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胡奴儿一整日都呆在行乐斋,连您父皇面都未曾见过,我如何手眼通天去毒害他?我可以用我伊丽国的族人发誓,我要是撒谎,叫我族血脉断绝……”

胡奴儿哭哭啼啼不断辩解,泪眼婆娑。

君麒玉心忧玄帝,一点怜悯都生不起来。

“他就是吃了你做的寿桃才中毒,除了你还有谁?!要不是父皇福大命大,现在已经……”

“寿……寿桃?”

胡奴儿听到“福大命大”,低着头闪过一丝失望。

他抹了一把眼泪,从地上爬起来,抓起果盘里一枚寿桃。

“爷,您今早亲眼看着我做寿桃,这盘是剩下的,要是真的有毒,胡奴儿甘愿一起被毒死!”

说完,他飞快地把寿桃往嘴里塞,全部咽了下去。

君麒玉冷眼看着,直至胡奴儿吞了所有寿桃。

但结果却是,他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

“爷,现在您信我了吗?”

君麒玉思绪已经乱了,胡奴儿这么自证,虽然没有全然打消他的怀疑,但看起来也的确清白。

胡奴儿见他不言语,直接跪倒在地上说道:“胡奴儿要是毒害了您父皇,为什么不跑?还眼巴巴等您回来?我对您是真心的啊呜呜呜……”

“嗯。”

君麒玉总算应了一声。

“你起来吧,是我错怪你了。”

君麒玉捂着额头,万寿宴上的人一一闪过,可他想不到凶手还有谁了。

胡奴儿挨到他的身边。

“爷,您不妨想想,那盒寿桃在麒麟府是没毒的,一直送到圣上手中,途中经由了谁的手?”

君麒玉摇头。

“没有旁人!是我和宋礼卿带进的皇宫,亲手献给了父皇祝寿,再没有第三个碰过这食盒……”君麒玉忽然瞳孔一缩,喃喃念叨,“……宋礼卿?不,他不会。”

胡奴儿试探道:“为什么爷这么认定他不会?”

君麒玉笃定地说:“父皇是他的靠山,害他对宋礼卿没有任何好处。何况,父皇一向偏心他,对他不错。于情于理,宋礼卿都不会做这事。”

“害人者的目的总是在情理之外的……”

胡奴儿细声念了一句,悄悄观察君麒玉的神色。

“住嘴!”君麒玉烦不胜烦,说道,“爷现在没空理会你捏酸吃醋的小心思,不可能是宋礼卿!”

君麒玉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肯定。

他就是潜意识觉得……宋礼卿不该是这样的人。

既然胡奴儿也洗脱了嫌疑,君麒玉便不留在麒麟府,皇宫里肯定还有一堆乱糟糟的事。

刚阔步要离开,胡奴儿噗通一声跪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爷!胡奴儿原本无意挑拨您和太子妃的感情,但是……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胡奴儿实在不敢隐瞒您了!”

胡奴儿带着哭腔,像是被逼急了才迫不得已。

“你又有什么事?”

君麒玉他心系玄帝的安危,没空和他掰扯。

胡奴儿抬起头,面容恐惧,颤颤巍巍的模样。

“太子妃他……他……”胡奴儿畏缩道,“是你们中原前朝皇帝的……后嗣!”

“什么?”君麒玉皱了一下眉,“你在说什么胡话?再乱泼脏水,挑拨生事,爷割了你的舌头!”

胡奴儿害怕地说道:“爷……胡奴儿不敢乱说,我实在是不忍心您被他们蒙在鼓里,亲人受害,才敢说出来的!太子妃他的的确确是前朝皇帝的子嗣!”

君麒玉正烦怒玄帝遇害的事,听到这个消息,第一个反应就是抽出挂在墙上的一把刀,一声金鸣,刀刃已经搁在了胡奴儿的脖子上。

“爷说了,你再满嘴胡诌,就割了你的舌头!”

“您……您就是现在杀了我,我也是这样说。”胡奴儿淌着泪说道,“能用我的命抵爷的一个真相,胡奴儿也值了!”

胡奴儿这般信誓旦旦,君麒玉心里松动了一下,衡量片刻,才缓缓收起了刀。

胡奴儿急忙说道:“太子妃他根本不是宋将军的亲生儿子!”

“废话。”君麒玉不耐烦地说,“他自小被宋青收养的。你一个伊丽国的人,远在千里之外,知道些什么?”

胡奴儿小心翼翼说:“正是因为我在大漠,才能碰上那个女人……”

“什么女人?”君麒玉问。

“我不知道她姓名,只知道中原改朝换代,玄帝登基称帝那一年,好多前朝的人被发配边域,她就是其中之一,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前朝皇帝的后宫。她被流放到大漠的时候就怀有身孕,肚子已经大了。那年伊丽国和景国在打仗,她肚子里的婴儿就是在战乱里生下来的,刚生产完,她就被我们伊丽国的军队俘虏,而那个婴孩并没死……后来被宋将军带回了京城抚养,就是后来的探花郎,您现在的太子妃……宋礼卿!”

