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拂之直到回家的时候,脑袋还有点晕。

当一个普通人面对突如其来的这么多关注和热度,其实是有点反应不过来的。

不仅是评论和浏览,宋拂之发现私信箱也被塞得满满当当,一溜下去一长条的小红点。

大多是前来表白的网友,和评论区发的内容也差不多,但里面也有一些顶着比较商务的头像的账号,说想找宋拂之合作,更有家MCN公司,说想直接签宋拂之,问他有没有签约别的公司。

人民教师真没怎么接触过这方面的内容,宋拂之一条条地看下去,不禁咋舌。

有的品牌只礼貌地问了排期,有的品牌直接给宋拂之甩了报价,明码标价多少钱一条推广。

MCN公司发的更像是招聘宣传,列明了一条条,如果和他们签约能享受怎样的曝光、资源和分成,说他们主要的运营方向就是coser和二次元领域。那措辞写的,感觉分分钟就能让人坐拥百万粉丝,成为流量巅峰。

只是一条偶然火了点的短视频,就让宋拂之直观地感受到了,在这个时代,流量等于金钱。

多少人冲着他并不是因为他的作品本身,而是因为他或许能创造出的商业利润。

宋拂之看着看着,都想笑了。

他截了几张图发给洛琉璃,开玩笑道:“宋老师面临跳槽的岔路口。”

洛琉璃发过来一大堆“哈哈哈”,也打趣道:“震惊,重点高中班主任辞职,竟是转行直播带货!前学生表示:班主任带的货我坚决抵制。”

宋拂之摇摇头,笑着回了个“太扯了”。

他把手机锁了放一边,开始准备自己的晚饭。

最近这段时间时教授都忙,考察回来要做的事情很多,晚饭都是在大学吃的,所以宋拂之一个人在家吃饭很简单,随便弄俩菜糊弄糊弄就成了。

宋拂之一个人坐餐厅里吃饭的时候,脑子里还是在琢磨这事儿。

首先签公司什么的那是想都不用想,绝对不可能。

宋老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网红”、“KOL”之类的职业简直和他的人生追求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也不会为了钱继续出cos,那完全不是宋拂之的本心。

就算他想继续在网上当一个coser,也只会是因为喜欢和热爱。

手机上悠悠地出现了一个电话,洛琉璃打来的,宋拂之接了。

洛琉璃笑盈盈的:“Fu老师怎么说,能期待一下您的第二作吗?”

宋拂之想了想:“先歇歇吧。”

洛琉璃站的角度很客观,她道:“不打算趁着热度赶紧再出两套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趁热打铁才能涨粉。”

宋拂之笑笑:“我要那么多粉丝干嘛?而且我最近挺忙的。”

学校一如既往的一堆事,家里还有小鸟崽要照顾,本来每天和时章就只有睡前一点儿时间能呆一起,剩下的时间他都想拿来陪丈夫,或者和父母打电话聊聊天。

再说,万一真被学生认出来了,也不太好。

宋拂之的回应完全在洛琉璃的预料之中。

他们宋老师骨子里一直都不是张扬的人,也不在乎什么热度或者收益,最让他开心的事是cosplay本身,还有那些来自陌生人的热爱和赞扬。

“行。”洛琉璃说,“佛系coser。”

宋拂之笑笑:“对的。”

洛琉璃话音一转:“你怎么今天有时间跟我打这么久的电话?时教授不在家啊。”

宋拂之把碗收进厨房里:“教授最近忙着呢。”

洛琉璃笑:“宋老师不会要变成学术寡夫了吧?”

“哪那么夸张。他就最近比较忙。”宋拂之放水洗碗,水哗哗啦响。

洛琉璃拱火道:“话说,时教授知不知道他老公在网上已经有几千个粉丝了?而且都在舔他老公的身材——如果教授知道了,他会介意的吧?”

这问题宋拂之倒确实没想过,老老实实地回了个:“不知道。”

洛琉璃:“你换位思考一下,时教授身材也很好对吧。如果他背着你在外面当网红,很多人喊他好帅,你会介意吗?”

