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咏善踱出房门,等在门外的人刚动了动嘴,被咏善扫了个眼神,立即不做声了。
两人默默转到廊下,咏善才悠悠道,“说吧。”
那人穿着宫内中级侍卫的衣服,眉目间藏着一丝细致,名叫林川,是咏善身边几个探听宫内消息的得力臂膀之一。
林川先左右看看。
“殿下。”他跨前一步,在咏善耳边嘀咕了一句。
咏善一听,脸色虽无大变,眼神却骤地沉了下来,“母妃去了丽妃那处?什么时候的事?她去干什么?”
丽妃呆着的地方,自然就是冷宫。
他本来不想理会被关在冷宫的丽妃,不料一个咏临,一个咏棋,先后都差点在那惹出大祸,再不下点功夫,日后更不得了,便吩咐林川暗中对冷宫里的事留心一二。
林川道,“小的得到的消息,淑妃娘娘约莫吃中饭的时候过去的,还带了一个食盒,说和丽妃娘娘情同姐妹,看着丽妃娘娘一个人冷清,心里过不去,弄点好吃的送去。以淑妃娘娘现在的身份,门口的侍卫们也不敢拦她,就让她进去了。后来过了小半个时辰,淑妃娘娘就出了门,回殿里去了。”
咏善从听见“食盒”二字起,疑心就重了。
母妃和丽妃之间的恩恩怨怨,明争暗斗,几十年来就没停过一天,已经到了不看着对方的尸首,心里这簇火就消不下去的地步。
要不是淑妃还未正式成为皇后,有些胆怯,自己这个太子又再三明里暗里地胁迫,恐怕淑妃早对被打入冷宫的仇敌下手了。
情同姐妹?
哼,连那些开门迎她进去的侍卫心里都绝不会信。
咏善一边暗暗冷笑,一边徐徐地问,“食盒里的东西,都有查验过吗?”
“当然查验过。”林川禀道,“虽然是冷宫,丽妃娘娘毕竟曾经受过皇上多年宠爱,还为皇上生了第一个儿子,她要是在里头出了事,看守的侍卫哪个活得成?况且两位娘娘的事,侍卫们多少也知道,查验的时候更是加倍小心。”
象是为了安咏善的心,他又补充了一句,“另外,小的也已经打探清楚。淑妃娘娘出门后,丽妃娘娘依旧好好的呆在里头。要是出了事,宫里早就闹起来了。”
“哦?”咏善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既然如此,母妃去这一趟,就只是好心送些吃的?”
“象是有聊了两句。”
“说了些什么?”
“小的不清楚。”被咏善亮得象星似的眼珠子一瞅,林川呼吸微微急促起来,显得有些为难,低声道,“冷宫是后宫里头管得最严的地方,要打探消息,买通人手,都需要时间。再说,那些贴身跟着丽妃的人,一则都是跟随丽妃多年忠心耿耿的,二则,就算他们其中有一两个想另投明主,也要有机会和我们接头不是?这才几天的功夫,小的还暂时无法和里头的人打上交道,目前先买通一个看门的普通侍卫,只能知道门上的事,等再过些日子,小的想办法慢慢往里头渗。殿下,这种事急不得。”
咏善知道他说的是实情。
在后宫里头打听不该打听的消息,本来就充满危险,万一露出马脚被人揪住,说不定立即被栽上一个密谋的罪名。
尤其是冷宫,尤其是丽妃。
谁会相信在冷宫有动作的新太子不是为了害丽妃,而是为了保丽妃?
