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终于暗了下来,街道却越发的繁华了。

仿佛预谋了很久一般,城市里的灯火倏地一下全都睁开了眼。

她看见金碧辉煌的大厦,看见商场橱窗里的珠光,看见从高级轿车里走下来的霓裳艳影。

入眼皆是繁华,心内却是荒草凄凄。

她随便招了一辆的士。

“师傅,去不昧今生酒吧!”

然而,所谓的不昧今生酒吧,并不是在这座城的繁华深处,反倒像是繁华的尽头。那是这座城里很普通的一条街道,甚至有些窄,两旁有树,有几家大小适中的商铺。幸好她不是自驾车过来的,因为这里停车的地方也很小。

安玖有点猜不出这个酒吧老板的心思。

一个那样闻名遐迩的酒吧,偏偏安生在这种地方。

“不昧今生”这是一个诗意而浪漫的词汇,竟然成为一家酒吧的名字,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荒谬。酒吧是欢场,怎么可能执着地不昧今生呢?不过逢场作戏而已,难倒还有那么认真的入戏者,以至于一辈子都不愿从戏中回过神来?

这或许只是酒吧老板的一次心血**,当然,也不排除“不昧今生”里有什么异乎寻常的令人觉得疼痛而美丽的故事。

只是这世界上的不昧有多少会发生在酒吧这种地方?

轻轻地走进去,然后要了一杯蝴蝶梦。

据说每一只蝴蝶都是从前的一朵花的鬼魂。

她能遇到谁?

据说如果真的爱上一个人,就会甘心情愿地除去所有包裹自己的衣裳,坦然地与他相拥,然后在俗世的喧嚣中与他像冬眠的动物一般睡去,然后等到春天再醒过来。

她爱上了徐一帆,她愿意为他除去所有的衣裳,赤身**。但是,他不愿意。

据说如果想要忘记一个人,就是疯狂地和他make love,不停地,不抱任何希望地,不分白天和黑夜地和他做。

不是所有的笑都是欢乐,很有可能是悲伤。

不是所有的泪都是悲哀,很有可能是狂喜。

极致的东西,就像是太极中的阴阳鱼,白到极致是黑,黑到极致是白。

狂欢的极致便是悲殇。

安玖喝了一口蝴蝶梦,她想:我为什么这样不快乐?

因为心里寄住着一个徐一帆。

她想:一定要把这个悲哀的源头赶出心房。

她用了很多年的时间,都没有成功。那个人,竟是那般顽强地生长在她的心上。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第一次,她认为这是一首写爱情的诗。她的心便是那草原,那个人的一言一行一笑一颦便是她心原上的野草。他稍微靠近一些,他稍微包涵一些,那草便绿过一季。他避开一些,他冷漠一些,那草便枯过一季。她也曾想过斩断这羁绊,让自己解脱出来。然而每每绝望之后偏偏又再一次的靠近和燃起希翼。

如果,她有一万年的、年轻的寿命。那么,她便有足够的勇气和慈悲来洞晓她和他的终极宿命。然而,她只是平凡女子一名。

她没

有足够的年轻,所以,必须决绝。

徐一帆,我没有办法将你赶出心房,那就将你扼杀在心房,彻底地、毁掉。

只要毁掉我的肉身,便能同时销毁我的灵魂,那个心中的你,便也会随之而灭吧!

也许和徐一帆疯狂地make love就会把他忘记。但是,他不配合。所以,她必须找另外一个人来配合,说不定,那样会更彻底。

竟然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抹杀你,是不是有些荒谬?

蝴蝶梦名字淡淡的,却是烈酒。

安玖几何时候喝过这种烈酒?是以半杯酒下肚,已然头脑昏沉。

那个男人,在哪里?

原来,有林芊花的时候,她没有机会。没有林芊花的时候,她依然没有机会。支撑到如今的,不过是她的自欺,还有自怜。

现实,总是残酷得让人不知所措。

昏茫之中,安玖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竟然再次遇见了昆西。

从美国留学回来时,她几乎没有任何昆西的联系方式,只是后来在风尚秀的活动现场见过他一次。这个男人依旧那么爽朗,笑起来声音非常的洪亮,富有感染力。

她说:“昆西,你怎么在这里啊?”

他说:“是上帝吧?他指引我来这里遇到你的!”

她说:“你什么时候成了信徒?”

他说:“我不是信徒,我只是有我自己的信仰。”

之后,好像是她邀请他喝酒,还说了很多很多辛酸苦闷的话。她恍惚间看到昆西的脸由微笑变成郁闷,然后皱成一团。

她笑他:“昆西,连你这样率性开朗的男人也会被我的垃圾情绪感染呢!”