宋拂之垂着眼睛思考了一下,还是说:“会吧。”

占有欲人人都有,时教授身材那么好,宋拂之才不想让别人看见。

宋拂之顿了顿,继续补充说明道:“除非是跟我结婚之前的事情,比如他因为身材太好被拉去当模特之类的,那我没办法,毕竟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但如果他是婚后这样做,我会介意。”

洛琉璃:“那所以——”

宋拂之没什么犹豫的:“所以如果我真的打算继续玩cos,我会先和他说的。”

洛琉璃:“真好,很坦诚。”

两人又聊了聊别的东西,洛琉璃吐槽了半天自己工作上的烦心事,宋老师给她提了几个俏招。

时教授就这么忙活了一个星期左右,终于逮到个能正常下班的周五,跟宋拂之说他会早点回家。

但不巧啊,时教授有时间,换宋老师没空了,他周五晚上有个会,得留学校。

于是时章主动接过了喂鸟的任务,吭哧吭哧买了一堆肉,学着宋拂之给他发了一沓照片,附言“几天不见,长大了好多”。

宋拂之那会儿正在跟学生家长谈学生的情况,没看见消息,之后又被别的老师叫去吃晚饭,匆匆吃了几口,就要开会了。

开完会,回办公室的路上,英语老师跟宋拂之提起:“宋老师,咱们班上的方帆和吴书倩……”

她一开头宋拂之就知道了,宋拂之笑着“啊”了一下:“他俩关系挺好的。”

“宋老师看出来了?”英语老师笑了。

“差不多吧。”宋拂之点点头,“我上周跟他们开了个班会,讲了下相关问题,敲打了一下。”

英语老师有些惊讶:“连班会都开过了,宋老师这次动作够快的呀。”

他们班英语老师是位温和可亲的美女,英文名叫Florence,中文姓傅,和学生们关系很好,距离也很近。

傅老师跟宋拂之搭过两轮班,带上一届的时候,班里有些暧昧的小苗头,就是傅老师最先发现,然后告诉宋拂之的,要他注意注意。

“我还以为这次也得我通风报信呢。”傅老师说,“没想到宋老师如此火眼金睛,这几年修炼出来了。”

宋拂之笑而不语,问道:“这个星期他们表现怎么样?”

傅老师说:“小方课下会给小吴讲题,我觉得效果还挺好,尤其是小吴的英语进步很大。但上上周看着他们距离更近了,我想着再观察观察再跟你讨论,没想到宋老师直接出马。他们都是聪明的孩子,对自己的未来是有规划的,这个星期就敛了很多。”

宋拂之点点头说“好”:“多谢傅老师,如果他们遇到什么困难,麻烦傅老师也跟我说一声。”

因为宋老师不好接近,学生们即使遇到什么问题也不爱找宋拂之。

美女老师亦师亦友,学生们更容易接近她,偶尔会找她倾诉。如果是需要班主任介入的事情,傅老师就会跟宋拂之说。

宋拂之拐到班里顺路看了一眼,走读的学生们走得差不多了,剩下一小半人都在安静自习。

方帆和吴书倩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隔着大半个教室,各自学得很专注。

宋拂之也想过要不要找他们俩单独聊聊,但是又害怕会产生反作用,因为两个孩子都挺腼腆的。

看来上次的班会课有一些效果,不需要他再单独聊了。

站在班门口看了一小会儿,宋老师就回了办公室。对于这种良性的学生关系,宋拂之看着问题不大,就不会过多干涉。

毕竟许多年后,应该也会是一段难忘的青春回忆。

操心完学生的事儿,宋拂之一看手机,消息还停留在时章的“鸟喂完了,小五顺利长胖”这句话上。

宋拂之低着头笑了几秒钟,笑意突然停留到脸上。

他几个小时没回时章消息。

上次五个未接来电的记忆仍然新鲜着,宋拂之深呼吸了一下,回复他:“抱歉,一直在开会,现在才有空。我过会儿就从学校走。”

时章居然秒回:“好,不急。”

听起来时教授没怎么不高兴。

老师们在办公室里收拾东西,聊天聊得热闹,可算是下班了。

宋拂之最后给时章回了条消息,跟办公室其他几位老师一起往校门外走。

老师们走得三三两两,伸懒腰揉肩的,日常抱怨这忙得不行的生活,顺便展望一下即将到来的短暂周末。

有人问宋拂之周末打算干嘛,宋拂之笑笑说可能就在家呆着。

快到校门口时,老周从后面叫了一声宋拂之:“老宋!”

“等会儿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烧烤?还有老钱和老马。”

宋拂之跨过校门,打算婉拒:“不好意思啊,我得回家——”

话音刚落,宋拂之惊讶地看着不远处,身边的老周也“咦”了一声,高高地挑起眉。

“这不是时教授吗,来接宋老师下班啊?”老周笑得眼尾全是纹儿。

时章站在校门口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身材高挑,衬衣干净,怀里抱着一束淡粉色的非洲菊,衬得人很年轻,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班早恋的校草在等女朋友放学。

“时教授……?”钱老师露出了少许疑惑的表情,看了看宋拂之,接着悟了,“哦哦,宋老师家里那位?”