若在这个地方栽个跟头,被人抓了实据,到了炎帝面前,那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
咏善暗中叹了一口气,脸上却装作不在意,只道,“这么几天,你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是我从前考虑得不够周全,早就该在冷宫那头留意些,也不至于今日这样。”
堂堂太子自责两句,林川当然不敢插话,低着头在一旁听着。
咏善道,“你去见见买通的那个侍卫,夸奖他两句,多赏点钱。以后再有不寻常的人在丽妃那里露面,别管是不是在当值,立即来报。别象这次一样,人都走了,我才得到消息。”
林川点头称是。
咏善嘱咐道,“多看着丽妃,如果有病痛,即刻召好的太医去看,别让人趁机下手害了她。”
两人细细商量一番。
打发林川离开后,咏善记挂着屋里的咏棋,又往原路回去。
跨进房里,和离开的时候一样,咏临还在哗啦哗啦地大谈他在封地里无人管束时的顽皮事迹,说得兴起,连椅子都不坐了,站着指手画脚,整个兴奋的猴子似的,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挠了挠头,忽然伸着脖子往窗外吆喝一声,“喂,那个站门边的小子,帮我往淑妃娘娘那边跑一趟,说咏临殿下到太子殿里……嗯,那个,对了,练字!咏临殿下在咏善殿下这里练字,正练得起劲呢!晚上再回去。要淑妃娘娘不用派人到处找。听见了没有?快去!回来了赏你好东西!”
说了有赏,本来正在太阳底下偷偷打盹的小内侍顿时跳起来,勤快地跑去报信了。
咏临哈哈大笑,得意无比,根本不知道背后咏善已经进来。
反而咏棋似乎察觉到什么,把头往后一扭,正好瞧到咏善已经到了咏临背后,负着双手,一脸随时会开口教训的冷然。
咏棋正被咏临逗得高兴,自从回到皇宫后,难得的舒爽,心里也没怎么细想,不自觉地就竖起一根指头凑到嘴边,对着咏善轻轻的,“嘘”。
看着咏善脸上的惊异,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顿时一愕。
这是干什么?
他这个废人,竟真的装模作样地和当今太子殿下玩起来了?而且,这个“弟弟”还曾经……
咏棋又羞愧又惊惶,讪讪把手指缩回去。
咏善早喜翻了心,再不理会咏临,跨前一步,猛地把咏棋的手指抓了,裹在掌心里不肯放,以仅能让彼此间听见的声音,低声笑道,“咏棋哥哥的指头,原来这么好看。”
咏棋尴尬得要死,咏善那般语气,十足的轻薄调戏,让人顿时联想到了昨晚两人在**干的丢人的事。他觉得脸上火热,知道自己不争气地脸红了,再看咏善眼神,越发的暧昧,好像看穿了他正回忆起那些下流的快感,更加窘迫。
宛如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直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手指被咏善握着,抽了几次都抽不回来,咏棋说不出原因的心虚,竟然越来越不敢用力。他抬头看了身边还在站着大发感慨,完全不知道身后发生什么事的咏临,又把目光移向咏善,哀求般的摇了摇头,要他快不要如此。
咏善被他诱得浑身发痒,恨不得一脚把碍事的咏临踹出去,关上门来肆意怜爱。
不过这个念头只能想想就算,天可怜见,咏棋总算对他有了些起色,现在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胡来。
咏善咬着牙叮嘱自己忍耐,装出体贴的样子放开了咏棋的手指。
那嫩玉色的指尖从掌心逃出时,偏又一个忍不住,猛地抓了,送到嘴边,小小咬了一下。
咏棋眼看要把手缩回来了,又被咏善抓住,吃了一大惊,还没反应过来,指尖蓦然轻疼。
他最不能忍疼的,条件反射地张开嘴,蹙着眉仿佛要叫疼,好像又忽然想起不能惊动咏临,硬生生地没发出声音。
只能一半不满一半抱怨地瞪着咏善。
那眼神,足以让咏善回味上一年半载了!
纵使咏棋没有半点把咏善当情人看待的意思,但在咏善心里,只这一眼,已绝对是神仙眷侣般的情意绵绵。
一切发生得很快,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事。
小动作刚刚结束,正巧咏临结束了新一轮的夸夸其谈,又开始叫唤起酒菜不够来,转头朝着房门嚷嚷,“常得富,桌上都只剩豆腐青菜了!你那什么牛肉,就算没炖烂的也弄点过来……咦?咏善哥哥你回来了?”他忽然低头,看着半跪在自己身后的咏善,疑惑地问,“不会是想偷袭我吧?先说好,查问骑射功夫要明的来,可不能搞偷袭。你那么厉害,我明着都打不过你呢。”
咏善递了个眼神给咏棋,才神情自若地站起来,对咏临摆出哥哥的架子,“我出去办点事情,都没一会,桌上怎么就添了酒?父皇平日教导的,你都忘了?王子无事不得饮酒,免得惹出事来,你总是不听。还敢派人去向母妃撒谎,说你在练字?”