胡奴儿说得豪无阻塞,一点都不像临时捏造的。

君麒玉只剩下了惊骇,他立在原地半晌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终于,他将目光挪到胡奴儿脸上,试图从他表情中,找出撒谎的破绽。

“怎么会这么巧合……当时你和我都未出生,你说得倒像是亲眼看见了?”

胡奴儿连连摆手否认:“不不不,我没看见,是那个女人颇有姿色,被人进献给了我父王,我父王说,没过几年她就疯了。我认识她的时候,她疯疯癫癫,她自称文嫔娘娘,成天又笑又哭的,说她生下了皇帝的龙种,从此可以封妃立后,又说她孩子不见了,满世界乱找,缝见到小孩,就去扒人家的脖子,说她儿子脖子上有一颗痣……我父王把她赶出王宫,那时候冬天,伊丽国的冬天河水都要冻出三尺的冰,她的尸体是在思璃牧湖的冰里找到的……那一年我已经七岁。”

胡奴儿说完,掩嘴啜泣了两声,然后擦拭自己脸上的泪痕。

君麒玉口中呢喃着:“脖子上有一颗痣……宋礼卿的脖子上也有一颗痣。”

君麒玉一时无法接受,难道宋礼卿真的是前朝皇帝的遗腹子?

“我第一次见到太子妃,也没多想。”胡奴儿顿了顿说,“后来从爷口中得知,太子妃是宋将军的养子,才想起这桩陈年旧事。”

君麒玉顺着一想,震骇不已。

“你的意思是,宋青知道他是前朝皇帝的子嗣?”

“这胡奴儿不能确定……宋将军在西北这么多年,多半也能打听得到的吧。”

如果是这样,宋青收养宋礼卿的目的必然不单纯!他偷偷将前朝皇帝的血脉藏在身边,又想方设法让宋礼卿和自己联姻婚配……简直其心可诛!

君麒玉不敢往下想。

“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胡奴儿委屈道:“我只是揣测,不敢断言。何况,说了您一定觉得我陷害太子妃。要不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您的父皇被人暗害却找不到真凶,胡奴儿哪里敢提?”

君麒玉一怔,是了……如果宋礼卿是前朝皇帝的儿子,他毒害玄帝的理由便有了。

当年玄帝起兵,推翻了前朝,这是杀父亡国的世仇啊!

一时间,所有关于宋礼卿的记忆都扑面而来。

君麒玉头昏脑胀,他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他现在谁也不信!

君麒玉抬起眸,目光阴冷。

胡奴儿不由打了个寒颤,仿佛被这目光刺透了心脏。

“胡奴儿。”君麒玉一字一顿说,“你跟我……也是杀父亡国的世仇啊。”

胡奴儿身子一僵,汗毛倒竖,然后跪拜在地。

“爷……您可以不信我,但卷宗上总能查到蛛丝马迹,爷自可去查证,看前朝皇帝是不是有个叫文嫔的妃妾,时间是不是符合。再不济,您可以问宋将军……”

无须他说,君麒玉自然会去求证。

“你要是敢编排一个字,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人间地狱。”

看着君麒玉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胡奴儿冷汗涔涔,他膝盖酸软,好不容易才站起来。

“险是险,但我赢了。”

胡奴儿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语。

……

君麒玉直接去了文华殿,这里藏着所有的卷宗,事无巨细都有记录,他在布满灰尘的书架上,找到了前朝遗留下来的卷宗。

君麒玉一页一页翻着,他心急如焚,所以不小心弄坏了好多页纸。

但越查阅,他的心越沉。

因为前朝的箫皇帝,后宫确实有一个常年无宠的文嫔,关于她最后的记载,是箫皇帝醉酒才得到一次宠幸。

至于有没有怀上龙种,无从得知,因为战事起,很快前朝便倾覆了。

君麒玉合上卷宗,扔回了书架。

书架上挂着一幅画像,就是箫皇帝。

其面容五官,没有意外地,和宋礼卿有三分相似。

……

君麒玉回到太和殿已经是深夜。

他木然地走进内殿,不声不息地看着来回忙碌的宋礼卿,他一时和齐邈交谈,一时又端茶熬药,一时又端来一盆水准备替玄帝冷敷。

宋礼卿才拧干帕子,手腕就被一个人死死扣住了。

他回头一看,是君麒玉。

“殿下,皇上的毒无法拔出,至今昏迷未醒,你……”

宋礼卿刚说两句,才发现君麒玉的脸前所未有地阴鸷,严寒彻骨。

“麒玉……”

“来人。”

君麒玉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命令。

“将宋礼卿押入天牢。”

作者有话说:

再次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