宋拂之三两步走到时章身边,声音都低了几度,眼里柔和的笑意却盖不住:“这是谁啊?”

时章很认真地问:“我找高二的宋老师,您认识吗?”

宋拂之歪了歪头:“好像听说过。”

时章把花递到宋拂之手里:“那能帮我送给宋老师吗?就说是他的追求者送的。”

宋拂之接过花,直接笑出了声。

幼不幼稚。

两人就只来得及说这么几句小话,因为别的老师都围过来了,跟时章打招呼。

上次运动会场面热闹嘈杂,只有几位老师认识了时章。

今晚老师们聚得齐,同办公室的老师对他更加有兴趣,急着回家的也都不急了,说好不容易碰上,那可得认识认识。

宋拂之眉目柔和,看了时章一眼,介绍道:“时章,我爱人。”

傅老师笑着拢了一下长发:“难怪宋老师这学期火眼金睛了。”

“老夫老妻了还这么浪漫啊,带着花来接宋老师下班。”马老师笑呵呵地说。

老周道:“可算不上老夫老妻,他们今年才结婚呢。”

时章笑着说:“人老,婚不老。”

逗得老师们笑起来。

隔壁班主任插话道:“之前宋老师还在办公室里炫耀呢,说他老公贼帅。语文老师说他情人眼里出西施,宋老师说不是,还说等我们亲眼看见就知道了——这么看,老宋还真没骗我们哈。”

时章有点惊讶地看了宋拂之一眼,让宋拂之一下子脸就有点发烫。

他隐约记得自己好像真说过类似的话,但没想到隔壁班主任直接把他给卖了。

旁边老师看了眼宋拂之手里的花,笑着说:“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宋老师收花儿呢,以前咱们宋花仙哪收过别人的花!”

时章很快抓住了重点,自然地重复了一遍:“还有别的人送花呀。”

“可不!”办公室的老师们都爱唠,宋拂之还没来得及给他递眼色呢,哗哗地就往外倒,“以前那个姓乔的小伙子,往办公室送那么大——的一束红玫瑰,宋老师都冷脸看着,哪像现在呀。太不一样啦。”

宋拂之无奈地按了一下同事的后背,低声道:“麻烦给留点儿面子……”

时章听完倒没说什么,就翘了翘嘴角。

人家老公都亲自出现了,什么夜宵烧烤那肯定是没法参与的。

老师们要他们早点回家休息,时章也没客气,直接把宋拂之从人群中领走了。

宋拂之坐上时章的副驾驶,转头给自己扣安全带,膝头还放着时章送的非洲菊:“你今晚怎么突然跑过来了?”

时章打着方向盘道:“连着加了好多天班,晚上都没时间,今天要补偿宋老师。”

宋拂之低头拨弄花瓣:“嗯,怎么补偿我。”

时章想了想:“你想吃什么夜宵?我给你做。”

宋拂之晚上没吃多少,他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儿饿了。

“煎饺和炸鸡腿,行吗?”宋拂之笑着加了句,“突然想吃点垃圾食品。”

时章纵容地答应:“好办。”

电梯里,两人站得很近,宋拂之手里还捧着花,很少女的粉色,居然意外地很配他。

时章透过镜子看了他一眼,突然慢悠悠地说:“宋老师还挺受欢迎的,那么多人送花。”

宋拂之:“这不都没收过吗,我只收过你的花。”

时章淡笑:“嗯。”

宋拂之侧头看着时章,突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下颌。

“嘶,扎手。”宋拂之收回手。

时章也跟着摸了一下:“抱歉,这几天太忙,没怎么刮胡子。”

回到家,宋拂之把非洲菊放到了客厅的花瓶里,然后和时章一起站在镜子前洗手。

甩了甩水,宋拂之掌着时章的下巴审视几秒,一时兴起:“我帮你刮个胡子吧。”

时章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喉结动了一下。

宋拂之拿着电动剃须刀,时章扬起脖颈方便他动作,任由细微的刀片刮过下巴和喉咙间最脆弱的那块皮肤。

宋拂之目光专注,聊天般的开口问:“钟老板那时说你以前除了搞科研,还在同时兼顾很多别的事情……你那时是怎么安排时间的?”

“唔。”时章似乎没料到宋拂之突然问这个,但他理了理思路,还是答道:“时间都是挤出来的,比如两节课之间抽空去健个身……最忙的那会儿没办法,只能减少睡觉和娱乐的时间。”

回想以前那些日子,cos的妆容和布景大都是时章在深夜里研究出来的,但他乐此不疲。

刮胡子的角度不太对,宋拂之干脆一屁股坐到洗手台边,让时章站到自己两腿中间,嗯,这样好多了。

“那太辛苦了。”宋拂之叹了口气,“时教授厉害。”

时章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声音就带着一点笑意:“不会觉得辛苦,因为自己喜欢。”

“怎么想起问这个?”时章垂眼看了看宋拂之,“宋老师有什么想做的?”