“看来我这儿的垃圾,还不是一般的有毒!”她一边说一边指向自己的心脏。

他好像帮她结了帐,尽管她将钱包挥舞得像红太狼的平底锅一般。他全然无视她的挣扎与抗议,他只当她是一棵执拗的树。

昆西对着她龇牙咧嘴,她咯咯地笑着,像一棵树晃动起来,枝叶乱颤。

昆西一瞪眼,将她这一棵顽固到苍凉的树连根拔起,然后扛回他的车上。

他说:“安玖,跟我回家。”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安玖,你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土壤而已。

所以,我想将你从徐家的土壤里移植过来。我想我这边气候很好,而且阳光充足。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蝴蝶梦的缘故。

安玖那个时候甚至都不清楚是她梦见了昆西,还是昆西梦见了她。

只记得那个时候昆西动作敏捷、优雅,像北美洲的白头海雕。而她,轻盈、脆弱,像蝴蝶般扑扇着小小的翅膀。

那个晚上的那个梦里,她还感觉到昆西横抱着她摸索楼梯。当时她有些奇怪,为什么他不去坐电梯呢?

反正是做梦,就让他抱着爬楼梯好了,她温顺地窝在他怀里想。

然后,有钥匙打开门的声音,接着是明亮而温暖的灯光。

她一开始是欣喜,这就是归处么?

接着

是伤心。

因为,这个家是昆西的。不是她的。

她又开始哭着笑着讲述她的故事,故事里有徐家的花园,有T大的梧桐树,有徐一帆,唯独没有昆西。

“安玖,你是喜欢白色的玫瑰花,还是喜欢红色的玫瑰花呢?”昆西这样问她。

“不知道。”她木然地摇头,无论是白色的玫瑰花还是红色的玫瑰花,只要是玫瑰花,都是带刺的。

“安玖,试试回应我吧!”昆西认真地恳求道。

无论你是带刺的红玫瑰还是带刺的白玫瑰,即便扎得令人生疼,我也想要摘取你。

接下来的梦境会是怎样的呢?

她微眯着眼看着正在端详她的昆西。

原来,她这么盼望被一个年轻男人所爱,即使那个人不是徐一帆。是因为昆西的眼一直盯着她吗?一心一意,是如此的温柔,却又是如此的强大。

是她太寂寞了?

亦或者,这世间的爱,其实也不是非徐一帆不可的。

反正,她就是抱着摧毁的目的来不昧今生酒吧的,先在梦里看一个预演又何妨?

他亲吻她。

她没有躲闪,因为一点也不觉得讨厌。

“安玖,我觉得我可以让你爱上我的。”昆西疯狂地拥抱她,亲吻她,抚摸她。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潜藏的欲望,虽然没有迎合,却也没有拒抗。

想喝水的时候,仿佛能喝下整个海洋。等到真的喝起来,其实最多也就喝两杯而已。爱一个人的时候,仿佛世间只有这个男人,非他不可。等到真的来了另一个相差无几的男人,其实也不是那样强烈地排斥,她甚至有些久违的欢喜,就像第一次在徐家的院子里遇到搭积木的徐一帆一般惊喜。

“安玖,不要把爱徐一帆当作你的信仰。”

“我比他更适合你,这是科学。”

她看着他温柔地褪去她所有的衣裳。尽管有些情难自禁,却十足的小心翼翼。被宠爱,被怜悯,大概就是这般光景吧?

梦,这样的东西总是无限宽容的,总是充满温情地满足人的各种渴盼。

你看,她渴盼着摧毁自己的肉身,于是梦见了昆西,还这般**旖旎。

她温热的身体,似乎让昆西充满了感激。因为她看见昆西的手有些颤抖。她只是像婴儿般张开眼盯着他,柔软,任由他去动。

接下来,她看见他也变得光洁。

那样轮廓分明的肌肉,健朗,充满生命的能量,蓬勃着灼热的渴望。

他紧紧地拥抱她。

原来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相贴时是如此的温暖,难怪那些武侠片里的人遇到男主冻得昏迷时,总是女主慷慨解衣,以身为炉。

是因为温暖,一个人才会那样念念不忘另一个人吧。就像徐一帆始终忘不了林芊花一般。

她的目中涌出一种暖暖的**,这个时候是温暖的。她想起林芊花的温度是怎样传递到徐一帆的身上,她想起她曾经多少次满怀希望地接近,又一次次地带着永恒般的绝望与悲伤回去。

“摧毁我吧,昆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