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川收起手机,叹了口气,“这段时间盯着陈美兮,她是个疯子。”

“是,邢总,董事长让您回一趟老宅。”

邢川淡淡嗯了一声,点开苏北北的微信朋友圈,意料之中的一条杠。

他好气又好笑,但更多的是无奈。

他拧着眉心靠在后座养神,回想昨晚,确实是他失控,这个月本不应该去找她,又或者说他这辈子都不应该去找她,可昨天在地下车库听到苏北北说的那番话,邢川第一次,不想自控。

他是一个从骨子里极度自律的人,因为生在邢家,一步踏错根本就没有翻身的余地。

邢家就是一个巨大的漩涡,而邢川从记事以来就身在最中央。

豪门争斗,他和母亲作为败方被扭送出国,惠敏茵因受不了邢崇安的背叛患上严重的抑郁症,十几年的治疗周期何尝不是变相的软禁,每次发病不是自残就是把邢川视作仇人,恨不得将他撕得粉碎。

从七岁开始,他身上的伤痕总是新旧叠加从未间断,小小年纪不仅要忍受亲生母亲的残虐,还要撑起稚嫩的肩膀保护自己唯一的至亲,直到16岁黎萍出现的那一年惠敏茵的病情才逐渐稳定。

她不再发狠打他,但终日以泪洗面将所有的怨恨与赌注全都压在他的肩上。

对比肉体上的折磨,心灵的压抑才最窒息,二十几年的泥潭生活,充斥着欺骗,阴谋与算计,那些腌臜不堪的过往,他曾以为黎萍会是他灰暗生活里的光。

可遇到苏北北之后,他才明白那不过是一个笑话。

一个巨大的可悲的笑话。

在等红绿灯的间隙,陈博无意间看了眼后视镜,发现邢川重新衔出烟,攥着打火机的手隐隐颤抖。

车抵达老宅的时候刚好十点整,天突然下起了秋雨,邢川推门下车,感受到丝丝凉意。

保姆在院子里铺了防雨布,邢川没打伞,快步迈入内厅,保姆在前引路,“大公子,先生在书房等您。”

他直接推门进去,懒散的喊了声父亲,邢崇安手中握着毛笔,落下败字的最后一捺,“豪门世家,成王败寇意味着什么你清楚吗?”

“父亲有话直说。”

“你母亲一个人在国外需要你的陪伴,我吩咐老常给你订机票。”

邢川嗤笑,“原来父亲还记得我的生母,你的原配?”

这阴恻恻的腔调激的邢崇安心口一紧,他意味不明的审视他,“从你入住邢公馆那天我就警告过你,你的一言一行皆代表着邢家,你捅了那么大一篓子,名下的项目合作商宁可赔付违约金也要撤资,实体店关业,你引以为豪的游戏公司落下几十亿的亏空,如今下不了台,你当起缩头乌龟,你丢的是整个邢家的脸面!”

邢川坐到他对面的老爷椅上,“脸面?男人真要脸,不至于利用女人起家,利用完就扔。”

“混账!”邢崇安将毛笔奋力一甩,浓黑的墨汁浸透了米白的羊毛毯,他气得眉骨直跳,“让你回去是给你最后的脸面,你退出我自然帮你收尾,兄弟相残的局面我不想看到!”

这几乎,是揭露了豪门最不堪的遮羞布。

“帮我收尾?”

邢川望着打在窗口上雨滴,鼻间喷出一缕烟,脸上无波无澜,“我的事,父亲何时出手帮过?以前没有,以后也不需要。”

邢崇安身形一窒,踉跄跌坐在主位上,惠清端着甜点进来看到这一幕,慌了神跑到他身边,“崇安你怎么了?是不是头痛病又犯了?”

她慌里慌张翻开抽屉找药。

邢川将烟头按灭在墙上写着合家欢的画图上,这是邢崇安最喜欢的一副画作,拍卖会上以166万的价格拍下,可邢川每次看到都觉得讥讽。

他觉得叫拆家欢会更加应景。

这会画面上留下他烙下的黑烟点,顿时顺眼多了。

邢崇安看着他的杰作,体内气血一阵阵上涌,他按着狂跳不止的太阳穴,“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你自己想清楚!”

邢川迈出门槛,“父亲别忘了,没有私生子,哪来的兄弟相残?”

邢崇安面色铁青,“混账狗东西,滚!”

惠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邢崇安惊站起,搂住她,“清儿你这是干什么。”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崇安你别跟小川生气,他怨我是应该的,可你要是气坏了身体,我们娘两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她红着眼眶扑倒在邢崇安怀里,“我没名没分不要紧,可我不希望佔霖走我的老路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是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最后还落个不得善终的下场,崇安,只要姐姐和小川愿意高抬贵手给我们母子两一条活路,佔霖不会对他们出手的,他没这个胆更没这个资格。”

这话,软刀子杀人,最戳邢崇安心窝。

他搂着惠清叹息一声,“这些年是委屈你了,清儿你放心,承诺过你的事我一定兑现。”

惠清擦着泪水依偎在邢崇安怀里,娇娇弱弱的语态,“崇安,我信你。”

其实这些年除了那张纸,惠清耍足了正室的派头,半点委屈都没受。

在正统太太圈她从来都是上席,那些身价十几个亿的,也只配在她牌桌边端茶倒水。

外人懂与不懂都给足她面子,而邢佔霖更是圈内默认的邢家继承人,三房母子在他们面前一直做小伏低,对外只敢称是邢家的住家保姆。

惠清母凭子贵,几乎都要忘了那张纸上的名字还是慧敏茵,直到邢川突然回国,她被赶出老宅,邢佔霖被送到国外,一夜之间墙倒众人推,她成了太太圈里最大的笑柄,别说宴会邀请,就连外室的局都没人正眼瞧她。

想到这,惠清覆在邢崇安后背的手紧紧拧成了拳,隐忍两年,她绝不能输,这一次她要做名副其实的邢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