宋拂之慢慢道:“暂时没有……但以后可能会有。”

时章:“如果是会让自己感到压力的事情,就不要勉强去做了。”

“但如果是你喜欢的事情,那我支持早点开始。”

宋拂之笑着“嗯”了声:“什么早不早的……都这么大岁数了,再怎么也不算早了。”

时章想了想,很认真地说:“早一天都算早。”

宋拂之关掉了剃须刀的开关,反手摸了摸时章的下巴:“很光滑。”

时章用干净的下巴蹭了蹭宋拂之的颈侧,宋拂之笑着躲开,想跳下洗手台,却突然意识到他们现在是什么姿势。

为了方便给对方刮胡子,刚刚宋拂之一直坐在洗手台上,双膝放松地垂在时章腰间。

现在他们靠的很近,宋拂之呼吸间都是时章身上的气息。

他们在咫尺间对上了眼神,几秒之间气氛就有些变样。

谁都没说话,也不知是谁先贴上了谁的唇,两人很自然地开始亲吻对方。

宋拂之下意识地攀上了时章的脖子,双手在他颈后交扣。

刮胡刀被随意地放在台面上,时章伸手捞了一下,没让它被碰掉。

在这个缓慢而紧密的吻中,宋拂之喘了口气,说:“……我好像突然不饿了。”

时章低低地“嗯”了声,往后退开一点,又贴近亲了一下宋拂之。

接着毫无征兆的,他双手托住宋拂之的大腿,发力,稳稳当当地把他从洗手台上端了起来。

宋拂之在腾空的一刹那搂紧了时章的脖子,心跳轰然失序。

“靠!”

宋拂之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懵了。

记忆中,他从小学毕业之后就再没被任何人这样抱过。

宋老师自认为好歹也是体格矫健的类型,浑身肌肉都是实打实有分量的,时章怎么能把他抱得这么轻松?

对于成年男性来说,这样完全依靠的姿态会让人觉得有些不适应,宋拂之试了两次想跳下来,却都被时章紧紧托着大腿压住了。

宋拂之攀着他试图减轻负重,皱着眉:“你的伤——”

时章简短地答应他:“完全好了,痂都快掉完了。”

*

宋拂之懒懒地呼吸,抬头和时章接了个温存的吻,背后垫着几朵花瓣零落的非洲菊,让沙发变得像一方春天的花圃。

是的,他们中途又殃及了摆在一边的花儿,不知是谁碰倒了花瓶,花散了一地。

“对不住啊,花大哥。”宋拂之这声歉是对着花道的。

他摸索着起了身,把身后那些花捻起,放到茶几上。

时章帮他一起收拾,说了声“没关系。”

“我又不是对你道歉。”宋拂之笑。

从小黄鸭到花,他们每次好像都会误伤平民。

宋拂之躺了会儿,随便披了件衣服起身,行动如常地往里走。

时章半卧在沙发上叫他:“去哪?”

“去卧室拿包烟。”宋拂之回过头,“教授不介意吧?”

时章摇了摇头。

宋拂之把烟拿回来,打火机“喀”地一声窜出火光,烟丝燃红。

他先吸了一口,然后递到时章唇边。

时章垂下头,就着宋拂之的手,抽了一口他的烟。

“这次实现了啊。”时章笑着呼气,“Cigarettes after sex.”

宋拂之笑了笑。

“还可以?”时章问。

宋拂之想到一个比喻,还没说出口,先把自己整笑了——

“上次就像那种,街边小菜馆,很直接,也很好吃,属于那种第一次吃,虽然被辣到了,但是觉得很惊艳……但这次像米其林三星,你懂吧,前菜主菜甜品,一道道地来,怀石料理,那种。每道菜分量都很少,但是吃着吃着慢慢地就饱了,服务更是没得挑,除了一个好字说不出别的。”

时章闷头笑了会儿,很认真地看回宋拂之:“拂之,我觉得你是真的饿了。”

时章穿上家居服,又在外头套了层围裙,跑去厨房给宋拂之做夜宵。

煎饺和炸鸡腿,香气渐渐飘出来。

宋拂之坐在沙发里,轻轻眯起眼,胃里确实空空的。

但悄悄说句实话,米其林三星到肚子里还是跟空气似的,不如街头来碗炒饭。

意思是,教授哪里都好,就是太温柔了。