咏临立即知道,刚才隔着窗户吆喝的话都让咏善听去了,他不怕咏棋和母妃,独对这个孪生哥哥颇有几分畏惧,略缩了缩,又笑起来,“哥哥冤枉我了,我哪里敢向母妃撒谎?真的要练字的,吃完了饭,不就开始练吗?”
边说,边拿眼睛去瞅咏棋,等咏棋帮自己说好话。
不料咏棋正为了刚才的事心虚,看咏临瞅他,心里微惊,以为被他看破了什么,更加尴尬,急得低头避开,倒把咏临给弄糊涂了。
“饭都吃了,还不想走?”咏善唇边逸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冷然道,“你当我这太子殿是什么地方?一天到晚光忙着招待你咏临殿下一人?快点给我回去。以后再这么不务正业,在宫里乱跑,小心我禀明父皇,罚你禁足。”
咏临被他抓了手往外拉,不敢硬来,只好身不由己地跟着走,委屈抗议道,“饭都没吃完呢!我又做什么错事呢?哎,哎,不是才说了好东西随我挑的吗?我还什么都没……”
“你还缺东西吗?缺什么告诉常得富,日后要他送过去就好。”
咏善把不甘心的咏临赶走,顿觉一阵轻松,想着房里只剩下咏棋,说不出的心痒难熬,往回走时,把候在门外的常得富给召到一边,意有所指地问,“那个药,今天饭里下了吗?”
常得富鬼鬼祟祟地点头,“按照殿下的吩咐,每顿都下的,布置饭桌的时候,咏棋殿下那对筷子还是小的亲自摆的呢,包管不会有错。”
咏善皱了皱眉,“怎么看起来药效没昨日好呢?”
常得富惊道,“有这事?”
他瞧瞧探头过去,偷瞥了房中一无所知的咏棋一眼,又缩回来,压低声音对咏善解释道,“应该不至于。都是一样的药,小的不敢疏忽,泡药浸筷子,事事都亲自经手的。只是殿下吩咐过,咏棋殿下身子嬴弱,万万不能下得太猛,所以不敢下重了。昨晚的药,也是服过一段时间,到了晚上才愈见效用,现在恐怕也要过上一个时辰,才能……那个。”讪笑了一声。
咏善刚刚才被咏棋那个眼神鼓励得五脏滚烫,如此销魂滋味,每一刻都如在梦中,正因如此,反而越发地不踏实,要不能讨点笃定的保证,砰砰乱跳的心就分秒也静不下来。
他原本是个最能忍最擅苦等的人,偏偏物极必反,这会连等上瞬息都象要了他的命似的。
听见常得富说药不敢下重,要过一个时辰才能起效,反而不满道,“不是你说这药绝不伤身吗?怎么现在又来说不敢下重?”
常得富能够当上太子殿的总管,自然是内侍中的人精,虽知道是咏善欲火焚身,失了公允,却一句也不为自己辩护,连连低头认错,顺杆爬道,“筷子泡药,确实隔了一层,药效难免有失。小的将功补罪,现在就去给咏棋殿下泡一杯好茶来。”
这“将功补罪”,正合咏善的意思,他使个眼色让常得富立即去办,自己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走回去把房门推开,对着转身看着他的咏棋,笑盈盈道,“咏临那个呱噪鬼总算被我撵走了,这清净可真来之不易。”
咏棋脸皮极薄,为了先前的事,到现在都没缓过来。咏临一走,两人独处,暧昧的味道更浓稠了,让他隐隐有几分害怕起来。
咏善一在门上出现,他就站了起来,强自镇定地问,“下午的课,不知道定好时辰没有?王太傅的课,听着很有意思。”
顿了顿,躲开咏善戏的目光,矜持地轻咳一声,“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吗?太子殿下这样盯着我笑?”
