

但宋礼卿这副模样,君麒玉内疚得心脏都快炸裂了。

君麒玉两颗泪滚下来,滴到宋礼卿的脸庞上。

宋礼卿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星煦……是……是你吗?”宋礼卿唇角抿着一抹淡笑,“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你认得出我的字是吗?”

裴星煦原本看到宋礼卿,和君麒玉同一般反应,但宋礼卿轻飘飘的一句话,令他再也止步不前。

因为他竟然没有认出那是宋礼卿的字来。

这一刻,裴星煦惭愧得好像已经输了。

连君麒玉这么混蛋,这么不把宋礼卿放在心上的人,都一眼看得出宋礼卿的字。

而他裴星煦竟然没有。

裴星煦思念的,关切的,心疼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星煦……你怎么不说话?”宋礼卿轻声问,“你放心,我没有事的。”

君麒玉喑哑着回答:“礼,礼卿……”

这是时隔几个月,君麒玉总算能当面呼唤他的名字,一点不生涩,因为君麒玉每一个白天,每一个梦里,都在叫着这个名字。

“礼卿,是我……”

君麒玉咽下苦涩,声音微微颤抖。

宋礼卿听出了他的声音。

他的身子抖了一下。

许多念头同时冒出来。

他在想,为什么不是裴星煦?为什么会是君麒玉?

他最不想看见,也不想听到的人。

却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了。

“哦,是殿下啊。”

宋礼卿轻轻地说了一句。

没有恨意,更不会有爱。

也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

好像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出现,他打了一声招呼。

可云淡风轻,本身就是最残酷的惩罚。

君麒玉宁可他恨自己骂自己,也不要这般淡漠来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