“一家的兄弟,不过看两眼,咏棋哥哥也要计较?”
咏善心热得连熔岩都比不上了,要不是担心把咏棋吓坏,早扑了上去搂抱狂吻,一边淡淡笑着,一边小步小步地靠上去。
“我也……没说要计较。”咏棋本来站在饭桌旁,赶紧往旁边闪。
他动作哪能快得过咏善,去路顿时被咏善挡了。咏善暗中观察地形和家具摆设,咏棋虽有退路,却只能越退越窄,迟早被自己逼到死角,于是不着急,学着咏临从前和咏棋玩闹的样子,一点一点,耍赖撒娇般的蹭上去。
他前一点,咏棋就不得不往后让一点。让了两三步,咏棋就察觉出不对来了,左右看看,更加惊惶,伸出双手往前面虚挡着,“太子小心肚子不舒服,刚刚才吃过饭,乱动容易伤胃。”
咏善邪邪笑着问,“你叫我什么?”
“咏善。”咏棋一回答,咏善又蹭前了大步,咏棋知道自己这回答不过关,只好低声道,“弟弟……唉,弟弟。”
咏善大为欣悦,刚要开口,敲门声传了过来。
常得富在外头道,“两位殿下,小的送热茶来了。”
咏棋唯恐这个样子被人看见,脸色更加害怕,抬头看着咏善,小声求道,“让个道吧。”
咏善朝门外扬声道,“常得富吗?进来吧。”转过头来,故示大方地对咏棋露出个和蔼笑容,“什么让个道?说得好像我欺负哥哥似的。吃过了饭,确实应该喝点茶水。来,我们兄弟俩一道坐。”不管咏棋愿不愿意,抓了咏棋的手腕,携他一道回桌旁坐了。
常得富托着两杯热茶进来,捧给咏善一杯,又亲自给咏棋端了,“咏棋殿下,这是你喜欢的龙井。”
咏棋一心以为是常得富无心解围,对他感激地一瞥,接了茶杯,当即就啜了一口,赞道,“果然不错。”
咏善在一旁瞅着,把常得富打发出门,不动声色道,“这是极品龙井,父皇前几天才赏下来的。水也是城外圣女山上的泉水,冰天雪地叫人清早拉回宫的。别看区区一杯茶,花了不少心血呢。”
咏棋脸色稍变,“这是父皇的赏赐?圣女山的泉水烹茶,是皇上和太子的规制,寻常王子怎能同例?我不该喝的。”
刚要把手里的杯子放下,咏善危险地笑道,“哥哥说什么笑话?你在这住了一阵子,哪一日吃穿不和我同例?刚才的菜就是太子才能使唤的小厨房做出来的。若说犯禁,早就犯了,还在乎这么一杯茶?不如赶紧几口喝完,毁了罪证,别忘了下午还要去见丽妃。”
他心眼比咏棋多了去,三言两语,又唬又哄,又把丽妃搬出来,咏棋就没法子了,乖乖把茶喝完了,放下杯问,“我真的下午就能见母妃?这事,父皇已经准了?咏善,你……你这是做什么?”淡雅的眉毛忽然微蹙起来。
咏善欺过去,和他坐了一处,柔声道,“丽妃毕竟在冷宫软禁多时,你第一次相见就这样奢华,恐怕有些不相宜。”伸手绕过咏棋的腰,摸索了一会,象要寻到搭扣,解他腰上的大串佩饰。
咏棋一想,也有道理,自己大概错怪了咏善。但被咏善这样近靠,浑身不是滋味,轻轻道,“我自己解就好。”
小力地一挣,居然挣不开。
“哥哥别乱动。”咏善靠得更近了,呼吸直喷在他项颈上,语气听起来好像还挺正经,“你一乱动,万一不小心把东西弄坏了,我们两人都不好向父皇交代。这可是父皇赐的,不大不小也是个不尊国君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